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
羅娜詫異地看着墨檀，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後者語氣輕快地打斷了。
“我不會再重複第二遍了，小羅娜。”
墨檀豎起食指輕輕搖了搖，莞爾道：“或許你可以說服我改變主意，但如果你在那之前就因爲我這位朋友過於廢物而魂飛魄散，恐怕就必須爲那兩個小傢伙的死負責了。”
羅娜身形一顫，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裹屍袋中的‘自己’，陷入了沉默。
“呵。”
墨檀輕笑了一聲，並沒有催促，而是抱着胳膊優哉遊哉地吹起了口哨。
與此同時，被不良辣妹攙扶着的伊冬身形又是一晃，面色不僅變得異常蒼白，而且還透出了一抹死相。
誠然，他只是因爲有些扛不住了而試圖將自己的存在由‘生’向‘死’傾斜，然而在依然有些渾渾噩噩的羅娜眼中，這分明是這位亡靈法師馬上就要堅持不住，看上去隨時都可能會死的預兆。
“……”
最終，羅娜無聲地嘆了口氣，隨即便合上雙眼，身形向後仰倒，整個‘人’宛若煙塵般消散，並在下個瞬間被某種極端強橫的引力攝入到地上那具屍體中。
與此同時，在場所有人都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裹屍袋中那具精靈少女的屍體，存在感似乎比剛剛強了一點點。
真的只是一點點而已，除非……
“你！”
幾乎脫力的伊冬猛地擡頭看向蜘蛛，將手中的盒子擲向後者：“用這個換掉她原本的心臟。”
而墨檀則是在蜘蛛發表任何疑問前毫不猶豫地命令道：“照做。”
“是。”
蜘蛛立刻接過盒子，快步走到裹屍袋前俯下身體，並在大概半秒鐘的微妙沉默後後知後覺地說道：“我……不是醫學生啊。”
“捅人你總會吧。”
很清楚蜘蛛究竟是何許人也的伊冬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把你認知中後面是心臟的地方切開，把裡面那顆已經沒用的心臟掏出來，把盒子裡這個塞進去，別的不用你管。”
雖然在【無罪之界】中的絕大多數時間都處於半瘋狀態，但很清楚羅娜·月輝對墨檀有大用的蜘蛛還是遲疑了一下，再次確認道：“這就行了？”
“照做。”
而墨檀則在伊冬給出回答之前再次重複了一遍，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他聲音中的溫度比之前低了很多。
“知道了！”
在墨檀開口後，蜘蛛再也沒有半點猶豫，當即便用自己的短刀【紅寡婦】剖開了屍體的左胸，用雖然儘可能溫柔，但依然因爲完全不懂外科而顯得有些粗暴的手法在最短時間內爲其更換了心臟。
當然，說是‘更換’，但正如伊冬所說的那樣，蜘蛛其實只是完成了一次‘挖心’與‘把心臟放進自己剛挖的窟窿裡’的操作而已，並沒有什麼技術含量。
而在這一過程中，女生組除了糖餈粑因爲完全無法接受這一場景而抱着腦袋蹲下了，露西艾和不良辣妹兩人倒是全程保持着圍觀，其中，露西艾有幾次欲言又止，似乎是想給蜘蛛一些比較專業的建議，但因爲後者動作過快的原因而作罷。
至於剩下倆男的，伊冬早就在蜘蛛走向裹屍袋時就別過了頭去，這會兒正俯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而墨檀……也不知道是抽了什麼風，理應占便宜沒夠的他這次卻並沒有全程關注蜘蛛給羅娜剖心，而是從行囊中掏出了羊皮紙和羽毛筆，開始寫情書。
不得不說，就算墨檀在系統的干擾下啥都看不見，但按照他平日裡的作風，探頭探腦地瞅人家小姑娘被開膛纔是正常發展，至於給戴安娜寫情書這種事，雖然差不多已經成爲‘日常任務’了，但其實啥時候寫都行。
只可惜，這裡並沒有雙葉、羽鶯等人可以吐槽，而伊冬則很清楚這是因爲那具屍體的故事，所以並不驚訝。
總而言之，也就過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蜘蛛便完成了伊冬的全部要求，轉頭對後者點頭道：“好了。”
