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8章 不是老了是什麼?
“且不說威力夠不夠,就是拉過去人家也得會用才行啊。”
徐斯年好笑地搖了搖頭,看着冰凍的海面說道:“還是低調一點好,周圍多少雙眼睛看着呢,你要把廚房五金變成拆樓兵器,那咱們這煤氣罐就別想出口了。”
“真如報紙上說的那般,十年一劫,咱們這營城港區也應該早做準備啊。”
用煤氣罐大炮開冰自然是李學武的異想天開,可也是他跟徐斯年開玩笑呢,這玩意兒就不可能在內地炸響,否則……
不過他對這次的自然災害還是頗爲警惕的,尤其是營城港正在建設施工。
你說他馬後炮,此前營城港區建設的時候沒有經過論證嗎?
論證了,當然有相關的勘查和調研,也包括水文氣候,但這不是絕對的。
報紙上所說的十年一劫也並不準確,是依照歷史上出現冰災的大概時間統計判斷的。可能時間線拉了三百年,總計出現三十次大小冰災,結果便是十年一次。
這玩意兒真沒個準,反正後世李學武是沒聽過渤海灣還有這樣的新聞。
不過他在航運和港口管理方面是個小白,也有可能是他的知識面狹窄,不知道後來有沒有發生過這樣的嚴重情況。
依照後世的科技發展能力,就算出現了這樣的冰災狀況,也有足夠的破冰船來保證港口的正常運營。
不過說到破冰船,這玩意兒還真是第一次出現在了李學武的關注範圍之內。
倒也不是他想出一出是一出,見這個時候要用破冰船了纔想着讓營城造船廠研發設計生產破冰船,而是他想到漁船。
“貨船都出不去,漁船就更別想出去了吧?”李學武轉身看向徐斯年,以及他身後跟着的造船廠和營城港區建設部門負責人問道:“往年都是怎麼處理的?”
“往年?往年也沒有這麼嚴重啊。”
徐斯年苦笑,看着他說道:“你當渤海灣是澡堂子呢,說凍上就凍上。”
“確實沒有這般嚴重。”
營城船舶管委會副主任宋和平笑着補充道:“咱們廠生產的漁船體量太小,完全禁不起這樣的自然災害。”
“所以想都不用想,這個樣的氣候之下完全沒有出去的機會了唄。”
李學武擡了擡眉毛,道:“這渤海灣不是澡堂子,是沿海居民的海產來源地啊,有沒有想過在漁船領域搞點名堂。”
他手指點了點跟在最後的營城船舶副總設計師朱超英,這位還是去年集團評選出來的十朵金花之一呢。
看她的名字就知道這位同志有多麼厲害了,生下來就帶有艱鉅的使命。
當然了,這只是一句玩笑,不過朱超英能擔任營城船舶的副總設計師也充分證明了她的設計水平和工作能力。
李學武能點到她,也正是出於對她能力的信任,也對極限環境下的船舶設計和實驗充滿了興趣。
如果營城船舶能攻克漁船的極限環境生存能力,那在國內漁業船舶市場的競爭力將得到進一步提升。
同樣的,如果漁船都能實現這一目標,那接下來就能研究貨船以及……
未來國際航運將是一個大市場,世界各國對自己的領海屬權越來越關注。地球村的概念終究會被提出來,到那個時候全世界造船業競爭該如何的激烈。
營城船舶想要持續發展,在國內、在國際,至少要在東北亞和東南亞站穩腳跟,就不得不未雨綢繆。
這種謀劃受時代發展的桎梏,受認知和眼界的影響,徐斯年等人或許看不出來,算計不了那麼多,但李學武得想到。
他是集團在遼東工業的負責人,負責的正是這艘大船的航向。
有的時候領導佈置工作並不需要耳提面命,手把手指導,只需要提綱挈領,揪住線頭往起拉就行了,下面人知道怎麼做。
就像此時李學武提到漁船製造領域再發展的新思路,無論是副總工程師朱超英,還是主管工業製造的宋和平,都已經同徐斯年一樣,開始了深度的思考。
而提出未來發展思路,引起思維轉變的李學武卻沒有往下思考,因爲他不懂造船,也不懂港口運營,想多了也沒用。
把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他要是說錯了,那下面的人完全可以否定他、反駁他,如果他說對了,那就得按他說的做。
“我在鋼城工業區轉了快二十天。”李學武雙手插在大衣兜裡往回走,一行人跟在他的身後,側耳傾聽他的話語。
實在是碼頭工地上風大,要是不仔細聽,或許只有徐斯年幾人能聽得見。
領導下來調研哪裡會說廢話,尤其是李學武這樣的實幹家,字字珠璣。
“你們應該聽到了一些風聲吧?”
