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門口。
燈光明亮，人員進進出出。
陸悠和唐婉站在路口拐角，面前是騎着電驢的小哥。
“你好，請問是陸先生嗎？”
“我是。”
小哥遞出一大一小兩盒子。
大盒子呈矩形，不透光，看不見裡邊，小盒子呈柱形，四周透明，內裡一覽無餘。
“這是你訂兩份的蛋糕，請查收。”
陸悠抽出綁在小盒子上的票單，確認收貨人的名字和電話號碼與自己的一致，又看向小盒子裡的蛋糕。
主體完整，外形無損。
陸悠將兩盒子一一接下，道：“沒問題，謝謝你走一趟。”
“不客氣，歡迎下次光臨。”
小哥一擰油門，如風一般來，如風一般走。
陸悠轉頭看向唐婉，唐婉也恰好看過來，彼此視線相對。
“搭把手拿一個？”
“我拿小的。”
唐婉食指穿過捆綁小盒子的絲帶，將其拿走，提到面前細細打量。
蛋糕以奶黃色爲主色調，體積約爲巴掌大乘以中指高，上下底邊緣各有一圈貝殼型奶油裱花，頂部六朵淺粉色玫瑰環繞，輔以綠葉點綴，中心空出的區域被細碎的奶白色方塊鋪滿。
唐婉猜測，這些小玩意很可能是奶凍。
在最正中的地方，插着一塊白巧克力基底，黑巧克力字跡的立牌，寫有九個字。
【唐婉小朋友，生日快樂】
“小朋友？爲什麼要叫我小朋友？”唐婉向陸悠投去不解的眼神。
陸悠微微一笑，道：“這不顯你年輕嗎？”
“噢，我知道了！”唐婉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你鍊銅。”
陸悠的笑容轉瞬即逝。
“你知道個錘子！”
蛋糕拿到手，兩人也不多停留，動身返回學校。
“話說，老公，你買兩個蛋糕，咱倆吃得完嗎？”
“我預了你舍友的份。”
“地方呢？去哪吃？”
“去食堂吧，那有桌有椅，空間寬敞。”
……
食堂內，人員希少。
這個時間點，學生大多在忙自己的事，除開做飯、掃地的大叔大嬸，沒幾個人。
兩人尋得一處僻靜地，將盒子擺上桌，並肩而坐。
“哎呀，勞累了一天的唐師傅，終於能吃上蛋糕了！”唐婉嘴角上揚，雙手伸向小盒子的絲帶，“先問一句，是吃這個小的對吧？”
陸悠在一旁拆着餐具包裝，回道：“大的小的，都是你的，你想吃哪個吃哪個。”
“那我吃小的！”
唐婉歡快的解開絲帶纏繞而成的蝴蝶結，摘下頂蓋，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撲鼻而來。
像浸水的臭襪子，放密閉空間發酵三天，再與熟透的豹紋香蕉進行混合攪拌。
臭中帶香，香中帶臭。
“這臭味……”唐婉湊近聞了聞，“莫不是榴蓮？”
陸悠分配好叉子和餐盤，也不多解釋，將一柄一次性西餐刀遞給唐婉。
“你切開就知道了。”
“等會，我拍張照。”
唐婉掏出手機，在鏡頭前比出剪刀手，對準蛋糕，按下快門。
“OK，完事！”
唐婉重新把手機放回口袋，接過一次性西餐刀，正準備下手。
“不對，好像漏了點什麼。”唐婉皺起眉頭，臉色沉凝，“是不是有個環節沒做？”
“你不說我還真忘了。”
陸悠取來配套的數字型蠟燭，立在蛋糕前邊，又摸出個打火機，擦出火苗。
數字“1”和數字“9”頭上的火光逐漸明亮。
“這下沒問題了！”
“總覺得你在敷衍我。”唐婉眼神幽幽的盯着陸悠。
“錯覺，都是錯覺！”
陸悠繞到唐婉身後，雙手搭上她肩膀，稍稍用力，唐婉順勢坐到椅子上。
“來，開始許願吧！我給你唱生日歌。”
唐婉十指交錯，低眉閉眼。
陸悠彎腰貼近唐婉耳邊，輕聲哼唱。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一曲唱罷，唐婉重新睜開眼，吹出一口氣。
火光搖曳閃爍兩下，恢復堅挺。
唐婉又吹出第二口氣，並額外加多力氣。
火光大幅度搖曳，熄滅，但片刻後再度燃起。
火苗寂靜的燃燒，彷彿無聲的嘲諷。
“你是不是許了一些老天爺實現不了的願望，所以蠟燭不肯熄滅？”
