周圍的純白的梨花隨風飛舞,點點雪白落在那烏黑的發頂上,凌歸玥看着石桌上鮮紅的錦盒,紅脣抿了抿,最後,還是伸手拿過。
紅色的錦盒靜靜的躺在她素白的手掌上,凌歸玥遲疑了一下,伸出一根指頭,晶瑩的指甲蓋輕輕地勾開。
隨着細小的一聲,錦盒打開,一陣清新的香氣撲鼻而來,透入毎一個毛孔,就像是甘甜清香的美酒,又像是淡淡的花香,還夾着一股竹葉的清香。
看清盒中的東西,凌歸玥涼眸一睜,拖着錦盒的手幾不可見的一抖。
她細細的凝神一聞,還是察覺到了那被壓制住了一味不是很濃烈的氣息,淡淡的藥香在鼻尖縈繞,一絲絲透入心扉一般,從心裡慢慢的涌出一點暖意,就像暖泉在心間繞了一圈一般。
梨花依舊不停的飄落,偶爾一小朵落在錦盒之內,錦盒內,白色的煙雲細軟上,是十顆珍珠般大小的細丸,如凝固的血色般,紅得刺眼。
紅脣狠狠的抿了抿,凌歸玥淡淡的合上錦盒,擱在旁邊的石桌上。
“這是何必……”
凌歸玥一指放在錦盒上,蹙着漂亮的眉頭輕聲喃呢出口,爲什麼會這樣,她從來都沒想到會這樣的。
她不是個傻子,也不是不懂,但是,她的心很小,只容得下那麼一個人。
天傲夜帝元年,月支滅,原月支武帝駕崩,原太子秋水離淵葬身於皇宮的一場大火,由此原月支的皇宮也因此被塵封。
由這一刻開始,這天下不再有月支,原月支的土地被天傲化爲月郡,夜帝在原月支的皇室中,選出了一個皇室的旁系弟子秋水離亭,封秋水離亭爲月郡王,代理月郡事宜,朝廷派‘都使’助月郡王管理。
夜帝昭示天下:
承諾天傲月郡的百姓和天傲的百姓同等相待。
帝后凌歸玥向夜帝請旨,希望念在戰事的紛擾,給月郡的百姓減免一年的賦稅,商人減免半年的雜稅。
夜帝批:準!
月郡的百姓沸騰了,戰敗仍然能受到同等相待,他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但是,竟然還能減免半年的賦稅,這簡直是做夢都不可能的事情,卻真實的發生了。
月郡的百姓簡直將夜帝,現在也是他們的帝王,奉爲神明一般。
帝后凌歸玥,也幾乎是被神化了,更是被奉爲賢良淑德,母儀天下的帝后典範。
而且,百姓們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樣,提心吊膽的擔心什麼時候月支和天傲會開戰,一切都結束了,現在的他們能安心下來過自己的好日子。
一場速戰速決的戰爭並沒有給百姓帶來多大的影響,天下的百姓就是這樣,他們只會看見誰給他們好的安逸的生活,他們並不關心那皇位上坐的是何人。
皇權的交替,戰爭之後,風平浪靜,百姓都是喜笑顏開,他們現在也是天傲的百姓,他們有一個了不起的仁義帝王,還有一位關愛百姓的帝后。
月郡主城郊外,和風崖,崖頂坐落着一羣紅樓建築,羣山翠竹中,崖風恣意中,宛若一片火紅的楓林一般,被天邊的朝陽襯得又如同林中的烈火,恣意的燃燒。
最主閣上,草草的滾着幾個大字:
風家山莊
鮮紅的門匾上,那龍飛鳳舞的姿態,整個感覺和他的主人一樣,張揚,妖魅,邪氣又不失華貴。
“嘖嘖……”
風流雲躺在一塊兒草坪上閉着眼睛曬太陽,享受着大好時光,兩手枕放在腦後,嘴裡叼着一根不知名的野草,一左一右的,口中還喃喃有詞。