李學武回過頭,眼神玩味地掃了幾人一眼,道:“是不是,徐主任。”
“呵呵,沒人給我打電話。”
徐斯年的回答一貫是顧左右而言他,這會兒面對李學武的問題他只是笑着迴應道:“您多給我們提寶貴意見,我們一定虛心接受,積極整改,絕不讓您失望。”
“拿話堵我沒有用,我不吃這一套,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
李學武輕鬆地笑着,擡手拍了拍徐斯年的胳膊,繼續往前走。他邊走邊說道:“二十天的時間走訪和調研,我不說問題發現了多少,就是這股子幹工作的勁兒,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頭。”
“徐主任,你在營城已經四年了,在遼東工業區也有四年了,你幫我想想。”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徐斯年說道:“到底是哪裡不對頭,我怎麼就想不到呢。”
“哎——秘書長水平高,能力高,這要求自然就高嘛——”
徐斯年拍了拍巴掌,笑着說道:“別人怎麼樣我不管,我反正是堅決服從集團命令和領導,一心跟着組織走的。”
“哎——”李學武也學着他的語調擡起手點了點他道:“你徐主任到了營城以後別的方面進步不大,這扯淡的能力可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
“哈哈哈——”
——
李學武在鋼城工業區調研期間如何表現早就傳遍了整個集團,更別說營城了。
徐斯年並未表現出過分的擔憂和緊張,李學武早就同他們吹過風了。
那頓酒也不是白喝的,先禮後兵也好,先聲奪人也罷,都是正大光明的。
至少到現在李學武並未對集團在遼東的各工業企業表現出過分的干涉慾望。
不要說什麼攘外必先安內,就冶金廠那幾個小卡拉米哪裡夠李學武收拾的。
既然從一開始李學武就沒打算收拾他們,也就不會再來找他們的後賬。
從前如何都已經不論,李學武再去廠裡調研,那就是工作。
就事論事,他所提出的問題和要求只針對他們的工作和業務,再沒有其他。
從這一點看,徐斯年在心裡是很佩服他的,也很認同他的行事手段。
在思想上高度統一了各工業企業負責人的工作思路,消除了他們的防範心理。
只要把話說明白了,他們就不會往歪處想,李學武再說工作也就方便了許多。
就像現在,李學武來營城船舶調研,看了在造船塢、看了加工車間、看了工人宿舍等等區域,有問題都是當時就講的。
營城船舶主要班子成員足足陪着他轉了一整天,又在晚上召開了座談會。
在座談會上李學武先是向營城船舶的幹部們傳達了集團的新年問候,而後又向他們宣貫了近期集團的思想工作要求。
這該有的套路完成以後,他才就營城船舶和港區建設施工提出了疑問和意見。
他的問題有的是早就準備好的,有的是現場發現的,涉及到了方方面面。
當然了,他只是問的多,講的少,座談會上的氣氛一直都很熱烈。
他來營城的次數並不算少,營城船舶和港區的幹部對他也不陌生。
關於他來遼東工作的思路和要求是大家較爲關心的,也開年以後最關注的話題。
李學武並不是故作深沉,對自己的工作思路閉門造車,而是不知從何說起。
他也向在場的幹部們強調了自己對營城船舶和港區的希望,並解釋了自己要儘快完成調研工作,總結出工作思路報告。
這份嚴謹和坦誠並不使人生厭,反而讓在場的衆人重新認識了他這位秘書長。
工作上守規矩,重程序,做人更是溫煦寬和看重信譽,是難得的好領導。
好領導這個評價是怎麼得出來的,恐怕還跟肚子裡沒來得及消化的餃子有關係。
吃人家的嘴短嘛——
李學武在座談會結束的時候針對大家的發言以及自己的理解特別強調了一點。
這一點也是集團一以貫之,堅持推進的以科學發展觀,事實求實的工作思想。
他在講話中特別提到了集團管委會主任李懷德同志在紅星聯合廣播電臺新年賀詞中所強調的“科學發展就是企業進步的核心動力”一言。
什麼是科學發展,座談會上的幹部們早就學習過,也早就在工作中實踐過了。
李懷德老調重彈,李學武着重強調,可見集團對技術變革、工業變革和人事變革在集團未來發展工作中的關注和希望。
李學武不是在拍李懷德的馬屁,他講的都是乾貨。雖然老李的發言稿不是他寫的,可集團思想工作核心文件是他寫的。
他在營城船舶和港區幹部座談會上強調科學發展觀和實事求是的工作思路是有目的的,也是從側面透露了他的工作思路。
雖然新年已過,可李學武到遼東工作的時間尚短,不好在這種場合說集團在遼東的工業企業幹部有點成績就翹尾巴了。
這不好,有些武斷了,也會傷了同志們的革命熱情和工作熱情。
這也是李學武在調研過程中看到企業在發展過程中有了浮躁的思想,浮誇的工作後,用玩笑的語氣給徐斯年提了個醒。
他在碼頭上問徐斯年企業職工工作勁頭有些不對勁,目的就在於此。
他會不知道哪裡不對勁?
