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走出酒吧，寒風依舊，酒吧門口也有霓虹燈，更有在寒夜下站在門口喝到迷迷糊糊不肯離去的人。
他們沒有站在門口，而是很默契，沿着馬路開始漫步，開始時還有幾個人，走着走着發現人行道上一個人沒有，只有中間的機動車道上偶爾有車路過，在冬天大馬路上漫步的也只有他們兩個傻子了。
“你大二了吧？”
尚揚緩緩開口問道，並不是隨口說說，就在剛剛他突然想起來小丫頭上大學那天，那時候自己剛剛打拳擊，賺了幾千塊錢請她吃一頓大餐，小丫頭這麼多年第一次分開自己，哭的不像樣子。
“還有兩年，準確的說是一年半”
陳語童登時轉過頭，朝着她壞笑，只是她再怎麼壞也做不出狡黠，面龐在燈光下顯得晶瑩剔透。
當初她說：你等我四年，其實就是三年，大四就開始實習了，還有一年半她就要走入社會。
“一年半乾什麼？”
尚揚揣着明白裝糊塗，故意問道。
陳語童白了他一眼，也不說話，收回目光向前看，她的步伐緩緩變慢了，前方有一個正在翻垃圾桶的流浪漢，背上揹着一個帶子，從垃圾桶裡翻出一個還沒凍冰的飲料，正在往嘴裡灌。
說她沒成熟，其實也長大了，至少她現在不會輕易說出可憐二字。
抱緊了尚揚的胳膊，依舊直呼姓名道：“尚揚，你知道麼，你現在的生活，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尚揚笑了笑，沒有反駁，他承認自己現在的物質條件是絕大多數人難以達到的，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誰心裡過得怎麼樣只有自己知道。
“陳萌，家裡有個弟弟，今天也上大學”
“田麗，父母都有單位，但賺的不多”
“孫玉婷，整天想着找富二代，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化妝打扮上”
陳語童緩緩道：“所以她們活的都很累，但你與他們不一樣，你現在已經超脫了追求外部條件，而達到追求自己的境界，她們是想活的好，你是想更更好，所以沒必要經常往上看，也要適當的向下看看，這樣會舒服的多…”
她知道，尚揚的困難，一定是想要達不到而無法達到的困難，否者他絕對不會一個人來找自己。
“小丫頭片子，你懂個屁”
尚揚笑罵一聲，他確實是來放鬆，也是想讓小丫頭感染自己，或者說，讓這朵還沒被世俗薰染的荷花來感染自己，只不過靜靜的呆着，走一走就好了，不想把事情與她說出來。
“你總看不上我”
陳語童嘟囔一句，路過這位流浪漢，她又回頭看一眼，見年紀只有四五十歲，收回目光，哀傷道：“尚揚，其實我不怎麼喜歡現在的你，還是喜歡在縣裡時，你坐在水果攤上的樣子，那時候特瀟灑，而現在比較沉悶，我跟你說大道理你都不聽，但根據老話說：人活不過兩甲子，你有時間多想想身邊的人，追求那麼多幹什麼…”
“你想讓我多想想你啊？”
尚揚低頭笑道。
跟她在一起，總是想要調侃，習慣了，也能徹底放鬆。
“想我不行麼？”
陳語童擡起頭，換了一種口氣傲然道：“我也是有很多人惦記的好不好？你不知道珍惜，可有很多人把我當成寶貝，你就是不珍惜我，從來都不知道珍惜我！等有一天你徹底失去我了，你就後悔去吧！”
尚揚突然被說的一愣，想到之前她被人拐走那次，確實是慌了，自從記事開始就跟在自己身後的小丫頭突然走掉，將會過得什麼生活，難以想象。
陳語童見他不回話，情緒好像還低落了一點，突然之間有些心疼，故意爽快道：‘放心吧，我不走就是了，上個星期我們寢室出去玩，去公園，看到有老人跳舞，我就想着，等你老了那天坐輪椅了，我就整天推着你去公園，然後看我和其他老頭跳舞’
尚揚略感崩潰。
無語道：“都是跟誰學的…”
“哈哈”
陳語童得逞的一笑，抓着尚揚，步伐邁的更大，走的很歡快：“細節源於生活，你要感受生活，別整天想着那些身外之物，你要想着清東陵、清西陵啊，現在都是讓人蔘觀的，還有兵馬俑也變成了旅遊景點…”
尚揚沒想到她還能有如此口才，也擡起頭看向前方，路是一眼看不到頭的路，最後看看，寬度好像就這麼寬。
心情也放鬆一些，想了想，開口問道：“你看過《楚門的世界》嘛？”
“電影？”
陳語童想了想點頭道：“看過，講的是一個叫楚門的男人，活在別人精心編制下的世界，他的周圍一切都是假的，就連老婆孩子都是假的，同時，他的生活在全世界直播，他挺悲哀…”
話還沒等說完，陳語童突然停住，看向尚揚，好像知道他今天爲什麼來找自己。
