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蘿不言,也未反抗,只是靜靜的落淚。
龍翊一笑,吻上她軟軟的耳垂,沈嘉蘿受不了他連番愛撫,小腦袋一縮,忍不住嚶嚀一聲。
龍翊輕輕一笑,寵溺道:“醒了?”
沈嘉蘿任他索取,只是不吭聲。
她自進門開始就未再說一句話,一味的乖巧順從,龍翊心頭一疑,揭開頭頂的明黃錦被,瞧着她的臉。小臉柔滑,可惜雙眼已經紅腫的不成樣子,明黃繡枕兩側明顯的溼痕,就像倒了一盞茶水。她閉着眼睛,水眸顫動,咬着雙脣無聲無息的哭着。陡然的亮光,讓她霍得睜開眼來,四目相對,龍翊的眼中是滾滾怒火,她則是滿滿的哀傷。
“你就這麼不情願?喝合巹酒時,你爲何又投懷送抱?”龍翊撐在她肩旁。
沈嘉蘿被他一斥,嚶嚶哭出聲來,雙睫上沾染的淚水輕輕一顫,滑落下來。
龍翊心頭一冷,捏住她粉嫩的下頜,沉聲道:“你忘了你答應過朕什麼?”
沈嘉蘿低低哭泣,躺在他身下,不推不拒,也沒有拉過被子蓋好自己。
沈嘉蘿初嘗人事,自是不敵,疼的擰眉,卻仍舊不語。
她所有的神情動作,瞧在龍翊的眼中,直如天大的諷刺與譏誚。身爲一代帝王,竟連個小小的女子也不能征服,他的顏面何在?龍翊面上一冷,飛快的抽離起身,拉過牀上四散堆落的衣衫,自顧悠閒穿好,赤足下了牀,套上白襪與粉底絲履,披上外衫,轉頭道:“朕,不會勉強你!”
從方纔的寵溺嬌哄,一口一個翊哥哥,到這會又恢復了朕的稱謂。沈嘉蘿心頭一酸,盯着明黃的紗帳,靜靜的落淚。那個寵她疼她的翊哥哥,果真不見了!面前的俊朗男子,不過是一個醉心於權柄的君王!
龍翊穿好衣衫,盯着鑲金紫檀木案上還未燃盡的龍鳳玉燭,冷聲道:“總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跟着朕!總有,那麼一天!”他大手一揮,龍鳳玉燭迎着掌風熄滅,寬闊的內殿立刻陷入一片漆黑。邁步出了內殿,婢女小心替他打簾,他沉着臉走出鳳藻宮,走進朦朧的月色中,至始至終沒有回頭看一眼。
承巧宮 正殿
八月天氣,稍稍有些熱。承巧宮獨立在御花園西側的合歡殿後頭半里處。一水的琉璃屋脊,一色硃紅宮牆,只是裡間的陳設就有些寒磣了。沒有金猊飄香,沒有婢女如雲,沒有冰絲帷幔,沒有玉瓶金案。
一襲暗青朝服的龍清燁坐在窗下簡陋的書案後,手上一本陳舊書冊,正是《花間集》。昨夜被囚禁在死牢西院,然後被沈嘉蘿救出宮,然後被龍翊抓住,再然後聽見他輕描淡寫的詢問合歡散,最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醒來,
他已經在承巧宮冰冷的榻上。腦中昏昏沉沉一無所知,他爬起身跑到殿門口,這才發現殿門被粗大的鐵鏈鎖住,外間站着手握槍戟的鐵甲侍衛。他大聲呼喊,想要知曉沈嘉蘿的去處,可惜侍衛一槍敲在殘破的門上,打落一地紅漆木屑。他無奈,只得噤了聲。
回到破舊不堪的宮殿,環顧四周,眼中全是酸澀不捨。他是定王寵愛的小世子,他是先帝疼愛的皇侄子,他是沈嘉蘿最最心愛的清燁哥哥,他是這偌大璟國的皇帝。可惜,一夜之間,他龍袍被剝,皇冠被摘,皇后被搶,他失去了所有,如今就快要丟掉自己的性命。
被囚禁在這承巧宮,已是註定了自己的命運!但凡囚禁在此的妃子王爺,哪一個不是含恨而終,哪一個不是早早夭逝?龍翊心冷殘酷,他最是清楚,被他囚禁在此,他龍清燁的命運已經註定!與其等死,不如得過且過,暢快一天算做一天吧!
捧着《花間集》,慢慢的翻閱,可惜,不管怎麼看,書冊上的字就是入不了眼。
“開門!”殿外沉聲一語,龍清燁身子一驚,擱下書冊走到門口。
鎖鏈被打開,殿門被緩緩推開,一身甲冑的梵襄立在門口,盯着龍清燁疏眉深目的白淨臉面,沉聲道:“世子,請!”
龍清燁驚惶的瞧着門口,退後一步,驚道:“去哪?”
