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橫斷山下。
遠遠的看去,就像是來到了天邊,高聳入雲的山體就像一面牆,將山裡與山外隔斷。
而置身在這山連山,起伏不斷的高峰中,左右入目的都是山,甚至分不出東南西北。
清晨。
山林中的薄霧隨意的飄蕩着,在寒風的帶動下不斷侵襲着山上的一草一木。
同時,獲得薄霧的加持,寒風也變得更具侵徹性。
就在這寂靜的山下,一行人數着時間從營地中出來。
整個營地佔地數十畝,不少房間都是用木頭簡單的搭建下,然後上面罩了一層油布,沒有窗戶,也沒有電燈,一切就跟原始的部落一樣。
不過營地裡的安排秩序井然,住大通鋪的在外圍,家屬住在內裡,沒有成家的男女分開,中間一條寬闊的土路隔開。
鐺鐺鐺
敲打破鐘的聲音在營地中間響起。
一行人站在破鐘下,一個個的裹着破布棉襖,不時揉搓着睡不醒的臉。
“老朱,你們隊這次可是出了風頭啊。”
“竟然一天干了六米,牛!”
一人緊了緊棉衣,說話時雖然是誇獎的,但說出來的味那可是酸的很。
“哈哈哈,這都是同志們努力。”
“都是同志們努力啊。”
老朱暢快的說着。
昨天他帶隊負責挖掘的山洞,正好遇到一處岩層軟弱的區域,於是發動全隊的人齊上陣,一天竟然給幹出來六米。
這可是現在最好的成績啊。
之前最快的,還是一隊保持的四米二,而且這個成績已經保持快兩年了啊。
說話的這個就是一隊的隊長老劉。
“老劉,這東西不僅要看實力,還要看運氣啊!”
“人家三隊遇到了好地方,你能咋辦?”
一旁的二隊隊長老王嘴裡同樣酸的不行,這可是實打實的政績啊。
昨晚上就給上面打了電報,估計過兩年獎勵就下來了。
當然,只是點獎勵,他們做隊長的不太在乎。
可這榮譽,那可是要記在檔案裡面的啊。
往後有啥好事,一看檔案。
結果人家帶隊幹出來了記錄,這不就是閃光點嗎?
就是平常在一起聊天,人家也有聊頭。
幾人還在聊着,不遠處的營房裡已經陸續打開了房門,一個個穿着破舊棉襖的工人陸續出現。
工人們撐着腰活動着身體,不時跟身邊的人打着招呼。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門口。
然後這些人又一個個按照劃分的區域站成四個隊伍。
沒一會兒的功夫,四列隊伍就站好,隨後在值日官的帶領下向着破鍾所在走去。
而在營房的另一旁,十來個婦女正在熬煮着米粥,準備着早飯。
幾口大鍋裡熬着泛白的大米粥,上面放着不知名的草木編的蒸籠,裡面是一個個用玉米麪捏的餅子。
這時候,忙活完的婦女坐在一旁的木頭樁子上,不時拍打着褲腿上的露水。
“單大姐,你家那口子又回信了?”
一個年紀不大,但臉色很是滄桑的中年婦女開口問着。
單大姐穿着跟衆人一樣的棉襖,不同的是頭上的短髮用一根灰色皮帶紮起來,顯得很是幹練。
這根皮紮帶是那口子去年遞過來錢的時候一起放進來的。
一共兩條,她跟小女兒一人一條。
即便如此,在這裡,擁有這樣一根皮紮帶,也成了衆人羨慕的對象。
“他啊,忙呢,哪有空回信啊。”
單大姐擡手攏了下耳邊髮絲,佈滿老繭的手滿是力量。
在這裡,男人是當畜生乾的,女人就是當男人用。
她們不僅要負責全營地的伙食,還要在空餘時間幫忙搬運泥土,有時候碰到危險了,還要衝上去幫忙。
“單大姐,我聽說李書記讓你們都去四九城的,你爲啥子不去啊。”
一旁有一人開口問道。
“對啊,那可是四九城啊,我好想去看看,去見一見啊。”
話題扯開,立馬一羣婦女在那說起來。
單大姐只是笑笑,“去那幹嘛,咱們這裡啥時候完事了,再去。”
“不然,我就是去了,人家問起來是幹啥的,我咋說?”
“說活沒幹完,就跑了啊,這不是讓人家說咱偷奸耍滑嘛。”
單大姐淡淡的說着,周圍女人聽了卻是十分認可的點頭。
“說的對,等咱們把這隧道通開了,咱們去四九城,也能驕傲驕傲!”
最先說話的婦女握緊拳頭大聲說着。
其他人也是紛紛附和。
單大姐看着前面開會的隊伍已經安排好工作了,忙起身說道,“好了,趕緊幹活!”
衆人聽了立馬走到鍋前,準備開飯。
“同志們!”
隊伍前,一名身材中等的青年滿臉嚴肅。
“上級指示我們,要在年底將這八號山體鑿穿,跟九號完成對接。”
“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
啪啪啪啪
衆人心頭火熱,哪怕是在這大冷的天,哪怕是山裡的石頭比鋼鐵還硬,但這一切都抵擋不住革命的熱情,就是鋼鐵也給它鑿個窟窿。
“同志們,勝利的路就在咱們腳下。”
“加油!”
