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淦——”
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就學會了大量異界人粗口，人美聲甜的安卡冒險者公會前臺小姐姐克里斯深深地嘆了口氣，翻着白眼感嘆道：“真他孃的瘮人啊。”
“……”
旁邊的獸人保鏢一言不發，只是摸着肚子，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子‘燃盡了’的模樣，彷彿隨時可能化爲一捧白灰原地嗝屁。
“幸虧你們監管局有兩把刷子，不但在短時間內把整個黑市連人帶貨都換了個乾淨，甚至還能爲那些被臨時安排進去的人烙下思維鋼印。”
克里斯咂了咂嘴，心有餘悸地說道：“不然的話，就算老孃一直在拼命中和那個瘋丫頭的影響，怕不是也得鬧出點大亂子。”
“……您受累。”
獸人保鏢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啞着嗓子擠出了這麼一句話。
“嗨，也沒什麼可累的，就是太長時間沒開腔，一上來就玩這麼高難度的有點不適應而已。”
克里斯擺了擺手，漫不經心地說道：“而且你們監管局安排的已經很好了，就算出了什麼亂子，善後起來應該也很方便，嗯，從這個角度來看，你們確實應該感謝我來着，畢竟真要是讓那丫頭玩爽了，【大黑市】樂觀估計也得關停個三天左右，那可都是錢啊。”
“……嗯，您受累。”
獸人保鏢點了點頭，沉聲道：“回頭找我們溫格局長要點精神損失費吧。”
“哦？”
克里斯嘴角微揚，輕笑道：“我怎麼記得，溫格先生應該是集市監管局的副局長來着，你這麼直接開口叫局長，不怕他生氣？”
獸人保鏢扯了扯嘴角，搖頭道：“瞧您這話說的，我們局長都沒意見，副局長他老人家有什麼可生氣的。”
“那可太有了。”
克里斯咂了咂嘴，感嘆道：“畢竟人家溫格老先生本來就因爲被迫承擔局長職能而每天着急上火，氣不打一處來，要是再聽到那位整天偷閒摸魚，連人都找不到的局長本人說自己是局長，樂觀估計也得吐上那麼幾口老血。”
“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
獸人保鏢憨憨地回了這麼一句，隨即就被克里斯猛地轉頭拽住領口，偌大一顆腦袋就這樣軲轆軲轆地從肩膀上滾到了地上。
“呀！！！！”
旁邊路過的地精少女立刻發出了一聲尖叫，瞠目結舌地指着地上那顆‘腦袋’，顫顫巍巍地說不出話來。
“看仔細點，這玩意兒不是人頭。”
克里斯瞥了一眼那個癱坐在地上的侏儒少女，一腳將那個戴着假髮的陶罐踩成了碎片，對周圍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人翻了白眼，隨即便丟掉手中那套裡面塞滿了棉花與稻草，乍看上去初具人形的衣服，罵罵咧咧地朝冒險者公會的方向走去。
在那之後，人們圍着地上的假髮、陶罐碎片、塞滿了填充物的衣褲熱熱鬧鬧地討論了一會兒，然後便作鳥獸散，該幹嘛幹嘛去了。
兩分鐘後，剛剛那個最先注意到有人腦袋落地的侏儒少女拐進了一條小巷，還沒等她鬆一口氣，就被一條漂亮的長腿攔住了去路。
憑藉着自己的身高優勢，侏儒少女只是微微低了低頭，便從那條腿下鑽了過去，步履飛快地往巷子對面的街上——
“站住。”
伴隨着一聲近在咫尺的低喝，整個人宛若觸電躍起，重新落地時已經變成了另一番模樣的安卡集市監管局局長嘆了口氣，轉身看向那條長腿的主人。
毫無疑問，對方只能是隸屬安卡冒險者公會，名叫克里斯的前臺小姐姐，又或者是——
“柯莉絲·克洛緹德女士。”
滿臉沮喪地撓了撓自己那頭漂亮的亞麻色短髮，身高大約一百八十公分，膚色是會讓許多人羨慕不已的冷白皮，頭戴黑色禮帽，身穿酒紅色大衣的俊逸男子嘆了口氣，無奈道：“何必如此不依不饒、苦苦相逼呢？”
“我並不覺得自己剛剛有在不依不饒，或苦苦相逼。”
柯莉絲嘴角翹起一抹愉快地弧度，莞爾道：“不過你好像掌握了許多令人在意的情報嘛，神秘的集市監管局局長，傑克·沃爾克·蘭德先生。”