能讓他如此低沉到平淡的事情，一定很顛覆世界觀，那麼他就是楚門？他周圍的一切都是假的？
陳語童對自己冒出的這個想法感覺不可思議，周圍的一切怎麼可能是假的？但如果沒有關聯，尚揚也不會這麼問。
尚揚見她的樣子，擡起手摸了摸他腦袋。
沒錯，尚揚現在感覺自己就是楚門，從做決定來到省會那天開始，一切的一切都在悄無聲息的發生改變，可自己意識到這點意識的已經太晚了，直到今天才發現，已經變得無力迴天。
這麼說也不對，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想做還是有事情可以做。
只是在做與不做之間糾結而已。
“到底發生了什麼？”
陳語童心急的開口問道，她把自己放倒楚門的位置，想想就覺得恐怖，但要知道，這一切還只是想想，如果一個人真的變成了楚門，足夠擊垮任何一個人，所以尚揚此時的心裡壓力一定極大。
“沒事，我就是突然想起了這個電影，很好看，很有教育意義，我也想有一天，變成別人眼中的楚門會怎麼樣…”
尚揚知道自己的隨口提及，被這個小丫頭察覺到，爲了不讓她多想，最好的辦法就是順着思維向下說。
“不對，你一定有事！”
陳語童一口咬定，可又想不出什麼是假的，難道李念是假的？不可能，唐悠悠是假的？也不可能，再說尚五爺也不可能是假的，王熙雨、尚天都不可能是假的，怎麼會出現楚門？
“有個屁事，往回走吧，太遠了”
尚揚說話間，開始轉身。
陳語童並不反抗，低下頭，長長的睫毛不斷上下，想來想去，失落道：“以我現在的能力好像只能陪你走一走，並不能解決實際問題，不過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跟在你身邊”
她說完，還咬了咬嘴脣，一副下定決心的樣子。
尚揚看她的樣子又笑出來，腳步一停，看着她。
“幹什麼？”
她靈動的眸子看着尚揚。
“嘭”
尚揚毫不憐香惜玉，對着她屁股一腳踢上去，踢完轉身就跑。
陳語童愣了半天，看到他已經跑遠，這才擡起手指着他喊道：“你別跑，站住，我要踢回來！”
說話間，對着尚揚追過去。
尚揚也不跑的太快，跑出二三十米等她一會兒，見她追過來，控制住她雙手，再踹一腳，然後繼續跑，陳語童也樂此不疲，已經快二十年，都是這樣過的，繼續追。
兩個人在人行道肆無忌憚的打鬧。
陳語童憤怒的喊着。
尚揚誇張的笑着。
寂靜的黑夜下充斥着歡聲笑語，兩人一路打鬧，一路前行，好像又回到了在臨水縣什麼都不用想的日子，尚揚甘心做一個生活的小混混，陳語童也甘心做拎着布袋裝着飯盒給她送飯的丫頭。
跑動的速度要比來時快的多。
不一會兒時間已經重新回到酒吧門口。
尚揚放慢腳步。
陳語童見陌生人多，還有人有意無意的偷偷看自己，放棄了以牙還牙的報復，又擡手挽住胳膊，只是手指不老實的掐了兩下。
進入酒吧，上了樓。
發現陳語童的三名室友有兩名已經醉倒在沙發，陳萌和田麗，兩人是第一次來，也是第一次接觸酒，成功的被酒精給教育了，不醒人事，還剩下與丁小年風流一夜的孫玉婷，她仍然站在欄杆邊，看着下面，不停晃動身體。
她好像很喜歡這種感覺，自從進來就沒離開過欄杆。
尚揚不想追究她們每個人的心路歷程，只是萍水相逢罷了，見玩的已經差不多，叫了酒吧的兩個服務人員，把她們扶上車，這個樣子一定不能回學校，又來到酒店給她們開了一間最頂級的套房。
六萬八一夜。
也算是盡最後一點人道主意。
安頓好幾人，尚揚也累的氣喘吁吁，沒有停留的走出房間，陳語童沒裝腔作勢的要留他，他也沒有故意嚇人的要睡在這裡，出了門，走下狹長的走廊裡，向電梯一步步走去。
這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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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聽身後的房門被打開，陳語童沒有站出來，只是把腦袋探出來，望着他喊道：“尚揚，你不是楚門的世界，你應該是世界的楚門…”
尚揚身體一顫，轉過頭，對她笑着擺擺手，然後繼續走向電梯。
爲什麼要讓別人把自己當成小丑，他們俯視着看小丑表演？
爲什麼自己不能把別人都當成小丑，看所有人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