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3章 赤子之心
1967年11月21日，天氣晴。
紅星機械廠，大門口。
楊小濤吃過中午飯的時候，就帶着吳喆王旭山秦明等人早早等候着。
今天是起落架到京的日子，一早上機械廠保衛處就派人去了火車站，不久前傳來消息，起落架跟隨同人員都接到了，馬上就會過來。
正因如此，楊小濤才帶人來門口等着。
當然，楊小濤更想見見那負責製造的人。
能夠帶領團隊克服困難，攻克三個難題，創下國內多個發明，這種人，不僅是人才了。
說天才都不爲過。
這樣的人，他必須見一見，好好的聊一聊。
“楊總，二車間又做出來一臺水星機牀，這次咱們給誰？”
王旭山在一旁輕聲問道。
突兀出現的聲音讓周圍人都看過來，楊小濤也好奇着。
往常這事王旭山可是沒問過的。
咋現在突然問起來了？
王旭山見衆人看過來，老臉一紅，卻是訕笑着。
問這個的原因，自然是幫別人問的。
“怎麼，有想法？”
楊小濤拿出煙來分給衆人，隨口問道。
王旭山拿出火柴給楊小濤點上，這才自己點燃，“我哪有啥想法啊，我這不是替機電廠問一下嘛。”
“那邊負責生產的導彈、火箭發動機，任務繁忙，老黃想要一臺過去幫忙。”
這話說出來衆人立馬明白咋回事。
機電廠那裡雖然是黃得功的廠長，但先前都是王旭山他們待的地方。
而且聽說楊小濤想要讓王旭山回去擔任副廠長，這事還沒定下來。
不過，這次任務要是完成的話，憑藉這次功勞，應該沒人說什麼。
想到這裡，人羣中的吳喆眼中就是羨慕起來。
別看他在這裡做了不少事，但他不是紅星機械廠的人啊。
事情結束後還是回盛京。
想到這裡，吳喆心裡就是一陣煩悶。
在這紅星機械廠，讓他有種如魚得水的感覺，不需要考慮太多，只需要做自己的事就行，而那就是他喜歡的事。
可惜…
吳喆心裡嘆息，一旁的李浩楠同樣如此。
兩人像是有感似的突然側頭，對視一眼，滿是苦澀。
楊小濤聽了王旭山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我會考慮的。”
沒辦法，現在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水星這樣的機牀，現在還能因爲任務優先供應機械廠。
要是任務完成了，估計那幾位不會再忍着。
要不然，秦老會跟楊小濤打五臺機牀的賭？
不過楊小濤這樣說，心裡確實有了方向。
這臺要送給阿爾伯特。
距離上次聯繫，他們已經好久沒有通話了。
不過上次對方可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不僅將發電站建立了起來，家裡生活也好了不少。
據說西北那邊的發電廠就是截胡了機械廠的。
好在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幾人又聊了一會兒，就看到不遠處，一個車隊快速走來。
“來了。”
吳喆喊了一聲，聲音裡透着喜悅。
最後一塊拼圖就要完成了。
早一天，飛機早一天飛上天空。
雖然心裡也忐忑着，也想像過失敗的後果。
但…
先試過再說。
要是成功了呢？
那一切都不是問題。
楊小濤立馬瞪起眼睛來，看向來車。
打頭的是兩輛裝甲車，後買是一輛擎天柱，車斗裡被黑布遮擋，看不清楚裡面東西。
嗤~~
裝甲車停留在人前，而此時周圍安排過來的歡迎人員立馬揮舞旗幟，敲鑼打鼓。
隨後車子上下來幾個人，其中有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看上去應該是個工人。
衆人快步上前，然後在李磊的介紹下，迅速人事。
“楊總，這位是江陵機械廠的書記！”
李磊說着，一箇中年人快步上前，緊緊握住楊小濤的手，“楊總，抱歉抱歉，是我們拖後腿了。”
楊小濤用力握着，“好飯不怕晚啊！”
書記臉色沉重，有種說不出的悲傷。
“楊總，這位是…”
“楊總，您好。”
“你好，你們好，歡迎來到紅星機械廠。”
楊小濤趕緊跟幾人見面握手。
可一圈下來，楊小濤這才皺眉問道，“哪位是張山主任？”
“他這次沒來嗎？”
話音落下，一起來的人突然停止動作，連帶着其他人也都停下。
大門口周圍一片寂靜。
楊小濤發現不妥，連忙看向一旁的書記。
可這時，一個身材瘦削的青年緩緩走來。
“楊總！”
楊小濤看向青年，直覺告訴他，這人不是張山。
聲音不對，氣質，也不對。
青年擡起頭，臉上露出痛苦，“楊總，我叫張林。張山是我哥！”
楊小濤皺眉，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哥，我哥…”
“前段時間，我就聽他說肚子有點疼，我讓他去醫院看看。”
“可他說沒事，任務急，就一直在車間裡忙。”
“前些天，我們終於做出來了。”
“可，可我哥倒下了，送去醫院，醫生說是胃出血…”
說到這裡，青年泣不成聲。
楊小濤雙目發紅，“然後呢？”
“你哥人呢？”
“出發前，沒，沒了！”
張林說完，直接躲在地上雙手掩面！
楊小濤身體一個踉蹌，身後吳喆連忙扶着。
“楊總！”
王旭山等人也靠前，一個個心情沉重。
這是，第一個因此而去的人。
一旁書記上前，將張林扶起來，而後對着楊小濤說道，“楊總！”
“張主任這幾個月一直都在車間裡，有時候想到辦法就半夜起來”