“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幾道聖旨,幾個聖令,竟然將月郡的百姓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沒有一人反抗,這是從古至今從來沒有過的事,不過,他的這些政略也沒有一個帝王去嘗試過,少驚瀾倒是第一人。
“他膽子也夠大的,這少驚瀾還真是個人才”
風流雲懶洋洋的側了個身,還分出月郡,不過那月郡王,還真是不敢恭維,跟他當然是沒辦法比的,那真是……
“這說明我家小姐眼光好”
似水般溫柔嬌美的聲音打斷了風流雲胡亂飛竄的思緒,風流雲臉上的陽光被擋了去,有些不滿的睜開眼,一張嬌媚的臉闖進他的視線,笑眯眯的盯着他。
她一襲火紅的裙裝,鮮紅的月牙額墜子因爲低頭的原因,一搖一晃的懸在空中。
“原來是你——”風流雲側過身,嚼着口中雜草一扭一扭的,不過這女人什麼時候倒向少驚瀾了,她不是很討厭那傢伙的嗎。
低聲一笑,風流雲淡淡的道:“妖大美女什麼時候有閒工夫上寒舍”風流雲說完聳聳肩笑道,“哦,差點忘了,這攬月樓不是關門大吉了嘛……”
妖憐星雙手環上胸,一雙媚眼上下掃視着風流雲,笑道:“風公子還真是毒舌,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風流雲坐起身,一手撐在屈起的膝上,吐出口中的雜草,魅眼一眯,笑道:“那本公子請你喝一壺——”
這話乍一聽,沒什麼,再一乍,還是沒什麼,不過聽着怪怪的。
妖憐星嘴角隱隱的一抽,挑了挑眉,額上的血紅月牙也隨着輕輕一晃,拂着寬大的袖口,“算了,我怕回去會拉肚子”
她來了十次,有九次都沒撈到一口茶,諒他也不安好心。
“說吧,你還真不會是來找我聊天的吧?”
風流雲站起身,隨意拍了拍肩頭,深紫色的錦靴踏着青嫩的草坪,朝着旁邊的一個湖走去。
湖面波光粼粼,四周是亭臺亂石,不時有白色的梨花紛紛揚揚的落在水面,隨着風在湖面盪漾。
“這話怎麼說的”妖憐星嫣紅的嘴脣癟了癟,跟上他,“我還真是沒事兒閒的……”
風流雲轉過身,一挑眉梢,有些詫異道:“攬月樓不準備繼續開門?”
事情結束了,他還等着那丫頭上門拜訪呢,沒想到倒是等來了妖憐星,不是爲這個,那她來幹什麼。
“不會有攬月樓”妖憐星側身走過他的身邊,自顧自的向着前面走去,“天下樓會將攬月樓旗下的店鋪資產全部併入,作爲天下樓的副掌事,我也要回京城了,這裡會另外派人來管理”
風流雲側頭看着妖憐星,緋紅的脣一勾,恍然大悟一般的笑道:“原來妖大美女是捨不得本公子”
妖憐星很不屑的瞥了眼風流雲,“本姑娘只是來給你提給醒,你可要小心,現在我們可不是合作伙伴,要是哪一天風家被天下樓擊垮了,可別怪我沒有手下留情”
說着媚眼一瞥,在月郡,畢竟風家已經根深蒂固,也沒那麼好對付。
“手下留情?”風流雲無所謂的笑了笑,攤了攤手,“現在我還真不想要風家”
況且,他的老底也不是靠這月郡,只要那小丫頭想要,即使拱手讓給她又如何,這個時候,月郡的事情也處理的差不多了,她恐怕也快回京都了。
他現在要不要回去?