被稱爲傑克·沃爾克·蘭德的高挑男子扯出了一個苦笑，搖頭道：“既然您連我這許久都未曾用過的本名都說出來了，自然也稱不上有什麼可‘神秘’的了，尊敬的女士。”
“情況不同，傑克。”
柯莉絲一邊頗爲好奇地上下打量着面前這位幾乎從未以‘真容’示人的局長，語氣輕快地說道：“有關於你的情報，都是馬丁告訴我的，但‘柯莉絲·克洛緹德’這個名字，想要挖出來可不太容易啊。”
傑克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附和道：“追溯起來的話，距離您名聲大噪的時候已經過去兩百多……嗚呃！！！”
伴隨着一團藍色的火光在胸口處轟然炸開，傑哥的口、耳、眼、鼻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噴出了數道蒼炎，隨即便以三分熟的姿態趴在地上抽搐。
“不要在一位淑女面前討論這麼敏感的話題，傑克先生。”
柯莉絲冷冷地瞥了一眼彷彿被燒了個七葷八素的男人，平靜地問道：“今天是個不錯的機會，用馬丁的話說，很適合開誠佈公的談一談。”
“嘖嘖，所以說，隱藏在安卡幕後的兩個人，果然是柯莉絲女士您與馬丁·斯隆分會長閣下啊。”
跟沒事兒人一樣站起來的傑克咂了咂嘴，一邊拍打着身上那並不存在的灰塵，一邊興致缺缺地說道：“順便一問，您所謂的開誠佈公，該不會是指我單方面的自報家門吧？”
“倒也不必，因爲我們其實對你個人並不是特別感興趣，至少沒有感興趣到不惜打破之前那份默契也要刨根問底的程度。”
柯莉絲卻是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我們所謂的開誠佈公，其實只是彼此坦白說說各自對安卡的態度，順便看看能否達成比之前那份‘默契’更加可靠的‘共識’而已。”
一聽這話，傑克那張笑盈盈的帥臉也變得嚴肅了起來，輕聲道：“很難想象，四年前那場【謎音之亂】的始作俑者，既是傳奇歌姬，又是【蒼之賢者】的柯莉絲女士您會說出這種話來呢。”
“很正常啊，畢竟就算是我這種成熟穩重善良溫柔的淑女，也有年輕任性、內分泌失調之類的時候嘛。”
柯莉絲眨了眨眼，樂道：“所以就算搞出點小亂子出來，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傑克想了想，問道：“就像剛纔那個女孩一樣？”
“沒錯，就像剛纔那個女孩一樣。”
柯莉絲愉快地點了點頭，隨即又補充道：“不過和那丫頭不同，姐姐我現在已經是個成熟穩重有責任感的淑女了，所以無論是從思想方面，還是手段方面，都會變得矜持且保守。”差點沒在對方說到‘矜持且保守’時笑出聲來，表情很是微妙的傑克沉默了良久，終究還是無奈地抱着胳膊靠在牆上：“說說你們想要達成的共識吧。”
“你會感到欣慰的。”
瞥了一眼如臨大敵的傑克，柯莉絲語氣輕快地說道：“歸根結底，我們其實只希望安卡集市能夠保持的‘穩定’而已。”
“希望安卡保持穩定？”
神龍見首不見尾，只見簽字不見人的監管局局長有些意外地瞪大眼睛，愕然道：“就這樣？”
“不然呢？”
柯莉絲反問了一句，笑道：“你覺得我們是怎麼想的？將安卡集市完全納入自己的控制之下，以這個全大陸規模最大的貿易樞紐之一作爲起點，征服西北大陸乃至全世界嗎？”
傑克愣愣地點了點頭，頗爲誠懇地說道：“你要是這麼說，可信度或許還高一點。”
柯莉絲攤開雙手，聳肩道：“但我們對那種事並沒有興趣。”
“你們在安卡集市蟄伏了這麼長時間，無時無刻不在觀察、影響、推動着各種事態的發展，甚至就連某個商會的某張貨單都難逃你們的注視。”
這些年來始終在調查安卡背後那雙眼睛的傑克眉頭緊鎖，語氣沉凝：“一位是兩個世紀前（柯莉絲：嗯？）……咳，家喻戶曉的傳奇歌姬與【蒼之賢者】，一位是讓真理議會首席親自招攬的【星輝賢者】，如此神秘莫測的你們竟然只想要‘安卡穩定’？”
柯莉絲淺淺一笑，悠悠地說道：“首先需要聲明一點，你說的那個無時無刻都在觀察、影響、推動各種事態發展的傢伙是馬丁，我其實很少參與到那些勞心費力的麻煩事中，當然，這並不是重點……”
