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字跡難耐的書信完成,雲初染略帶幾分滿意的瞧着信上的字跡,這時,慕長歌卻湊了過來,嘖嘖道:“郡主,你真準備差人將這封信送到雲三世子手裡?”
說着,他便慢騰騰的伸指托起桌上墨跡未乾的信紙,隨意瞧着,面色也不由多了幾分咋舌。
雲初染淡然而然的瞥他一眼,伸手奪過信紙,雲淡風輕的道:“慕大公子,隨意惡評他人自己,怕是不妥吧。”
慕長歌騰然一笑:“本少說的是事實!”說完,他便瞅了一番雲初染的臉色,又道:“這次,本少倒是不能幫郡主送信!”
雲初染面色不變,僅是將手中的信紙放於桌上鋪好,後擡眸平緩從容的望着他:“你上次將本姑娘的休書送進瑞王府都可,此番怎不可了?難道烏江太守府比瑞王府還難入不成?”
慕長歌面色微微有些古怪,良久才道:“本少今兒這身衣服,不宜在外晃盪!”
一聞這話,雲初染微微一怔,不由再度將他身上的衣服打量了一番,心生幾抹嗤諷。
不得不說,這廝倒是極愛面子,如今換了一身衣服,竟連出門都不願了。
此番,雲初染也未太過爲難慕長歌,在他聲稱讓別莊之人去送信時,她便欣然同意,也未有過多不滿。
待別院小廝來報稱備好馬車後,雲初染便朝慕長歌示意,“慕長歌,走吧。”
雖說午時過後的天氣炎熱,淺風微微,想必坐在馬車裡也熱,但因前往元國勢在必行,她也能忍受下來。
慕長歌面色稍稍有些莫名的波動,在雲初染以眸色詢問中道了句:“本少先去馬車裡等你!”
聞得這話,雲初染一愣,倒是未料到慕長歌竟有心思搞獨立,還有心思撇開她單獨去馬車,正待她耐着性子欲出聲問他時,卻不料他已經起圓凳上起身,並雷厲風行的閃至了門邊,隨着那道雕花木門瞬間的開啓,待雲初染詫異凝神望去,卻見慕長歌早已提氣飛躍竄了出去,已然不見了蹤影。
強烈迅速的一陣烈風驚得屋外候着的侍女紛紛驚訝,待回神一望,周圍卻雲淡風輕無一絲一毫一樣。再瞧面前大開的屋門,衆女清秀的面上皆是盈滿驚訝。
“方纔你們可看見什麼了?”站於最外面的一名雙鬢侍女,圓睜着一雙眼問着,她那臉上,還帶着未來得及消散的震驚。
“好像是一團黑影!”有人回了句,嗓音卻有絲顫抖,似乎被方纔那道突然憑空拔起的勁風驚得不淺。
而此刻的雲初染,則是忍不住暗笑,精緻的雙眸微微泛着幾抹興致盈盈的幽光。
她倒是未料到,那楚亦風因自己那身衣服,已然自窘到如此地步,連尋常走路都不願嘗試了。不得不說,那廝當真是將面子瞧得太重。
空中驕陽如火,微風尚無。
嘈雜的空氣隱隱透着熱度,使得烏江的街道上鮮少人走。那街道兩邊的商販,精神鬱郁,手搖蒲扇也是汗流浹背。
雲初染緩緩放下馬車車簾,暗歎一聲,當真是天氣難耐,也不知這深秋,如何也能這般酷熱。
轉眸瞧了一眼那慕長歌,見他修長的狐狸眼睛半合着,一副默然平靜的樣子,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雲初染將他身上的衣服打量一番,眸色仍是隱隱有些波動。
“什麼人!”這時,車外傳來一道遒勁有力但卻露着幾分不善的嗓音飄來。
馬車也隨之緩緩停下。
“軍爺,車上是我家公子及…夫人。”一道略微柔和蒼老的嗓音響起。
雲初染微微一怔,倒是因外面駕車之人對她的稱呼,正待她蹙眉,此刻的慕長歌倒是全然睜開了眸子,他那深黑的眼中,霎時透露出幾分她看不透的深沉。
“讓你家公子與夫人下車,我等要嚴格盤查!”外面那道遒勁的嗓音再度飄來。
剎那,雲初染不由心生疑惑,想來前些日子,這城門把守倒是頗爲不嚴,怎此番就開始盤查過往車輛了。
雲初染暗思片刻,眸色不由間
微微一深,心底也掠過一道猜測。
如今她家三哥與楚亦風皆在烏江,那日嵐山與楚亦風相見,也知曉楚亦風並不願隨意放她離開,此番城門嚴查,莫不是在查她雲初染。以防她混出烏江鎮?