“謝謝。”
伊冬微微頷首，然後便看向露西艾：“會玩水嗎？”
“會。”
在【問罪論戰】中全程只使用過火系魔法的露西艾言簡意賅地給出了回答。
“那麼，雖然也不也是必須的，但還是麻煩你弄一個能裝下那隻精靈的水球出來，想辦法把她弄進去吧。”
伊冬輕舒了口氣，然後就見一個巨大的水球忽然從空氣中析出，與此同時，羅娜的屍體也被一股微風從裹屍袋中托起，送向那水球之中，連忙補充道：“再弄點顏色出來，能隔絕我們的視線就再好不過了。”
露西艾點了點頭，然後便打了個響指，喚出了一團覆蓋範圍剛好比整個水球大半圈，在實戰中用來迷惑對手的負能量魔法【黑紗】，瞬間便讓羅娜的身體隱沒於一片漆黑中。
“很完美，那麼，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伊冬對露西艾比了個大拇指，卻在正要走向水球時發現戴着泥卡丘面具的不良辣妹還扶着自己，連忙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對後者笑了笑：“多謝關心。”
“謝就免了，晚些時候給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就行。”
隨手摘掉了面具，神色如常的不良辣妹聳了聳肩，隨即便在伊冬背上用力拍了一下：“忙去吧。”
於是，伊冬便緩步走到那枚被露西艾召喚出來的，裡面裝着羅娜·月輝屍體的水球前，用彷彿像是要召喚元氣彈的姿勢舉起雙手。
緊接着，一點湛藍色的火星從其雙手之間緩緩析出，宛若燭光般搖搖欲墜地向上飄去，轉瞬間便融進了那團水球中。
蓬——！
並不熾熱的靈魂之火升騰而起，轉瞬間便將水球‘點燃’，將星河大道17號的一層映成了藍色。
“放心，這東西並沒有什麼物理殺傷力。”
伊冬輕舒了口氣，轉頭對幾人笑了笑，隨即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有些蒼白地說道：“感謝諸位，雖然不保證一定成功，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的。”
“我和糖糖並沒有什麼應該被感謝的理由。”
不良辣妹淡淡地說了一句，隨即便不再去看伊冬，而是轉頭對墨檀問道：“所以，方便稍微解釋一下嗎？”
墨檀一邊把整整兩頁被寫滿的羊皮紙塞進信封中，一邊意味深長地笑道：“解釋什麼？”
【這傢伙……】
心底燃起了一股無名火的不良辣妹攥了攥拳頭，幹聲道：“當然是這出看起來很厲害的復活大戲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就是想讓那個死去的精靈死而復生吧？”
“怎麼可能。”
墨檀啞然失笑，搖頭道：“無論什麼東西，死了就是死了，只不過在特定情況下，就算我們不能讓重要的人復生，卻可以選擇爲其換一種死法。”
雖然因爲某人的事心下無比煩躁，但不良辣妹還是耐着心思問道：“什麼死法？”
“‘活死’。”
墨檀狡黠地笑了笑，很是愉快地解釋道：“你們應該聽說過‘永恆族’吧？雖然基數不算太多，但無論是玩家還是NPC，都有很多亞種爲‘永恆族’的人，其中比較出名的應該是【牌佬】那位聖光老王，順便一提，這位凜冬先生也是。”
不良辣妹柳眉微蹙，一邊回憶着自己之前在論壇上看到的相關情報，一邊說道：“我記得這個種族好像可以自由在‘生’與‘死’之間轉換，不但在‘生’的狀態下與活人無異，而且在轉換爲‘死’後還能獲得一些額外的能力，比如精神抗性提高、即死抗性提高、免疫流血、催眠效果等，而聖光老王那種‘骷髏’甚至還不懼怕斬首之類的致死傷害。”
“說得很好。”
墨檀讚許地點了點頭，語氣悠然地補充道：“不過儘管看上去像是‘生’與‘死’的整合體，但事實上，永恆族在本質上幾乎可以百分百被判定爲不死生物，也就是說，他們就是單純的死者，只不過得了一種可控的……名爲‘活着’的病。”
不良辣妹當即就是一懵：“這也行？”
“行的。”