“送您上路!”梵襄嘴角一勾,沉聲開口。
“啊……”龍清燁額頭的冷汗立刻豆大密集,退後一步顫聲道:“蘿兒呢?她在哪?”
梵襄見他顫抖驚惶,目中閃過一絲不屑,冷冷一哼,揚聲道:“來人,帶走!”
兩個侍衛抱拳出列,大步進殿押住閃躲的龍清燁。梵襄轉身離去,朗聲道:“押往中和門!”
中和門,即是皇城最後一道宮門,出了中和門便出了璟宮,出了龍翊的皇城。梵襄身子一震,心頭閃過無數的念頭,隨着侍衛大步走出。
穿過御花園,穿過一道道宮門,走的路竟然跟昨夜沈嘉蘿同他走的一致,同樣是出宮,前一次是越獄,這一次不知是何?龍清燁心頭忐忑,卻不敢再多問。這個梵襄,冷酷殘暴,與龍翊的性子如出一轍,怪不得他會拼死爲龍翊效力!果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中和門前,侍衛如林,一輛四匹馬車停在宮門牆角,四匹馬兒靜靜地站着,馬上車伕正是昨夜的東伯。沈嘉蘿一襲湛藍薄紗曲裾,湖藍披帛墜着明藍絲絛,青絲盤做飛仙九環髻,髻上簪着嵌藍寶石金牡丹,斜飛兩對碧玉玲瓏鎏金釵,耳上垂着藍玉牡丹墜,胸前一掛琥珀如意瓔珞,曲裙金絲鑲邊,腰上玉帶懸着蟠螭翡翠佩。她立在宮門口,焦急的等待,時不時朝門裡張望一下。身
後齊刷刷的立着八名水色衣衫的宮女,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垂首侍立。
今日,龍翊下令,將龍清燁逐出京兆攆回封地,永世不得入京。定王封地遠在洛城,離此地足有二千里,坐馬車來往至少得花一月。若被逐出,這輩子能不能相見,可真是難說了。沈嘉蘿心頭焦急不堪,天剛辰時過些,日頭不算太大,可是她額上已經犯了細密的汗漬。
城牆之上,龍翊一襲明黃龍袍,頭戴金冠,腰勒白玉金革帶,足踏祥雲蟠龍靴,冷着臉瞧着城牆下一身華貴卻難掩纖柔的沈嘉蘿。
龍清燁從承巧宮出來,走了不足三炷香,已經到了中和門口。梵襄遠遠瞧見等待的沈嘉蘿,卻沒看見龍翊,轉頭沉聲道:“世子,末將就不遠送了!”足下一頓,立在牆根下,朗聲道:“帶上前去!”
“是!”侍衛恭敬出聲,壓着龍清燁出了中和門,往沈嘉蘿走去。梵襄軍靴一頓,朝着城樓走去。
侍衛壓着龍清燁到了門口,沈嘉蘿上前哭道:“清燁哥哥……”
“蘿兒!”龍清燁低低一呼,上前握緊沈嘉蘿的雙手,仔細打量她粉嫩的媚顏,輕輕道:“他是不是又爲難你了?”
沈嘉蘿被他問起,仰頭瞧着他白淨的面龐,搖搖頭哽咽道:“沒……蘿兒沒事!”
二人緊握雙手,淚眼相看,宮門口走出一位青衣太監,戴着烏紗璞帽,尖聲道:“龍清燁接旨!”
龍清燁轉過身來,押解他的侍衛立刻讓出一條通道,青衣太監上前高高舉着明黃聖旨,尖聲斥責道:“還不跪地接旨?愣着做什麼?”
龍清燁面上一黯,鬆開沈嘉蘿的小手,上前一步跪地磕頭。沈嘉蘿目色悲慼,隨着他輕輕跪地,侍衛宮女跪了一地,青衣太監滿意的笑了笑,緩緩展開聖旨,尖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罪臣龍清燁,身爲定王世子,不知長幼尊卑,不明綱理倫常,惑魅先帝謀奪帝位,即位以來敗壞朝綱,淫亂宮闈,致使民不聊生,國本動盪,一應昏庸行徑,按律當處以凌遲極刑。今,朕念手足之情,赦免其死罪,將其除宗譜,削爵位,貶爲庶民,永世不得載入宗譜,不得返回封地,不得入朝爲官,不得踏入京兆。望其斟酌反覆,謹記聖恩!欽此!”
太監抑揚頓挫的唸完,合上聖旨,尖聲道:“領旨謝恩吧!”
龍清燁面上慘白,跪在地上望着聖旨,腦中一片空白。剔除宗譜,削掉爵位,逐出京兆,還不能返回封地,那他該去哪?哪裡纔有他的出路?一世的尊榮,到頭來竟成了一場空。他身無長物,腹無雄才,一旦成了庶民,他能幹什麼?父王母妃寵愛他到了極致,將江山與美人都給了他,可他居然全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