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氣冷，二麻子被徐慶叫醒，一臉發懵道：
“慶子，幾點了？”
“七點半。”
二麻子搖晃腦袋幽幽醒轉，見徐慶在穿鞋，雙手幹抹了把臉，然後也趕緊用腳去勾滿是泥土的黑麪布鞋。
昨晚倆人都和衣而睡，鞋子一穿好，就前後腳走出辦公室。
此刻廠院裡，冷清清的，泛着潮氣，微亮天色，露出魚肚白。
徐慶縮着身子，走向自家卡車跟前，伸手摸了一把，刺骨寒意，直往手指鑽，不過一早得把卡車上的半車玉米，趕緊放進糧站庫房，又還得給紅星軋鋼廠的幾個分廠送糧食過去。
徐慶扭頭朝二麻子道：
“麻子哥，快把車發動着，我去讓老孫頭把廠門打開。”
二麻子應了一聲好，就擡手打開駕駛室的門，呲溜一下鑽了上去。
二十頭豬崽，如今一個個膘肥體胖，隨便一頭打眼望去最起碼也有一百七八十斤。
徐慶點點頭，見老吳從庫房走出來，叫住道：
快十點時，徐慶和三虎子，以及肉聯廠飼養車間的四名工人，在三虎子母親和媳婦，以及其他住在附近的村民見證下，將一頭大黑豬用粗繩綁好，由兩個壯年人用鋤頭把擡起，一杆大秤橫在中間，順勢稱起。
圍觀的村民，眼睛瞪的溜圓，一臉不敢置信。
專門過來盯稱的惠德海喊了一聲，頓時引起一片驚呼。
徐慶站在三虎子的豬圈內，與三虎子商量着今天收豬一事。
三虎子兩口子養豬大半年時間，人比去年曬黑不少，也累瘦不少，倒是把豬都養的又胖又大。
肉聯廠和糧站庫房相距不遠，徐慶走過去時，二麻子剛把車在糧站庫房門口停穩，一早蹬自行車從城裡來的老吳和幾個工人，正從卡車的左側把車廂打開，扛起一麻袋一袋的玉米往庫房內搬。
徐慶擡頭望了眼天空，思索一番道：“就在你這邊吧。”
他則把大門關上後，獨自邁步過去。
黑豬能養到這麼大，不容易。
早上九點半，太陽懸在東邊，陽光耀眼，傾灑而下，二麻子開着裝滿糧食的卡車，朝城裡回去。
徐慶掏出煙，遞給跳下駕駛室的二麻子一根，在一旁站着抽菸道：
“麻子哥，玉米卸完，你就看着讓裝白麪和棒子麪，今天國慶最後一天，幾個分廠那邊的食堂，都等着呢。”
徐慶便沒再多說，在庫房外抽完煙後，把菸頭用腳尖捻滅，轉身走去三虎子家。
三虎子穿着勞作的藍色長袖，上面有四五補丁，不再在城裡修自行車，也就不太講究好不好看，反正能穿就成，對徐慶道：
老吳忙張嘴道：“大掌櫃的，沒問題！”
“老吳，今天要給幾個分廠送糧，你盯着點，待會人來齊了，都讓手腳放麻利些。”
“慶子，咱在我這邊過稱，還是吆到你肉聯廠過稱？”
徐慶渡步走到門房門前，敲了敲，讓老孫頭從窗戶口把鑰匙遞出，而後把廠子大門打開，讓二麻子開着轟隆聲不斷的卡車，先去糧站庫房。
二麻子嘬着煙道：“放心，慶子，包我身上。”
“一百八十三斤。”
三虎子母親和媳婦是高興的臉上樂開花。
而收豬的價格，徐慶和三虎子商議過，每斤按八毛錢定的。
其一是過完年後，隨着改開步伐，全國豬肉價都有所上升，而四九城作爲首.都。豬肉價格相比其他地方，漲幅還稍大一點，零售價成了一塊二。
而收生豬的價格，也就跟着漲了起來。
其二，三虎子養豬用的是徐慶糧站庫房，加工麥子後剩餘的麩子。
徐慶沒要一分錢，便在市面收生豬的一塊一斤價格上，折了一下。
對於這個價格，三虎子兩口子同意，三虎子母親也沒任何異議。
這一頭豬算下來，一百八十三斤，能賣到一百四六塊四。
還有十九頭豬沒過稱，三虎子母親不敢想，養的二十頭豬，要是全過完稱，最後會是多少錢。
而圍觀的村民，眼睛直接瞪直，看到二十頭豬挨個過完稱，徐慶給了三虎子兩千七百二十八塊。
全都震驚的目瞪口呆。
他們知道三虎子買豬崽時沒少花錢，但豬崽多便宜，三虎子賣掉豬的二千七百多塊，就算有一半是買豬崽的本錢，可大半年時間，就賺了一千多塊，這比種地強多了啊。
圍觀的村民，頓時紛紛對三虎子羨慕不已，心頭暗暗動了心，感覺養豬確實不錯。
徐慶收豬也爽快，既沒有要求三虎子把豬餓三四天，也沒跟其他收豬的一樣，故意壓價，而是直接就收。
不少前來圍觀的村民，望着三虎子手裡厚厚一摞錢，按耐不住內心的羨慕，圍着徐慶問道：
“徐老闆，我們要是養豬的話，你能不能像今天給三虎子收豬一樣，收我們的？”
徐慶等的就是這個，朝詢問的衆人大聲道：“只要你們養豬，我今天怎麼收三虎子的豬，明年也就怎麼收你們養的。”