“哪有！我不過是想身體健康，長生不老，銀行卡有用不完的錢而已，很難嗎？”
“你乾脆許願想當老天爺算了，還而已。”陸悠沒好氣的拍了下唐婉頭頂，旋即用力一吹。
蠟燭應聲熄滅，飄起白煙。
“做人不能太貪心。”
“既然做人不能貪心，那我不做人不就可以了？”
此話一出，直接釣起藏於陸悠腦海深處的陳年老梗。
【俺は人間をやめるぞ，JOJO！】
“你也想戴上面具，變成超越人類的吸血鬼？”
“有這種神奇的道具？”
“你坐飛機去鷹國，找一個叫喬斯達的家族，他們家說不定有收藏。”陸悠似笑非笑的調侃一句，旋即落座唐婉右手邊，“不鬧了，吃蛋糕吧！”
“嗯。”
在吃這方面，唐婉向來不墨跡。
先拔掉中間的巧克力立牌，咬掉一半，另一半餵給陸悠。
指尖觸及嘴脣，陸悠有股咬一口的衝動。
“如何，好吃嗎？”
巧克力入口即化，變爲濃厚甜蜜的漿液，流過喉嚨，留下淡淡的奶香與苦澀。
“還行，就是有點甜過頭。”
“是嗎？我倒感覺剛剛好。”
唐婉拾起餐刀，瞅準玫瑰之間的縫隙，手起刀落。
原先輕微的氣味頓時變得濃烈。
“就是這個味！”
唐婉以玫瑰爲單位分出兩塊蛋糕，一塊給陸悠，一塊給自己。
分配階段結束，進入開吃階段。
唐婉棄刀拿叉，切下盤中蛋糕尖尖一角，蘸上少許奶油，送入口中。
頃刻間，好似有顆炸彈在舌尖上炸開。
奶油的柔順絲滑，千層餅的層次分明，榴蓮果醬的甜潤黏稠，帶着冰凍後的絲絲涼意。
其味道糅合了焦糖、蜂蜜以及香蕉的甜美，甜中還滲透一縷酒香的醇厚。
唐婉深吸一口氣，心中千言萬語，最後匯聚成一句話。
“我的人生，圓滿了！”
“吃個榴蓮千層還扯上人生了？”
“你不理解！”唐婉端起餐盤，高舉過頭頂，像是教派狂熱者向神蹟朝聖，“美食之於我，就如同數學之於你，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你覺得，是我做的蛋糕好吃，還是外邊買的好吃？”
唐婉精神一晃，回憶起初中時期，趙慧娟每回模仿外邊飯店整新菜式，都會問同樣的話。
吾與城北徐公孰美？
那答案自然是徐公何能及君也。
“你做的好吃，可你不做，再好吃我也吃不着，有什麼用？”
陸悠清晰的感知到唐婉心中積攢的怨念。
仔細想想，上次給唐婉做甜點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我也想親手爲你做生日蛋糕，可時間不允許啊！”陸悠輕輕撫摸唐婉臉頰，“新學期剛開始，事多課程趕，天天三四節大課，哪趕得了回家，還是說你希望我曠課？”
唐婉叉下一塊蛋糕堵住陸悠的嘴，道：“魯迅曾經說過，時間就像女人的柰子，擠擠總會有的。”
陸悠頓感無語。
“你這話說的，魯迅本人知道嗎？”
唐婉眉毛上揚，神氣道：“我不介意改名叫魯迅。”
“孩子，你無敵了。”
“再無敵，到了牀上不還是要被你騎着作威作福？”
唐婉張開大嘴，一口悶掉餐盤上的一大塊蛋糕，腮幫子鼓得像只倉鼠。
“吃慢點，沒人跟你搶。”陸悠把手搭上唐婉後背，生怕她噎着。
唐婉嘴巴一陣蠕動，鼓脹的臉頰宛如泄氣的氣球，緩緩恢復原狀。
“好東西，就得大口大口吃！”
“你最好別給我噎死，不然我又得費心思找個新的女朋友。”陸悠拿出紙巾，幫唐婉擦掉嘴脣周圍殘留的奶油。
“放心，就算死了，我的鬼魂也會一直纏着你，保證不讓你單身。”
唐婉明明笑容燦爛，陸悠卻感覺脊背防涼，如墜寒淵。
“你就這麼恨我？”
“恨？”
唐婉食指蹭上少許奶油，抹在陸悠嘴脣中間，身子稍稍前傾。
燈光下，兩人的影子重疊一起，不分彼此。
待到脣瓣分離，陸悠嘴脣上的奶油痕跡已經不見，只留下些微溼潤。
“我連愛你都來不及，又怎會恨你？”
唐婉水波流轉的雙眸化作天外隕石，拽着流星尾巴，狠狠裝上陸悠內心防線，炸出一道缺口。
頃刻間，情緒如洶涌的潮水翻滾而出。
陸悠深深吸氣，憋了好一會，才緩緩吐出。