他都能看得出來,徐斯年看不出來?
如果徐斯年都能看得出來,那營城船舶和港區的班子成員能不能看得出來。
到底是看不出來,還是看出來了不願意承認,不願意破壞這種虛僞又虛假的工作氛圍。
李學武早就提醒過他了,在工作和業務上他的眼睛裡不揉沙子。
以前董文學如何管理遼東工業他不管,也沒法管,但現在是他坐在這個位置了。
對他們這些負責人可以懷柔,對下面的這些幹部他可沒有懷柔的意思。
當然了,他不會主動插手各工業企業的管理,但問題解決不了,驕奢的思維扭轉不過來,那個時候就別怪他來硬的了。
這就是在逼着徐斯年等人對內開刀,刮骨療毒,總不能等他親自動手。
所以下午的調研徐斯年雖然用一句玩笑將他的話遮掩過去了,可晚上的座談會他不敢有任何的僥倖。
幸好李學武給他留了面子,也留了幾分餘地,只側面地強調了集團的工作。
面子給到他了,如何做,做到何種地步就全看他的自覺性了。
徐斯年等人也完全可以這麼理解,對於李學武的要求能完成多少,就能得到他多少支持,是在集團管委會上的支持。
明年是紅星廠正式實現集團化的最後一年,也是三年計劃的總結之年。到時候集團管理層要正式確定職級結構,之於他們也是一次重新調整的重要機遇。
李學武作爲遼東工業的主要負責人,他對衆人在工作上的評價也至關重要。
這一次能否邁出一步,對於他們未來的發展是最爲關鍵的一步。
一步邁出去了,前途豁然開朗,正處到副局的天花板打開,他們重新收穫希望。
這一步邁不出去,大概率再幹一屆就等着回京或者退二線吧,集團也不會再給他們機會,一代新人勝舊人啊。
兩年前李懷德或許還會念舊情,原紅星廠的幹部全都安排在了關鍵位置。
兩年時間一過,李主任在人事工作上的影響力已經被削弱,再加上部裡不斷下派幹部摻沙子,這集團管理層早就變天。
就算李主任想要支持他們,可也後繼乏力,只能靠他們自己努力。
再說了,李主任能挺得過明年,在集團一把手的位置上最多也就再幹兩屆。
七年時間誰敢保證集團的組織生態格局不會發生變化,李主任的心思不會變?
七年以後,十七家企業兼併進來的幹部也在集團工作十年了,哪裡還有親疏遠近,都是集團的幹部啊。
所以說時間越久,他們作爲紅星廠幹部的光環越弱,甚至會成爲一種負擔。
李學武在接班人的競爭中有着絕對的年齡優勢,更有着工作能力上的優勢。
可以預見的,紅星鋼鐵集團的未來還在李學武的身上,就連李主任都這麼覺得,他們又怎麼好違背李學武的意願。
這個時候不僅僅徐斯年要思考,營城船舶和港區的幹部也在思考。
能抱住這條大腿,努力在集團工業發展過程中嶄露頭角,一定有機會得到他的青睞和信任,從此平步青雲。
這又是李學武的一記陽謀,既收穫了遼東干部們的支持,又給予了他們希望。
你要問他們爲什麼幹工作,幹事業,他們可以喊着爲人民服務,爲紅星鋼鐵集團發展奉獻青春,但實際一點呢?