湖邊的風吹得風流雲墨發肆意的飛揚,湖面細碎的陽光透入他狹長的魅眼,竟然亮的出奇,恍若黑曜石一般。
風流雲和妖憐星兩人竟然有說有笑,你挖苦我一句,我寒顫你一句,閒聊着在湖邊散起了步。
“風流雲……”妖憐星瞥着風流雲那無所謂的俊臉,有些遲疑的開口,突然看見了什麼,猛地住口,眉頭狠狠的一擰,她是誰?她應該見過。
風流雲步子一停,看着眼前的人,眉宇間有些惱怒。
“風……風哥哥”眼前的女子,準確的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看着兩人,聲音有些怯怯的,似乎還帶着一絲委屈的意味。
“秋水靈鷲?”妖憐星有些遲疑的小聲低喃,仔細一看,的確是秋水靈鷲,那次準備和親的時候她見過,不過,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一身淡粉的煙雨裙,同樣繫着粉色的披風,臉色卻有些蒼白,原本那靈動的水眸變得有些灰白,沒有神采,和她的年齡和不相符合,那總是提着鞭子的手卻有些緊張的揪着披風。
很難想象,這就是前月支昔日那個神采飛揚的九公主,那個高高在上,受盡寵愛的天之驕子。
風流雲瞥了眼,淡淡的開口道:“沒事少出來”
聲音也沒什麼大的起伏,說完便錯過她,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秋水靈鷲身體徒然一怔,淚水在眼中不停的打轉,卻強忍着沒有讓她流出來,指甲狠狠地掐着手掌,猛的一鬆,留下月牙彎狀的幾道血痕,有殷紅的血跡沁出。
妖憐星淡淡的瞥了眼秋水靈鷲,這風流雲,都不知道對人家小姑娘要溫柔一點。
妖憐星身上火紅的衣裙張揚顯眼,也那個嬌弱的小身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也就是看了一眼便也錯身離開。
“風流雲,她怎麼會在這裡?”
妖憐星有些疑惑的看着風流雲,他什麼時候這樣同情心氾濫了。
不過,她可不會同情心氾濫,說她狠心也好,沒人性也罷,她就是不喜歡眼前的這個小女孩,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風流雲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了他從不離身的鐵羽扇,唰地打開,開口道:“不小心撿回來的”
本是調笑的話語,但是,那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
“好吧……”妖憐星手指勾起一縷髮絲,火紅的一羣隨風搖曳,恐怕要是風流雲不將她撿回了,以秋水靈鷲的處境,怕是也只有死路一條。
“你就不怕少驚瀾給你判一個窩藏前朝餘黨的罪名?”
這可是可大可小的事啊,如果按照以前的,前月支的直系皇子皇孫不是處死,就是終身軟禁,雖然少驚瀾沒有這樣狠絕,不過卻也不會由着秋水靈鷲這樣身份的人在掌控之外。
風流雲搖搖頭,笑得很是沒心沒肺,“那就只好又將她送回去唄”
妖憐星有些微怔,少頃,妖媚的臉上浮出笑意,“還真是個狠心的男人”
妖憐星瞥了風流雲陰柔的側臉,這個男人,她從來都沒有看透過,流連花叢中,也不知道有沒有過沾上他的一片葉子,不過,她知道,那肯定不會是秋水靈鷲。
就是不知道……
“狠心?”風流雲緋紅的脣掀起一絲嘲諷的笑意,說的卻是雲淡風輕。
“那……”
“不該問的就別問——”
風流雲一聲打斷了妖憐星準備問出口的話,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擡步走到面前的石凳上坐下。
挑起石桌上的白玉酒杯,若無其事的飲着酒,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妖憐星眯了眯眼,她剛剛竟然在風流雲眼中看見陰鶩的氣息,這種氣息,她在殊影身上感覺到過,一種陰暗殺戮的氣息,不過風流雲的卻是一眼即逝。
“我說你發什麼愣,好酒美景,妖大美女何不與本公子共飲一杯?”