一想到這兒,雲初染薄脣一勾,精緻清雅的面上卻是盈出一道嗤諷。
而這時,慕長歌卻過來捉住她的手,道:“郡主,憑你身上的傷勢,可騎得馬?”
雲初染微微一愣,也未掙脫開他的手,僅是沉着眸子道:“本姑娘昨日已用內力調養過,全無大礙!”
此刻別說是騎馬,即便是親自提氣飛躍,怕是也未有太大問題。
聞得這話,慕長歌眸中似有縷釋然,他朝雲初染微微一笑,妖異如華的眼睛亮光盈盈,不由間倒讓雲初染瞧出了幾分媚波流轉。
“想必如今是瑞王差人嚴查,這城門若是稍有風吹草動,他怕是拖着他那副傷痕累累的身子拼了命也要追來!如此,馬車太慢,想必定會被他輕易追上,所以,我們等會兒得騎馬。”他道,嗓音微微有些飄遠,但若是細聽,不難聽出其中的一抹不屑。
雲初染卻是眸色一動,淡笑出聲:“你怕是猜錯了,憑本姑娘在他心裡那可有可無的地位,他豈會爲本姑娘拼了命的追來!”
即便是追來,怕是也想帶她回京都,從而羞辱她,以報他被她休棄之仇吧。
雲初染這話一出,慕長歌倒是深了眸色。
可片刻,他再度斂去了面上的所有深意,僅是略帶幾分魅惑的朝雲初染笑笑:“我們多防備着點,也是甚好!”
說着,他也不顧雲初染的反應,一把捏緊她的手就將她拉出了馬車車廂。
剎那,城門兩邊的侍衛皆是一驚,不由把刀相向,其中站於馬車前的那名黝黑男子一愣,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方纔還與他說這話的駕車之人頓時躍下馬車一掌朝他劈來,他措手不及,頓時被劈暈在地。
見狀,其他的侍衛頓時反應過來,紛紛舉刀襲來,那身材略微有些肥厚的男子倒是從容不驚,一伸手就丟翻了幾名侍衛。
“福六,此處便交由你了。”這時的慕長歌倒是一掌震斷馬匹拖那車廂的硬繩,而後拉着雲初染一同坐在了馬上,魅惑如風的道了句。
那打鬥中的肥厚男子頓時應道:“主子放心,這幾個官兵倒是難不倒福六。”
一聞這話,慕長歌微微一笑,也不準備耽擱,僅是雙腿一拍馬肚,那黑馬頓時嘶鳴一聲,四蹄拔飛的往城門外躍去。
風迎面,後背也抵着一方溫潤,此刻的雲初染,倒是頗覺不適。
以往也騎過馬,但從來都未二人同騎一匹,更無一人會坐在她身後圈住她而策馬奔躍。
“慕長歌,你着這身衣服不是不願見人麼!”雲初染暗自平復着心頭那抹莫名的波動,嗓音柔和,但卻極爲低淺。
慕長歌騰然一笑,雲初染倒是能清楚感覺到他胸膛的起伏,也有些詫異他此刻似乎笑得有些開心。
“此一時彼一時!方纔情況緊急,本少就變通了一番!再說,當時那等混亂的狀況,應該未有人注意到本少身上的衣服。”身後傳來他慢騰騰的嗓音,一字一詞,說得倒是興致怡然,理直氣壯。
雲初染暗自嗤笑,原來這廝仍是在意麪子,只不過方纔卻抱着僥倖之心認爲那些人並未觀察到他的衣服,呵,不得不說,他當真是自欺欺人,自他拉着她出了車廂時,她便見那名爲福六的男子瞥見他時,那是滿目的詫異呢。
策馬一路飛躍,馬蹄揚起的灰塵四溢,如今烈日落下,灼熱的光影打在雲初染二人身上,倒是這一路上最爲難忍之事。
而此番的烏江城門士兵,則是全部大傷,待楚亦風得到消息不顧雲斐傾阻攔策馬而來時,見着的便是滿地痛苦翻滾的士兵,而他心底縈繞已久的那抹影子,再度全然無蹤。
自嵐山一戰,他因傷勢嚴重昏迷,一直到昨日黃昏才醒來。他醒來第一時間問她的消息,卻不料雲斐傾無
奈的回了他二字:失蹤。
他眸色鉅變,面色也是出奇的冰寒,雲斐傾見他這般,面露一分不忍,又道了句:“你此番不必着急,若我猜得不錯,初染應該還在烏江。”
聞得這話,他便速速招來烏江太守閆保才,命他差人在烏江城門口嚴格盤查,可今日那城門口好不容易傳來異常,待他不顧身上的重傷策馬本來,卻已然不見她的蹤影。
如此,她是出城了嗎?