李學武在大環境之下不可能開先河給他們物質獎勵,那就要強調精神刺激。
榮耀、職級、待遇,這些纔是集團幹部們持之以恆追求的核心動力。
現階段他們在想李學武想要什麼,李學武又何嘗不在想他們想要什麼呢。
雙方最終會在一個平衡點上互相妥協,就像現在的徐斯年一樣。
——
座談會開到了晚上九點半,徐斯年又陪着李學武在招待所裡談到了十一點。
“京城、津門和營城乃至是鋼城,絕對不僅僅是腦袋、屁股和手的關係。”
李學武扇了扇眼前飄過的煙霧,微微皺眉強調道:“營城港區你暫時就不要想了,先把手裡的工作抓好。”
徐斯年的眉頭也皺了起來,聽李學武說了好一會兒,這才問道:“這是李主任的意思?”
“你讓我怎麼回答你?”
李學武瞪了他一眼,道:“你是第一天參加工作還是怎麼着?”
徐斯年苦大仇深的臉皺在一起,跟楊白勞要賣閨女一般。
“你要跟我講功勞和苦勞?”李學武見他不說話,冷哼一聲說道:“地球離了誰都轉,你信不信我這句話?”
“我信,我當然信。”徐斯年心裡不舒服,嘴上就有些衝,“沒了我徐斯年,這營城船舶還是集團的營城船舶。”
“既然你有這個認識,那也就不用我跟你強調組織紀律了。”李學武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理解了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
“別跟我說你的宏偉目標,偉大理想,下半年集團就要在津門着手搭建商務運營和管理平臺,對接港城安德魯買傢俱樂部,進一步推進對外貿易發展工作。”
李學武點了點他,提醒道:“到時候無論是航運還是漁業發展都將會是貿易工作的重點,你有這方面的心理準備嗎?”
“我再說的直白一點。”他點了點會客室牆上擺放着的船舶模型問道:“你就拿這些榮譽去跟老外們炫耀和談判啊?”
“事實如此,你讓我怎麼談?”徐斯年語氣抱怨道:“沒有還能變出來嗎?”
“你這是在跟我說話嗎?”
李學武瞪了眼睛問道:“用不用我教你怎麼做事啊?”
徐斯年見他動真格的也熄了火,一個勁的抽菸不說話。
李學武瞅了他一眼,這纔講道:“用到你的時候你又不行了,真把港區交給你管理,你又能拿的出什麼成績來。”
“坐在功勞簿上吹牛皮嗎?”
“你別說話太難聽——”徐斯年也瞪了眼睛道:“這營城船舶能有今天,我不說功勞也能說苦勞吧,不該我說叨說叨嗎?”
“可以啊,你要算總賬嗎?”
李學武擡了擡眉毛,坐直了身子講道:“要不要我帶着你去集團講一講苦勞,算一算你徐主任這些年的功勞?”
“你跟我講功勞,講苦勞,你配嗎?”他也是說出了火氣,手指點着沙發扶手講道:“營城船舶是誰主張收購的,是誰做的產業化和市場化佈局?是我。”
“營城港區是誰規劃的,又是誰針對鋼城工業園區和整個遼東工業化產業佈局做的對外貿易工作延伸?還是我。”
李學武伸出手指點了點徐斯年,眯着眼睛強調道:“就是你徐主任來營城,坐穩營城造船廠的位置,又是誰在幫你?”
“我讓你收收心,把心思放在營城造船廠怎麼了?虧了你了,寒你的心了?”