風流雲勾脣一笑,揚頭飲下一口酒,“就當爲你送行”
將妖憐星站在一旁不動,風流雲笑着向身邊的青衣僕人吩咐道:“下去備點酒菜——”
輕輕的挑了下眉梢,妖憐星笑着坐到他對面的石凳,臉上浮出一絲笑意,“看不出,你還是有點良心……”
聲聲清脆的酒杯碰撞聲,美酒佳餚,山光湖水。
少驚瀾和凌歸玥這些天也是分工明確。
少驚瀾處理朝政大事,和安排月郡的後續事宜,官員的調動分配。
而凌歸玥陪着他,不不時提出點建議,卻每每讓少驚瀾驚訝不已,比如說將月支化爲月郡等意見。
但是,凌歸玥重點在收集月隱閣和龍影衛報上來的各方情報,還有將攬月樓併入到天下樓的產業中。
月上中天,夜涼如水。
月郡王王府,約莫一個王爺的府邸大小。
青色的地板上,挨着牀榻的地方,被撲上了厚厚的一層軟墊,周圍的幾盞琉璃美人宮燈泛着柔光,窗外的月光皎潔,點點白花夾着細碎的月光飄落,隨着夜風散進寢殿,四周一片靜謐。
紅木案臺邊後是一張較爲寬敞的軟榻,鋪着純白的玉狐裘。
少驚瀾最在軟榻邊,一襲水藍色的衾衣鬆鬆垮垮的掛在精壯的身軀上,胸膛微敞開着,隱約能窺見那健美的如瓷器般光澤的肌膚,也許是剛沐浴的原因,墨發還氤氳着點點溼氣,胸前的幾縷墨黑的髮絲尾部偶爾掉下幾滴水珠。
他一手執着一杆玉筆,在周圍朦朧的燈光下,青白的筆桿泛着清冷的光澤,少驚瀾殷紅的薄脣輕抿着,看着身前紅木案臺上的卷軸,不時提筆書上幾行字跡。
字如其人,行雲流水般狂放不羈,墨筆流轉間,字裡行間,彷彿蘊藏着一股力量,隨時都會迸發而出。
突然,少驚瀾身體猛地一怔,拿着玉筆的手都忍不住一抖,一滴墨水在身前的宣紙上暈開,綻出一朵墨色的小花。
“玥兒,別亂動……”
一聲沙啞低沉的聲音,少驚瀾大掌將身下攀上來的那隻不老實的手從胸前撥開,又繼續若無其事的繼續手中的事。
他身下,凌歸玥枕在他的腿上,整個人都躺在軟榻上,身上搭着一件寬大的袍子,將她完全的罩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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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歸玥睡眼惺忪的睜開眼,瑰紅的嘴角隱隱的有些笑意,燈火將那俏長的睫毛拉得更長,在眼瞼下投下淺淺的一排陰影,手被拉開,卻又覆上了更要命的地方,動的更肆無忌憚。
少驚瀾一聲抽氣,低眉對上那燦若星辰的剪眸,咬牙切齒的道:“你再動一下……”
凌歸玥朝他勾出一抹挑釁般的笑意,但是,手卻老實的縮了回來。
低聲一笑,少驚瀾放下手中的筆,提着她的腰,將她望胸前一靠,低下脣,輕碰了碰她柔軟的脣瓣,要不是這些天事務繁忙,白天將玥兒累着了,他早就……早就!
沒敢再繼續惹火,少驚瀾離開她嬌美開口的脣瓣,伸手撫了撫她有些疲憊慵懶的小臉,有些心疼的笑道: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要處理的事情太多,這幾日他幾乎沒怎麼睡覺,玥兒也累得不輕。
“唔……”
凌歸玥懶懶的往他懷裡拱了拱,鼻尖縈繞着淡淡的沉香氣息。
少驚瀾大掌將她披散的凌亂秀髮撩在一側,啞聲笑了笑,“事情快處理完了,我們過兩日就會京都”
該交代的都已經交代了。
“嗯——”凌歸玥埋在他胸膛上的腦袋幾不可見的點了點。
攬着懷中女子柔軟的身軀,少驚瀾俊美的臉龐浮出一絲柔和的笑意。
這時,風中傳來一陣異動。
“主上——”
一身黑衣的仇剎在紅木案臺下閃現,單膝跪地,自然的壓低了聲音,上前將手中的密信呈上。
“京城的快馬傳信”
少驚瀾修長的眉頭蹙了蹙,伸手接過密信,淡淡的打開,蔚藍的眸幾眼掃下去,突然,眸光猛地一凝。
慢慢的放下手中密信,燙着紅色加急標記的密信躺在紅木案臺上,少驚瀾一手撐在信紙上,微微用力,那修長的節骨泛出點點白色,眸中也是一片幽深。
凌歸玥似乎是察覺到了少驚瀾情緒的變化,從他懷中擡出頭,看着少驚瀾臉色一片冷凝。
這是怎麼了?
凌歸玥轉頭瞥着案臺上的信件,慢慢的從他手下扯出,攤開看了看,眸光也是一凝,紅脣抿了抿,眸光有些擔憂的停留在他冷冽如水的俊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