可恨！爲何明天有早課！
至於曠課，陸悠想都不想。
自打去年論文答辯，整個數院的正副教授就沒有不認得他的，曠課純屬掩耳盜鈴。
“寶貝，有件事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你都說出來了，哪還有該說不該說的？”說話之餘，唐婉切下第二塊蛋糕裝進餐盤。
陸悠斟酌組織語言，道：“今年的生日禮物得延後一段時間。”
唐婉吃下蛋糕，拔出叉子，神色淡然道：“說吧，什麼理由？”
陸悠挑了挑眉，意外道：“你不生氣嗎？”
“不生氣啊！”
唐婉用叉子切開蛋糕，紮起小的一塊，又一次送到陸悠嘴邊，陸悠很自然的張口吃下。
“講真，其實你只送蛋糕，不額外送禮物，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倒不如說，你別花大價錢送那些貴重飾品，我反而沒有心理壓力。”
“覺得付出與收穫不對等，對我感到虧欠？”
唐婉點了點頭，繼續切割蛋糕，投餵給陸悠。
“你們富哥隨便拔根腿毛下來都值五六位數，我這種普通家庭出來的普通少女，沒錢沒背景，有時真不知怎麼回饋纔對得起你待我的好。”
“聽你這麼說，就是不想要太貴的生日禮物咯？懂了，我這就打電話找老闆退貨。”陸悠作勢要拿手機。
“誒，別！”唐婉趕緊將餐盤放到桌面，伸手攔下陸悠，“許下的承諾就像潑出去的水，怎麼能收回呢？”
“我這不是體諒你，不想你有心理負擔嗎？”
“沒事，我肩膀硬，就愛抗擔子，越重我越喜歡！”
“你沒錢沒背景，用什麼回饋我？”
唐婉擡頭挺胸，目光凜然。
“我確實沒錢沒背景，但我有一具年輕耐操的身體！”
“下頭！”
……
嘎吱——
宿舍門被推開，唐婉提着個大盒子走進來。
“集美們，我帶吃的回來了！”
“吃的？什麼吃的？”蕭愛仁身穿長袖長褲睡衣，頭上頂着個毛巾卷跑過來。
柳清夢已經上牀，從遮光簾內探出個腦袋，問道：“燒烤嗎？”
樸秀英忙着往臉上塗抹不知名膏狀黏稠液體，只給唐婉勻了個眼神。
見蕭愛仁如此熱情，唐婉直接把大盒子塞她手上。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唐婉走回自己的位置，放下書包，脫掉外套，拿過水杯仰頭喝水。
嘴裡滿是榴蓮味，怪難受的。
蕭愛仁將大盒子擺上書桌，拿出剪刀剪斷綁帶，然後打開頂蓋。
一個藍紫色的大蛋糕出現在蕭愛仁面前，蛋糕表面還寫有英文。
“Happy Birthday？”
蕭愛仁下意識拼讀出來，猛的扭頭看向唐婉。
“婉婉姐，今天是你生日？”
此話一出，柳清夢也向唐婉投去視線，樸秀英更是停下手上的動作，直直看着唐婉。
唐婉也不賣關子，點頭承認。
“你也不提前說一聲，我都沒時間準備生日禮物啦！”蕭愛仁憨憨的語氣中帶着幾分天真的埋怨。
“下次一定。”
前些日子，唐婉考慮過告知衆人自己的生日，可轉念一想，這樣是不是有索要禮物的嫌疑，乾脆作罷。
蕭愛仁打開衣櫃門，拿上兩個蒸蛋糕和一瓶安慕斯，跑到唐婉跟前，一股腦放她桌上。
“婉婉姐，今年委屈你一下，明年我保證送你更好的！”
瞧着蕭愛仁一臉認真的模樣，唐婉不禁一笑，掐了一把她的臉蛋。
“你的好意姐收到了，爲了感謝你，姐也送你一句話，再堅持一會兒，黎明就在眼前。”
蕭愛仁歪着頭，小小的眼睛裡寫着大大的疑惑。
“聽不懂沒關係，以後自然會懂。”
柳清夢第二個給唐婉送禮物，一盒沒拆封的的麻醬素毛肚。
“婉婉，你先將就吃着，過兩天我送個零食大禮包給你。”
“謝謝清夢。”唐婉欣然收下。
最後一個是樸秀英，她臉上貼着黑乎乎的面膜，張不開嘴，說話黏黏的。
“收款碼拿出來。”
唐婉乖乖照做。
樸秀英拿起手機，對着二維碼一掃。
【vx到賬二百元。】
唐婉瞪大眼睛，瞳孔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