他瞪了眼睛問道:“要不要我推薦你回京擔任副秘書長職務啊,籌功嘛——”
“徐斯年同志,你要覺得集團虧了你,我虧了你,完全可以撂挑子走人。”
李學武靠坐在了椅子上,歪了歪下巴講道:“回去吧,去做副秘書長,明年不行就後年,我把這個位置騰給你行吧。”
“算了吧,我無福消受。”
徐斯年沉默了半晌,終究是開口服了軟,他也知道這不是李學武的意思。
同李懷德之間的關係一直不溫不火,無法實現破冰。不是他孤傲,而是李懷德根本不搭理他,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你要說李學武玩的那一套他也能玩,不就是投名狀,不就是和光同塵嘛。
可老李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防着賊,這幾年要不是有李學武在集團照顧他,老李早就對他下手了。
這也讓他在營城的工作陷入到了被動,鑽進了牛角尖。
越是得不到李懷德的信任和支持,他越需要李學武的照顧並努力做出成績。
可他越是依賴李學武的照顧,並積極表現,越得不到李懷德的認可。
這特麼已經陷入死循環了,好像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跟着李學武。
他也說不清這是不是李學武的算計,可李學武對他確實足夠真誠坦蕩。
咋說呢,他就是當了婊子還想要立牌坊,自己都覺得有點過分,不要臉了。
營城港區這塊肥肉誰都想拿下,他也是癡心妄想,近水樓臺先得月嘛。
可前段時間聖塔雅集團副總裁都扯進來的案子足以說明港區的未來有多大。
“你呀,就是欠揍——”
李學武見他態度軟了下來,抿着嘴角瞪了他說道:“不吃虧不知道虧難吃。”
“這特麼又白玩一場?”
徐斯年還是有些不甘心,看着他問道:“我就不能爲集團多出一份力,多做一份貢獻?”
“出發點是好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沒必要把奉獻擱在嘴上,太虛僞了。”
李學武一針見血地戳破了他的鬼心思,端起茶杯淡淡地說道:“港區要建成並運營至少還得三年時間,你等得起。”
“我等個屁——”徐斯年撇了嘴角看向一邊忿忿地說道:“他都只給了你三年時間,還能多給我三年?”
“連你都信不過,就更別說我了,我算個屁啊——”
“嘖——”李學武略帶不滿地看了他一眼,皺眉講道:“你現在大小也是個一把手,說話怎麼能屁呀屁呀的,粗俗。”
“您也別說我,咱們這叫烏鴉站在煤堆上,別光看見別人黑。”徐斯年有些不服氣地瞅了他一眼,道:“你罵人的時候我又不是沒見過,咱們就別裝虛僞了。”
“虛僞不是裝的,孫子纔是裝的。”
李學武放下茶杯看了看他,道:“這人啊該裝孫子的時候還是要裝一裝的。”
“我現在還不夠孫子嗎?”
徐斯年瞪了瞪眼珠子,見了李學武玩味的目光,這才訕訕地說道:“我特麼連孫子都快有了,現在好,又當孫子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李學武扶着沙發扶手站起身,端着茶杯站在了招待所的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說道:“我最多隻能給你兩年時間。”
他指了指窗外的港口方向,道:“津門的對外貿易格局日新月異,整個東北亞和東南亞的經濟發展格局也在變化。”
“集團對出口貿易工作越來越重視,最終會形成趨勢,航運要發展,船舶製造要是跟不上形勢,你第一個要被調整。”
說到這裡,李學武回頭看向徐斯年講道:“到時候別說我沒給你機會,不幫你講情,這是原則問題,集團和李主任或許能給你三年的時間和耐心,我給不了。”
“我知道,你比他們都狠。”
徐斯年將手裡的菸頭按滅在了菸灰缸裡,道:“要是不狠,你在遼東也站不穩,更別想着攀梯子回京了。”
“我也不爲難你,你也知道我想要什麼。”李學武回頭看着夜色,語氣坦然地講道:“我現在也用不着給你畫大餅。”
“你想要的,我能給的,絕對差不了你。”
“我相信你。”徐斯年站起身頗爲無奈地說道:“我現在也只能相信你了。”
夜色不是陰謀詭計的僞裝,是勝利者熔斷鎖鏈時迸濺的星火,待燎原,便作新世界的胎記。
——
