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天遙不再說話，微閉上眼睛，苗欣輕手輕腳的把手中的毛毯重新蓋在印天遙身上，然後悄悄的走開，重新回到印母的病牀前坐下，靜靜看着瓶中的藥水。
清晨的晨色慢慢的照進房內，雖然不是太明朗，外面依然是陰天，但房間內已經看得清楚所有。印母的藥水已經掛完，下午還要繼續，但目前可以休息一會。苗欣的臉上全是倦容，眼圈有些發黑，依然守在病牀前。
“你去睡會吧。”印天遙突然開口，聲音微啞，疲憊，“已經天亮了，估計昨天約好的護工一會就會過來，有她在，加上我，不會有事。”
苗欣輕輕吁了口氣，她確實是累了，再堅持下去可能會出事，只得點了一下頭，“好的，我去歇一會，一會再過來替你，護工到底不是如自家人照顧的細心周到，阿姨現在的情況不好，我怕她會拒絕所有陌生人，你隨時給我的電話。”
印天遙只是輕微的點了一下頭，沒有說話。
聽着苗欣的腳步聲離開房間，然後慢慢的在走廊消失聽不到，隱約有一些病人家屬已經起來洗漱，走廊裡有了些腳步聲。
印天遙依然是全身痠痛，一動也不想動，印母還在睡着，大概是藥力的緣故，但是，晨色中，一張臉仍然是充滿了悲傷和無助，沒注意這一場病下來，她竟然瘦了那麼多。
有輕微的敲門聲，極輕，不仔細聽聽不出來，印天遙以爲是苗欣又回來了，微微嘆了口氣，睜眼看向門口，門口站着的不是苗欣，是葉雅清，她換了身休閒的衣服，淺色，在晨色中看着極是清爽。
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母親，印天遙從椅子上起來，走到門口，輕聲問：“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也不多睡會。”
“睡不着。”葉雅清的聲音也不大，把手中的杯子遞給印天遙，“你嗓子不舒服，以前最喜歡喝大米熬出的稀粥的湯水，還要熬得出米油纔好，我今天早些起來熬了些，加了冰糖，你喝一些。”
打開杯子的蓋，湯水已經晾到最好，是他最喜歡的溫度，不冷不熱，入口還有微暖的口感，他確實是渴了，醫院的水總有一股怪味道，其實，是空氣中消毒液的味道，和水沒有什麼關係，都是瓶裝的純淨水，“我確實是渴了，嗓子就跟着了火一般。”
湯水入口入喉，印天遙立刻覺得舒服了許多。
“小櫻奶奶昨天晚上休息的還好嗎？”葉雅清輕聲的問，越過印天遙的肩頭看了看躺在牀上的印母，她依然睡着，鼻息極穩。
“她睡的挺好，大概是藥力的作用，讓她好好睡一覺吧，我想，她醒來，肯定會問爸爸去了哪裡，一定又是一場撕心裂肺的哭鬧。”印天遙輕輕嘆了口氣，“我心裡現在還難受着，但是，我還有你和小櫻，媽媽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爸爸的去世，天悅指望不上，我又不讓她放心，我還真怕她醒過來。”
葉雅清收回目光，輕輕咬了一下嘴脣，輕聲說：“爸爸的後事我會去安排，你安心照顧小櫻奶奶。”
印天遙點了點頭，隱約聽到後面有聲音，葉雅清正低頭將杯子收好，也聽到了聲音，擡頭，臉上立刻出現錯愕的表情，印天遙立刻回頭，看到印母竟然從牀上坐了起來，眼睛睜得老大，僵硬的從牀上蹦了下來，大概是睡得久了，雙腿已經麻木。
“明達，明達！”印母喊了兩聲，沒有聽到有人回答，立刻煩躁的說，“你又跑哪裡去了，喊你也不回答。”
印天遙立刻迎上前扶住自己的母親，猶豫一下，說：“媽，您怎麼自己下來了，地上涼，您怎麼連拖鞋也不穿？”
印母有些奇怪的看着印天遙，“天遙，你爸爸呢？”
“他，他出去散步了。”印天遙沒有直接說出父親已經去世的消息，昨天母親一定是受了刺激，所以早上醒來，精神上還在恍惚中，一時半會的還想不起來昨天的事情，“您回牀上再躺一會。”
印母咬了一下嘴脣，生氣的說：“他肯定是嫌我老了，一定又是去找哪些個相好的了，哼，這個老不死的，回來我再收拾他！”
葉雅清並沒有進門，她知道，婆婆縱然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公公已經過世的事，但是，婆婆肯定不會忘記討厭自己的事。
印天遙聽父親說起過他曾經想要和母親離婚的事，“哪有，爸爸只是出於散散步，今天天氣不錯，沒有太陽，溫度也好，適合散步。”
印母半信半疑的重新回牀上躺下，又想起什麼，“咦，小苗呢？那丫頭去了哪裡？你什麼時候和她結婚呀，都年紀不小了，不要再拖了，趕快結婚，再給我們生個大胖孫子，爸爸就盼孫子。”
印天遙沒有搭話，替母親蓋好被子，柔和的說：“媽，再睡會吧。”
“好的，你爸回來記得叫醒我。”印母閉上眼睛，似乎還是有些睏倦之意，停了一會，好像又睡着了。
印天遙看母親睡着，走到門口，“雅清，你不要在意，媽媽現在情緒很混亂，大腦裡的記憶肯定也出了問題。”
“沒事，我知道。”葉雅清搖了搖頭，“也許她是在下意識的把心中不好的念頭全部排斥在外，所以纔會不記得公公過世的事，也不記得我是她兒媳婦以及小櫻是她孫女的事。只要她心裡舒坦，對她的身體好，這些事，對我來說，真的不算是事。比這更難堪的事我也不是沒遇到過，習慣了。”
印天遙苦笑一下，“以前我不覺得怎樣，現在想，就以媽的脾氣，不知道私下裡給了你多少難堪，可是，她是我媽媽，生我養我，我不能因爲這個就打她罵她指責她，真是委屈你了，以後，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這所有，就算媽媽罵，我也會耳朵放在前頭，先聽到。”
葉雅清忍不住笑了笑，說：“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好了，趁這個時間再休息一會，我去辦理爸爸的一些後事，醫院還有一些手續沒有辦理，小櫻你不用擔心，有大伯和大娘照顧着，一切都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