青年喊了一句,前方的四個隊長立馬轉身,然後帶着隊伍往吃飯的地方走去。青年走在最後面,直到衆人離開後,這才從懷裡拿出一封信。
看看信封上的時間,明明是一週前到的,可到現在才送到自己手裡。
當然,他不會責怪那些郵遞員,相反這些郵遞員每次送信,都是一次艱苦。
而且,因爲出現事故犧牲的郵遞員,已經超過了雙手之數。
就這,還有許許多多的郵遞員行走在這山道上。
他也曾跟上級打過報告,可得到的回覆很簡單。
鑿山開路是他們的任務。
郵遞信件,是郵遞員的任務。
都是爲了任務。
這該死的山!
青年回頭看着一路鑿開的山嶺,深吸一口氣,這才走向吃飯的營地。
“媽,爸送來的信。”
剛剛打完飯,手上拿着飯盒跟兩個玉米餅子,青年就將信封遞給了單大姐。
當然,信封沒開,他也不知道里面的情況。
不過以他對自家老爹的瞭解,無非就是詢問些日常,再就是說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倒是每次信封裡面都會塞一些錢,老爹也不怕中途丟了。
單大姐聽到是老伴來的信立馬擦擦手接過,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跡,心裡莫名的心安。
兩人在一起多年,也算是共患難了,若不是工作需要,他們也不用天各一方。
“單大姐,還說沒有呢,快看看。”
旁邊的人起鬨,單大姐卻是將信揣在口袋裡,“看什麼看,等幹完活再看。”
衆人立馬鬨笑起來,“單大姐怕被看啊。”
“是不是有啥秘密?”
“肯定是肉麻的話啊。”
“肉麻的話咋了,想聽啊,找你們男人去。”
單大姐揮舞着手,周圍又是一陣哈哈笑聲。
衆人都散去,青年吃完飯將飯盒送回來,身後卻是跟着一個差不多身高的女孩,梳着兩個小辮子,用兩根麻繩系在一起。
“媽,這是王晶晶。”
青年只是說了一句,身後的女孩有些靦腆的上前,“單,單大姐,你好。”
單大姐立馬明白青年的意思。
在這裡,婚姻的事情並不隨便,但說起來,也很隨便。
不隨便,是因爲結婚的人要經得起‘考驗’,不僅是雙方的出身,還要有對將來的嚮往,志趣相投。
隨便,那是因爲只要滿足了上面的兩個條件後,只需要兩人願意,就能組建家庭。
“媽,我跟晶晶打算在一起了。”
青年認真的說道,“本來要跟爸說的,可爸忙,就跟你說了。”
單大姐聽了點頭,對這女孩她也聽說過,家裡三代貧農,女孩沒上過學,卻是在夜校裡非常用心。
性格上雖然不爭不搶,卻是溫婉堅強,幹活那是一點不差,而且長得也還行,跟自家兒子配。
“好,媽這裡沒問題。”
單大姐認真的開口,女孩聽了臉上浮現出激動神色。
若是單大姐不同意,或許他們兩個還是能夠走到一起,可那樣沒有父母的認同,生活會變得很累。
如今有了父母的同意,就讓人心裡安穩。
“媽,我跟晶晶打算將這通道挖通了再結婚。”
青年繼續說着心裡的打算。
單大姐則是看向女孩。
王晶晶用力點頭,“我跟李兵的意思一樣,我們要先完成革命任務。”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往後安排。”
“而且,我們的志向”
說到這裡,王晶晶看向李兵,兩人一起點頭,“我們的志向,就是將這裡的天塹變成通途,一起建設祖國的河山。”
單大姐聽了滿意的笑着,然後將頭上的皮紮帶取下來,“孩子,來。”
王晶晶看看李兵,李兵點點頭。
隨後來到跟前,單大姐將女孩的兩個辮子解開,麻利的用皮紮帶紮了個高馬尾,隨後打量起來,“好看。”
“媽沒啥好東西給你,這根帶子你先用着,等以後,讓小兵給你更好的。”
單大姐充滿肯定的說着,女孩臉一紅,然後點頭,“謝,謝謝媽。”
聽女孩這樣叫,單大姐更是開心。
“好,好好。”
一旁收拾完的婦女看到這一幕紛紛笑起來,不過笑聲中更多的是開心,鼓勵。
“單大姐,來年要抱孫子啊。”
“對啊,咱們以後的隊伍又要壯大了。”
衆人說着,青年李兵走到跟前,“媽,我去前面了。”
說着看了眼王晶晶,後者點點頭,“我,我也去幹活了。”
“去吧,去吧,都小心點。”
單大姐開口笑道,自家的兒子長大了,也要成家了啊。
等兩人離開,太陽也出現在視野中,單大姐則是帶領一羣婦女準備開工。
“二妮,你帶着小丫去後面運點糧食。”
“知道了。”
“小許,你準備柴火,多準備點開水.”
“好的,單大姐!”
“小冬,咱們去幫忙.”
整個營地很快就行動起來,漸漸的,前方的山洞裡傳來乒乒乓乓的鑿擊聲,不時可以看到有人推着小車將石頭不斷運送出來。
一天的工作,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