李學武結束了營城的調研工作,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奉城繼續預定好行程。
在奉城他看了機械製造廠,也參觀了數控機牀研究所。
機械製造廠的負責人是蕭子洪,景玉農完成對奉城一機廠的收購和改造工作以後,便將這分拆完成的機械製造廠交給了他負責。
而數控機牀研究所雖然是以奉城一機廠技術研發部爲基礎搭建起來的研發單位,可現在並不歸屬奉城機械廠管理。
早在拆分奉城一機廠的時候,景玉農就收到了李學武的消息,將廠裡較爲先進的數控機牀研究力量整理並保護了起來。
爲了不受大學習活動的影響,特別將這一研究機構掛在了集團科技研究院下面,是研究院的分支機構。
李學武來這裡就是爲了看看紅星鋼鐵集團的重器,也就是三禾株式會社冒天下之大不韙偷偷運進來的那兩臺數控加工中心。
可以這麼說,紅星鋼鐵集團奉城機械製造廠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攻克數控機牀設計難題和製造難題,得多虧了這兩臺數控加工中心。
同樣的,去馹本學習的那一批大學生,以及隨數控加工中心而來的相關技術也成爲了奉城機械製造廠發展的新方向。
要說飛行器製造原理他還能跟上官琪學習,機械製造他也掌握了一些基礎,可在數控機牀面前,尤其是更爲複雜的數控加工中心面前,李學武就是個瞎子。
他當然知道這玩意兒加工原理,什麼X軸和Y軸等等,但你要再往深了說,他就不懂了,更別提什麼加工精度了。
不過他能從實際出發,判斷目前奉城機械製造廠所掌握的技術和研發能力。
蕭子洪不是浮誇之人,在提到目前機械製造廠所生產的數控機牀時,他是有幾分滿意,也有幾分不滿意的。
說滿意是因爲目前奉城機械製造廠在全國可能是唯一實現量產數控車牀的廠家,他完全有資格自豪。
要說不滿,他也從技術工程師那裡得到了確定的消息,目前廠裡所生產的數控機牀完全趕不上日本那邊的加工精度。
當初這些工程師可是親自去日本學習過的,親眼看到了這些數控車牀的加工和生產情況,心裡一直都有比較。
李學武聽着他的介紹心裡也很着急,但着急也沒辦法,這不是着急能解決的。
明明數控加工中心是從日本原封不動運來的,數控機牀的研發和生產也是借鑑了日本機牀生產技術,可怎麼就不行呢?
在李學武的理解,應該是受整體工業技術發展、生產和研發能力上的限制。
蕭子洪做管理頗有他的風範和風格在其中,是源自保衛處工作期間所學到的方式方法,他也是最先接觸到辦公制度變革的那一批幹部,所以管理水平有所提高。
李學武在其他廠區見到的管理問題在這邊就很少能見到,同蕭子洪談工業發展和管理,聽他的彙報也有獨立的思維。
看得出來,蕭子洪對奉城機械廠的未來發展是有一些想法和目標的。
李學武並不會狹隘地將所有人的工作思路和頻率都與他完全對接。
他倒是很希望蕭子洪能將奉城機械廠的未來規劃好,如果有不合適的地方只需要他稍稍出手做出調整就好。
當領導的誰又嫌工作少,嫌棄手低下的能人多呢。
他在奉城停留了一晚,同聞訊趕來的遼東工業管理局胡可一起吃了頓飯。
這頓飯用胡可的話講不算數,因爲遼東副主任陸啓明也要見他,只是今晚沒時間,也怕他來去匆匆不方便。
胡可給他帶來了陸啓明的問候和祝福,知道他明天要啓程回京,還託胡可給他帶了一些奉城的土特產。
到了陸啓明這個位置也是免不了人情世故的,尤其是對李學武這樣的身份。
事關遼東工業發展大計,一點點土特產要不了多少錢,但卻是一份心意。
李學武自然是拒絕不了的,就在初四這天中午,他同機械廠的幹部開完了座談會,便由着他們送上了回京的列車。
包括胡可送來的土特產在內,還有一些是蕭子洪送給他的,都在行李架上。
他當然不是一個人回京,秘書張恩遠隨行,兩人憑藉工作證同鐵路要了一個軟臥,正合適將最近的調研總結形成報告。
張恩遠知道秘書長的文字功底很是紮實,不敢班門弄斧,貽笑大方,卻也很努力地做着輔助工作。
這趟列車是奉城局的,同紅星鋼鐵集團沒什麼合作關係,李學武的工作證也只是正處,所以並沒有引起列車長的注意。
如果是京城局的列車,茶水不說,果盤和糕點一定是有的,列車長也會來拜訪,上車接,下車送,服務一定到位。
不過李學武並不是驕奢之人,更不是吹毛求疵之輩,哪裡在乎這些。