圍觀的村民聞言，一個個心花怒放，暗暗在心中打定主意，來年也要像三虎子一樣養豬。
誰讓他們今天親眼所見，三虎子賺到錢了。
中午時候，三虎子把二十頭大黑豬，一個個全都送進徐慶肉聯廠的飼養車間，然後用手撓頭對徐慶道：
“慶子，今兒這收豬可不對。”
“什麼不對？”徐慶笑問道。
三虎子神情鄭重道：“慶子，哥們我不是沒見過別人收豬，一般都會告訴餵豬的主家，提前幾天不要給豬喂水餵食，今兒你這麼收，那豬肚子裡的食兒和水，又不是肉，一頭豬怎麼也要拋十幾斤纔對。”
徐慶笑着擺手道：“三虎子，沒事，伱這二十頭豬，我還不着急殺，我也沒必要跟其他收豬的一樣。
咱哥們弟兄的，你能養豬，算是幫了我大忙。
上午那陣子，你也看到，你村裡的人，都想跟着你明年養豬，往後我肉聯廠收豬，不怕收不下了。”
三虎子想了想，感覺徐慶說的也在理兒，但還是伸手掏出身上的錢，以十五斤計算，點出二百十四塊，硬塞回給徐慶道：
“慶子，你這些年幫哥們不少忙了，這二百多，哥們不能要，該是我的，少一分我都不行，可多出來的，多一分也不要。”
徐慶笑着看向三虎子，暗忖一下，掏出煙，遞給三虎子一根，倆人一塊走出飼養車間。
徐慶明白如何收豬，他之所以沒像其他收豬的一樣，主要是有一分爲二能力，用能力一分，壓根不需要在乎那些不值當的細節。
收豬前，把豬餓幾天，斤稱上是能少十幾二十斤。
但他當務之急，要的是多收豬，收更多的豬。
儘快讓肉聯廠盈利。
如果光盯着蠅頭小利，摳搜算計，一年到頭收不下多少豬，沒法使用一分爲二能力。
熟重熟輕，這一點，徐慶算得來。
然而，三虎子剛把今年養大的豬賣給徐慶後。
轉過天沒多久，趕上母豬產崽期，三虎子帶着媳婦，找上徐慶道：
“慶子，我最近和我媳婦合計了一下，明年再養二十頭豬，我剛打聽到，通縣那邊有幾頭種豬，我也打算買下，往後省的年年找別人買豬崽了。”
徐慶聞言，樂道：
“三虎子，這是好事啊，你跟王姐準備啥時候動身？”
三虎子一時扭捏起來，似乎難以啓齒，沉默半響後道：
“慶子，你的卡車啥時候二麻子不開着下鄉去，我就僱你的卡車，去通縣把那兩頭種豬和豬崽拉回來。”
徐慶聽見三虎子敢情來是借車，笑着道：
“後天，後天週末，二麻子說要陪他媳婦去天津那邊，看望一下他媳婦家的遠房親戚，下週週三才能回來，從後天起，到下週三，這幾天你可以用我肉聯廠的卡車。”
三虎子忙感激地點頭道：“慶子，哥們我謝謝你了。”
三日後，週一一早，三虎子帶了個徐慶不認識的年輕人，走進肉聯廠向徐慶道：
“慶子，這是我妹夫他弟弟，會開車，今天我倆就去通縣，爭取明天下午回來。”
徐慶站在辦公室門外，朝三虎子身邊的年輕人打量一眼，隨之掏出卡車鑰匙，遞給三虎子。
隔日下午，夕陽還掛在天上之際，三虎子跑了趟通縣一回來，將豬崽和種豬在他的豬圈卸下後，跟媳婦把卡車車廂收拾乾淨，就給徐慶還了別。
之後，馬不停蹄地又開始忙碌養豬。
而三虎子村裡的人見狀，一個個學着三虎子，蓋豬圈，買豬崽，效仿起來。
徐慶心裡樂壞了，三虎子養豬一年，起了帶頭作用，帶動他村裡大半個村子的人養起豬，這往後收豬，就近就能收下了。
而二麻子在周邊鄉鎮收了一年多時間的豬，也使得不少鄉鎮的人，在去年就動了養豬念頭。
現今這些日子裡，二麻子幾乎兩天就能收一車豬拉回來。
導致飼養車間的豬舍，一個空餘都沒有。
至於屠宰車間，惠德海帶着他的徒弟，一天到晚都在殺豬。
徐慶頓時覺得，自家肉聯廠的豬肉銷路得馬上拓展。
光給紅星軋鋼三廠和五廠的食堂送可不行。
去年收豬是個大難題，但經過一年，現在情況好轉很多。
儲藏車間內，三個冷櫃每天豬肉都是塞滿的不說，還逼得他昨天又買了三個冷櫃。
徐慶暗覺，今年肉聯廠不想賺錢就難。
收豬比起去年要輕鬆，豬肉價格還漲了。
四九城裡的豬肉供應緊張局面卻沒緩解。
徐慶望着二麻子開着卡車駛出廠，轉身返回辦公室，抓起電話就給老同學李國華打去。
奈何國內改開是兩年多，經濟好轉也是能看得見的，但打電話，仍要先讓郵局那邊轉接一下才行。
徐慶只能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等電話接通後，才道：
“國華，我慶子，跟你說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