回答她的並非墨檀，而是已經回到壁爐旁的露西艾，這位永遠波瀾不驚的電波系美少女抱着胳膊，認真地解釋道：“你聽說過阿爾茲海默症嗎？我很久以前看過一個相關的段子，意思大概是有一個人因爲得了阿爾茲海默症忘記了很多事，但忽然有一天，他因爲阿爾茲海默症忘記了自己得了阿爾茲海默症這件事，結果把那些他忘記的東西全都想起來了。”
“這……”
不良辣妹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只用了不到半秒鐘便猜到露西艾想要表達的意思，很是難以置信地問道：“你的意思是，有死人遺忘了自己的‘死亡’，所以活了？”
露西艾點了點頭，很不負責任地說道：“大概吧。”
шшш＿ тт κan＿ C ○
“這……這可能嗎？”
這次不光是不良辣妹了，就連她的助手糖餈粑也忍不住向露西艾問道：“人都死了，怎麼可能忘記東西呢。”
“不知道。”
露西艾攤開雙手，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就算‘忘記’了死亡，死亡本身也是客觀事實，所以就算這些人與活着的時候沒什麼區別，但在本質上還是客觀意義上的死人，只不過本質在很多情況下其實並不重要。”
“雖然我一直都知道你在神秘學領域的造詣很強。”
現實中的唯物主義優等生，遊戲中的惡魔術士不良辣妹扯了扯嘴角，感嘆道：“但光是能弄明白這種亂七八糟的理論這點，我這輩子可能都做不到了。”
露西艾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提議道：“總之，你可以將‘永恆族’視作一種罕見病患者，只不過這種病在客觀意義上應該算是所謂的‘好毛病’，順便一提，根據我的推斷，基於存在的特質，永恆族在玩家中的比例要遠高於在NPC中的比例。”
不良辣妹想了想，理由很是正當地轉向伊冬問道：“這種原本應該是自然出現的極低概率情況，被你用人工的手段實現了？”
“雖然方向沒錯，但我可沒那麼厲害。”
伊冬摸了摸鼻尖，訕訕地解釋道：“如果說我和聖光老王這種是天生的‘永恆族’，那麼我充其量只能憑藉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將死人變成‘活死人’，雖然確實是往自然永恆族這邊靠的，但差距還是相當大的。”
話不算很多的蜘蛛微微眯起雙眼，輕聲道：“所以我剛纔爲那個精靈女孩換上的心臟……”
“就像是一種病原體。”
墨檀笑盈盈地替伊冬給出了回答，眉飛色舞地說道：“目前我們有兩個研究方向，一個是直接手搓‘永恆’，一個是借永恆族的核心器官誘發‘永恆’，雖然目前搞出來的都是天啓四騎士那種三流活死人，但這個研究方向我覺得還挺有前途的。”
露西艾點了點頭，肯定道：“確實。”
“這就是【JOKER】嗎……”
糖餈粑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道：“聽着就感覺很不妙的樣子啊。”
蜘蛛則是一臉崇拜地看着墨檀，對這種毫不在乎倫理道德的瘋狂實驗感到十分陶醉。
而不良辣妹則是看向坐在地上頗爲虛弱的伊冬，剛想要說些什麼，就眼睜睜地看着後者被驟然爆散的水球澆成了落湯雞。
與此同時，在水元素、負能量與靈魂之火皆盡消散後，一個衣衫襤褸的精靈女孩便徑直從半空落下來，然後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墩，看上去有些發懵。
“給這隻精靈換上。”
墨檀隨手從行囊中掏出了一整套造型簡約的黑色洋裝丟給蜘蛛，一邊伸着懶腰，一邊緩步走向通往二層的樓梯，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在二樓等她。”
……
五分鐘後
薩拉穆恩，星河大道17號，二層茶室
“日安，先生。”
注視那個正動情地撥弄着魯特琴，有着一頭灰白色長髮，右半張臉被做功考究、款式優雅的黑色蕾絲遮住，膚色蒼白的少女恭敬地俯身行禮——
Wшw •T Tκan •￠O
“羅娜·月輝，隨時聽候您的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