他現在的時間很緊,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應酬上,所以包廂裡靜悄悄的。
火車是中午從奉城站出發,到京城站已經是下午一點鐘了。
列車還沒停穩呢,列車長便收到了列車員的彙報,說站臺上有臺大紅旗。
火車雖然在進站後減速,可速度一點都不慢,列車長收到消息的時候,她已經看見站臺上的那臺黑色高級轎車了。
不用想,不是有大領導要上車就是有大領導要下車,可她的車上哪有大領導啊,首先就可以排除最後一項。
可要說有大領導要上車,她更應該提前接到車站的通知並準備好車廂的啊。
列車長糊塗了,可心裡糊塗,腳上卻很麻利,瞅準了大紅旗停靠的站臺位置快速地判斷出了汽車所對應的車廂。
她依照工作經驗並沒有往車廂裡闖,去追站臺,這個時候旅客急着下車都堵在了過道上,她只能等着列車停穩了再下車。
從站臺上趕過去,一定比從車廂裡趕過去要節省時間。
只是今天在京城下車的旅客特別多,她在普客這邊值班本就是應付可能出現的特殊情況。
當她從車廂裡出來,幫着列車員梳理好下車的隊伍再往那邊趕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她眼瞅着那位從奉城上車的處長被紅旗車上下來的秘書請到了車後座,而他隨行的秘書則同下車的秘書一起裝好了行李便回了車上。
再等她趕過去想要打招呼的時候,紅旗轎車已經開動,在站臺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往另一邊開去,她只能錯愕地瞪眼睛。
除了感慨京城水深,她只能埋怨奉城站那邊沒有注意到重點旅客的關鍵信息。
像是這種特殊的旅客,每次開會領導都會強調要做好服務工作。
什麼叫服務工作?
難道她做的還不夠嗎?
這得看怎麼理解,如果重點旅客上車她沒有發現,沒有做好聯繫工作,那就是工作沒做好。
鐵路是這個時代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也是依託這一條件與地方各單位部門維繫關係,處理關係的紐帶。
每一位上車的重點旅客都有可能成爲影響到未來工作的關鍵,能做好提前量,何樂而不爲呢?
只是那位疤瘌臉實在是有點年輕,再加上那兩人沒有擺譜,更沒有特別的要求,一直關在車廂裡忙着什麼,所以她也沒注意到有什麼特別的。
現在看出特別來了,可也晚了。
都說京城的水深,可能乘用大紅旗的還是不算很多的,哪個不是有名有號。
李學武真沒覺得自己有這個譜,更沒想到李懷德會給他來這麼一手。
從李懷德那接手的伏爾加M24已經被於喆開到鋼城去了,這次回京自然不能折騰回來。
他回京要用車是提前給綜合管理部打了招呼,特別叮囑了用一臺羚羊就行。
結果呢?這叫特麼驚喜?
李學武坐在後座看着窗外沒怎麼說話,副駕駛的慄海洋也保持了沉默。
唯獨第一次來京城的張恩遠有些忍不住地激動和好奇,他只在報紙上看見過這臺汽車,沒想到這麼快就坐上了。
他更是好奇京城的街景,看着就比鋼城的大氣,尤其是沿街的高樓大廈。
在這個時候,六層樓就算高樓,十一層就算大廈了,因爲需要人仰望。
慄海洋從後視鏡裡也看到了秘書長新秘書的舉動,只是心裡也在暗暗奇怪,秘書長這一次怎麼找了個這麼老的秘書。
張恩遠雖然不是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了,可也不是四十多歲的老同志,三十多歲正是男人最能打的時候,哪裡就老了。
可在慄海洋的眼裡,三十多歲了才被選用做秘書,不是老了是什麼?
這樣的人幾乎沒什麼發展潛力了,就算在秘書長身邊幹一輩子,到頭來也只是個正科,下去了多也就是個副處。
別說慄海洋狂的沒邊了,就是張恩遠自己隨秘書長來到集團,下車上樓,一路上見到的年輕面孔也是紮了他的眼。
集團機關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年輕,年輕有爲的年輕,他真懷疑自己老了。
有種“歷盡艱辛的飛昇者,成了圍剿猴子的十萬天兵之一”的感覺。
紅星鋼鐵集團強大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