“那重點是什麼？”
傑克注視着對方那明亮的眼眸，有些緊張地催促了一句。
“你是有着複雜的過去，在地下世界叱吒風雲多年，曾經被無數爲惡者或大善人視爲眼中釘、肉中刺，我行我素、放蕩不羈的大盜賊。”
柯莉絲並沒有把剛纔的話講完，而是頗爲突兀地說道：“而現在的你，則是安卡集市監管局的局長，是這座城市的庇護者與秩序維繫者，是擁有着最終解釋權卻從不濫用權利，守序且公正的掌舵者，那按照你自己剛剛的說法……傑克局長你應該也多少有點不爲人知的目的吧？”
傑克：“呃……”
“比如說，其實安卡地下埋藏着無比珍貴，足以讓你隱姓埋名多年也要納入囊中的寶藏；比如說，你其實是某個瘋狂的邪神信徒，苦心經營多年，只爲將安卡集市獻祭給恐怖的怪物。”
柯莉絲眨了眨眼，對面色愈發微妙的傑克笑道：“再或者，你其實是某個古代王朝的遺孤，想要通過安卡的資源復辟皇室，重建某個邪惡的帝國，成爲張張嘴就能讓人血流千里的暴君？”
“好了好了。”
傑克苦笑着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無奈道：“雖然明知道你是在胡說八道，不過這些猜測還真是有鼻子有眼的啊。”
柯莉絲聳了聳肩，漫不經心地說道：“是啊，其實你之所以會成爲安卡的守護者，是因爲答應了一個普通人的請求，想要守護好這個對方成長、生活且熱愛的地方罷了，多麼諷刺啊，像你這樣的大盜賊，最終竟然被一個普通人給偷走了心，慘遭束縛。”
“……我倒是不覺得自己有多慘。”
良久的沉默過後，傑克深深地嘆了口氣，表情微妙地問道：“話說回來，你們知道的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或許吧，但這些其實並不重要，我過去曾演繹過無數戲劇，唱誦過無數故事，其中大多數都比傑克局長你的人生有戲劇性，哈哈，畢竟那本就是戲劇嘛。”
柯莉絲隨口說了個俏皮話，隨即擡起右手輕輕搖了搖食指：“真正重要的是，你確實只是單純地希望【安卡集市】這個地方能一直安穩、熱鬧、平和下去。”
“別說的那麼簡單，這可是件苦差事。”
傑克隨手解開了領口的鈕釦，表情悵然道：“那個白癡的願望，從一開始就建立在她對安卡這鬼地方淺薄的認知上，但只有真正深入瞭解安卡才知道，就算這裡比我的老家自由之都要強一點，也只是強點有限的程度罷了。”
“但這並不妨礙你應下了這份苦差事。”
柯莉絲狡黠地笑了起來，表情悠然地說道：“而我們希望安卡能夠保持穩定，也是因爲類似的原因，雖然核心動機比較難以啓齒所以不便分享，但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大家的基礎追求本就相差無幾，所以自然可以建立更加牢固的合作關係。”
“我該如何相信你們？”
“沒有人強迫你相信我們，因爲就算不合作，你也不會成爲我們的絆腳石。”
“我需要做些什麼？”
“一如既往就行了吧，馬丁說你這些年都乾的很好。”
“有點火大啊……”
“說到底，我們其實很少會插手安卡的運轉嘛。”
“所以事都是我們監管局在做吧？”
“辛苦啦。”
“你到底要說什麼啊，話說跟你合作什麼的似乎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啊！”
“如果沒有我們的預警，就算【布偶】第一時間去找了溫格副局長，整個安卡都有可能在那兩個犯規的小姑娘面前崩潰掉。”
“……”
“懂了？”
“其實我一直有些好奇。”
“什麼？”
“拋開很老實的夜歌不說，另一個小姑娘明顯是在主動搞事啊，直接幹掉她應該也沒問題吧？”
“這個問題可以有很多個解釋，嗯，隨便給你個有說服力的吧，那位‘公主殿下’是異界人，你今天敢把她弄死，明天她就敢偷着去大集市唱歌，就算你僥倖在事態失控前弄死她第二次，那後天呢？後天上午呢？大後天中午呢？大後天晚上呢？”
“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