望着那大開的城門,楚亦風眸色悠遠,這時,雲斐傾嘆了口氣,道:“楚兄,我們先回太守府養傷吧,初染許是在外玩膩了,就自然歸京了,畢竟,她那休書不作數,她,仍是你的妃子,無論如何,她都擺不脫這個事實。”
雲斐傾如是說着,可這番話一出口,卻連他自己都不信!
自小時候,他便知曉他那七妹一向吃軟不吃硬,且性子略帶幾分烈氣,只要她想做的事,那就未有做不成的。近幾年,鳳家千鳳一夜成名,他雖慕名那千鳳姑娘,後來卻震撼着千鳳,竟是初染!那時,他才發覺他的七妹已然長大,舉手投足,雖然溫婉盈然,但卻掩飾不住裡面雷打不動的剛硬與深幽。
想來,也僅是極爲強大之人,纔可保持笑不露骨,面上也會一如既往的柔和,讓人猜不透她的所思所想。
“玩膩了便會歸來?雲兄,你好歹與她親近過,倒是連她性子都未讀清,她此番若能自行回來,當日在楚國京都,就不會給本王扔下休書了。”這時,楚亦風那道冷然中帶着幾分怒氣的嗓音道來,使得雲斐傾淡然回神。
雲斐傾微微一怔,而後略帶幾分淡然的笑笑,“看來楚兄甚爲了解我那七妹。”
楚亦風眸色稍稍一沉,俊美的面容略帶一抹蒼白。
呵,他了解?其實不然!在她眼裡,他這個丈夫,甚至連那死了的杳沉香都比不上!那日嵐山,杳沉香爲她擋箭,她卻能心疼的抱着他哭,而他楚亦風爲了她不遠百里策馬奔來這嵐山,還在嵐山受數十名黑衣人攻擊,渾身血流四溢,傷口百出,可她卻未有一絲一毫的關心,對他的態度,卻是一種近乎於隨他自身自滅的冷漠。
可即便如此,他心裡卻只有怒,未有恨!他怒她能擁着其他男人哭,也不朝傷痕累累的他看一眼,他怒他一睜開眼,卻聞到她失蹤的消息,而如今,他更怒他滿懷複雜與期待的策馬奔來,卻見她早已消失,再度在他面前逃之夭夭。
“雲兄,此番烏江堤壩一事,你好生照看,若是可以,就儘量拖延時間。”片刻,楚亦風微微斂神,道。
雲斐傾一怔,而後神色大變:“楚兄這是要…?”
楚亦風轉眸望他一眼:“雲兄不必多問,只需向父皇咬定本王與雲初染一直在烏江便可。”
說完,楚亦風便完全不顧雲斐傾那沉了一層的臉,頓時策馬往城門口奔去。
見狀,雲斐傾心生震顫,不由眸色深幽一片,就連他那儒雅俊美的面容,也覆了一層幽色。
錚錚鐵骨,冷冽陰狠,可這般強硬的性子在‘情’字面前,卻全面瓦解,潰不成軍。
本以爲楚亦風能成爲一代明君,不被兒女情長所牽絆,可如今,他雲斐傾似乎猜錯了。楚亦風如今不顧一切的策馬而去,除了能落得個癡情郎的聲名,又能如何!
另外,如今的楚國局勢勢如破竹,皇后太子一黨早就勾結朝中大臣,欲削弱楚亦風的勢力,此番楚亦風在這風尖浪口離開京都,並請命來這烏江本,已然是不明之舉,而此刻他又不顧大局的離開烏江,他此番做法,倒是令他雲斐傾都不免心生失望。
兒女情長再好,豈能抵過萬里河山!他此番如此不顧大局,怎對得起他們雲家對他的死守!
瞧着那遠去的背影,雲斐傾眸中深邃一片,他往城門外盯了良久,最後終究是默默一嘆。想來此番,他怕是要給父親修書一封,讓他先下手爲強了,如今楚亦風離去,他們雲家,倒是得替他全全撐住,以防支持楚亦風的朝中大臣臨陣倒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