“臨終前，最掛念的就是這次任務！” “他讓張林來，就是想替他看看，咱們的飛機做沒做出來！”
“就是想，親眼看着飛機做好，了了這個心願！”
楊小濤重新站好，神情恍惚，“沒，沒事！”
“老王，你們安排下，安排下同志！”
“我沒事！”
“我沒事~”
說完，楊小濤轉身，一步步往辦公室走去。
身後衆人看向楊小濤的背影，突然鼻頭一酸，眼淚順着臉頰就滑落下來。
辦公室外。
婁曉娥焦急的站在門口，想要進去，卻又不敢，急得手指頭都絞在一起了。
嗒嗒
腳步聲傳來，婁曉娥連忙看去。
就看到劉懷民跟楊佑寧還有陳宮王國棟幾人過來。
“書記，楊總在屋子裡一下午了，不開門，飯都沒吃…”
婁曉娥急切說道。
劉懷民幾人臉色凝重，楊佑寧更是上前砰砰的拍着門，“小濤，開門！”
“你一個大男人，在裡面幹嘛？”
“婆婆媽媽的，你給我開門！”
砰砰
敲門聲不時響起。
屋子裡，楊小濤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魔怔似的對着窗外。
身旁，小薇趴在肩膀上，小腦袋瓜不時側頭看看，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門外，楊佑寧敲了一會兒，不見動靜，隨後看了眼劉懷民。
“我來！”
王國棟就要上前，陳宮一把拉住，“拉倒吧你！”
“他現在誰說也沒用！”
陳宮比劃着，劉懷民還想說兩句，可聽了也是點頭。
“不過，也不對啊，這小子也開過槍見過血的啊，怎麼就，就這是走不出來了？”
“邪門！”
楊佑寧抹了把腦袋，很是不可思議。
劉懷民搖頭，“這跟那些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
陳宮好奇問道，劉懷民嘆息一聲，“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或許，跟這個差不多吧。”
幾人聽了沉默。
“走吧，讓他一個人靜靜。”
“咱們先把事情做完！”
劉懷民說完，衆人點點頭，陸續離開。
傍晚時候，楊小濤走出房門，面色平靜。
指揮部，楊小濤邁步走進來，婁曉娥劉懷民幾人看到了，都看了過來。
鵬總放下手上的文件，同樣擡頭看着楊小濤。
“怎麼了，都這樣看着我幹啥。”
“我臉上有沒有花。”
楊小濤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然後拿起一旁整理出來的文件。
劉懷民湊到跟前，“好了？走出來了？”
楊小濤點點頭，“嗯，這不是出來了嗎？”
“讓大家看笑話了啊。”
說着低頭，手指在資料上翻着。
像是一句笑話，但指揮部裡沒有人笑。
相反，楊小濤的這種情感，讓婁曉娥劉麗雪等人覺得很真實。
鵬總聽了卻是搖頭，“笑話？爲什麼要笑話你？”
“就因爲你露出這，這脆弱的一面？”
“就因爲你這個大人，抹眼淚？”
“還是因爲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哭鼻子抹淚？”
楊小濤低下頭，嘴脣緊緊的咬着。
“小子，沒人會笑話你，更沒人敢笑話你。”
“那些不將人命放在心裡的人，才應該被笑話。”
“那些不尊重生命的人，永遠不會得到別人的尊重。”
“鵬總！”
楊小濤感覺已經收拾好的心情又被勾動，眼袋裡突然多了點東西。
“我，我想着他回來四九城，跟他好好聊一聊。”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
鵬總聽了長長吸氣，起身走到楊小濤跟前，伸手拍在肩膀上。
“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有些人看的多了，心就硬了。”
“那死去的，在他們眼裡就是個冰冷的數字。”
“但有些人。”
“他們的心始終是軟的，始終有一顆，赤子之心啊。”
手掌在楊小濤肩膀上用力的拍着，“今後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或許這種事情還會見很多。”
“我希望啊，你，將這顆赤子之心，保持下去。”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首長給你的書，不是讓你供着的，得多看看啊。”
鵬總說着，楊小濤已經擦乾眼淚，“我知道，趕明兒回去就看。”
鵬總搖頭，這小子明明啥都懂，這會兒就在這裝愣了。
這時候楊小濤起身，“我去車間了。”
“幹啥去？”
“我去見見大家。”
說完，人已經走出去。
鵬總聽了笑起來，“這小子啊，心大且細。”
劉懷民忙放下資料，跟着跑出去。
婁曉娥等人見此也都跟着跑出去。
一瞬間，楊小濤的身後跟着一羣人。
等楊小濤來到一車間的時候，率先找到了張林。
看到楊小濤臉上的神情，張林張嘴卻不知該說啥。
楊小濤先前的那番表現讓他很受震撼，也讓他心裡多了一份感激。
“張林！”
“楊總。”
“你哥是好樣的，他做的事情，值得讓你驕傲。”
“所以，你就在這裡，好好的替你哥看着。”
“替他看着！”
張林閉上嘴，用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