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並非出於自己與‘自己’因爲災難性的方向感而被聯想到一起,進而基於煩惱與惆悵而產生的幻痛,也不是在遇到某些糟糕難題時用作感嘆的修辭。
而是實實在在的,從內到外的,無限接近於物理意義上的頭痛。
儘管只是被輕描淡寫地說成‘有點兒頭疼’,但那彷彿腦髓在顫抖般的劇痛卻足以讓尋常玩家強行掉線,只不過對於此時此刻的墨檀來說,這種程度的痛苦還遠不到能夠讓他失態的程度。
可就算他很仔細地將這份痛苦掩飾起來,季曉鴿卻依然注意到了他剛剛那因爲劇痛而動作走形,進而輕輕顫了一下的右手,毫不猶豫地扣住其手腕後俏臉很是嚴肅地確認道:“你確定?”
“我確定自己確實有點兒頭疼,也確定自己問題不大。”
墨檀對季曉鴿露出了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隨即便將視線投向了遠處那漆黑幽邃,宛若深淵巨口般的甬道深處,目光微凝道:“話說回來,我覺得咱們可能走對地方了。”
“那是,我從小就很擅長找到正確的路哦,無論是玩遊戲還是出門旅遊,基本都能順利找到目標地點來着。”
季曉鴿嘿嘿一笑,隨即便將自己的護目鏡調整爲夜間模式,一邊快步跟在墨檀身後,一邊正色道:“前面應該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威脅,雖然氣氛比較詭異,但我並沒有檢測出任何處於‘激活’中的事物,繼續前進應該沒問題。”
“注意保護好自己。”
墨檀點了點頭,隨即繼續保持着穩定的步伐向前走去,只見他那雙已經化作豎瞳的紫眸明亮如電,儘管得知了理論上應該不會有敵對單位存在的情報,但從來就不怎麼信任‘理論’的他依然維持着鬥氣,時刻做好戰鬥狀態。
他很清楚既然系統在【女王之遺】這個任務裡給出的時限‘五個小時’,且從第五個小時開始沒完成任務的兩人多半會遇到相當可怕的追殺,那麼至少在現在這段時間裡,自己和季曉鴿應該都不會遭遇敵人。
不過敵人是敵人,危險是危險,墨檀從來不認爲這兩個概念之間可以劃上等號,深諳【無罪之界】主系統‘語言藝術’的他很清楚,就算這座【飛昇要塞】要等到第五個小時纔會通過某種錯誤的程式着手清理不速之客,但這並不代表着安全。
“唔——”
在踏入重力紊亂區的瞬間重新穩住身形,卻被彷彿引力陷阱般的無序重力所捕獲,整個人在頃刻間承受了數十倍重力的墨檀‘哐’地一聲跪在地上,面色很是沉凝地拄着自己的【曉·無情劍】,第一時間頭也不回地說道:“別過來,這裡的重力有問題。”
哐!
下個瞬間,墨檀手中的【無情劍】儼然變成了充滿着兇戾之氣的【修羅戟】,而就在他準備再次通過瞬開【暴怒】的方式強行提高自己的力量屬性,試圖在短時間內從這片詭異的重力中脫離時,卻忽然感到身體一輕,竟是重新恢復了行動能力。
“稍等一下,我正在調整當前艙段的參數,不過在那之前,我啓動了備用平衡管控系統,雖然已經用處不大了,但應該能讓你舒服些。”
不知何時蹲在了墨檀身後不遠處的一條管道前,將一塊長方形魔晶板接在某個小型端口上的季曉鴿一邊飛快地在板子上划動着,一邊頭也不擡地說道:“堅持三分鐘,不要抗拒,我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環境進行錨點搭建,之後再遇到這種情況就可以直接套用這個模型解決問題了。”
墨檀看着少女眼下與平時那副可可愛愛、大大咧咧的模樣完全不同,十分專注且能夠給人極大安全感的模樣,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淺淺的微笑,隨即便在自己因爲其側顏失神前移開了視線,專注維持自身狀態的穩定。
而手中那柄暴戾的戰戟也彷彿與主人心意相通般平靜了下來,將那原本已經開始侵吞周遭的鬼神之力斂回戟身,維繫着這方空間的穩定。
【原來還有這種運用方式嗎……】
有些意外地看着手中那雖然絕對算不上‘平和’,但狀態卻出奇‘平穩’,並不需要自己多花心力鎮壓那份暴虐氣息的戰戟,墨檀忽然意識到伴隨着自己客觀實力的增強,以及能夠將那些‘錯誤’的領域收放自如,【曉】似乎也產生了某些微妙的變化。
仔細想想,無論是能夠輕易在確保掩護身位的同時‘跟住’背後的同伴;自己之前能夠如臂使指的【太阿·斬鯨魚】;亦或是此時此刻能夠讓修羅戟完全收斂那過去根本不受控制的鬼神之力,都是一種全新的,潤物細無聲的變化。
不僅如此,伴隨着自己對力量掌控性的增長,就算不再頻繁依靠【逆鱗·全解放】和【律者的決意】也絕對堪稱高階天花板水平的墨檀也更加清晰地感覺到,無論是【曉】還是那些寄宿於【曉】中的存在,都擁有着遠超過去自己想象的力量與深度。
這並非墨檀看扁了劍魄等人,而是在他自己真正攀登到某一階段前,根本無法腦補出那更高層次的風景。
而【問罪論戰】過後的現在,遊戲中名爲‘默’的角色在頭部玩家已經徹底被卡在史詩階後,終於在歷經數番惡斬後厚積薄發,蛻變到了那些雖然有着數倍於他的遊戲時間,但卻被卡在史詩瓶頸前難以寸進的人看不見、摸不着的高度。
【原來我已經這麼強了啊。】
猛然意識到這一點的墨檀眨了眨眼,原本佝僂的身形在悄然中立得筆直,明明季曉鴿那邊還沒有完成最終的參數調整,但他卻已經在不依靠【修羅戟】的情況下重新起身,彷彿那份能讓尋常高階玩家瞬間暴斃的重力並不存在一樣。
與此同時
公共空間的【個人戰力排行榜】上,位於第二頁中段的,排名第32位的【事兒逼體質】:默-守序善良-光勳騎士於頃刻間消失無蹤,隨即便出現在了這一頁最上方的位置,即——
No.21【事兒逼體質】:默-守序善良-光勳騎士
沒錯,儘管此時此刻的墨檀並沒有做什麼,更沒有得到任何實質上的提升,但他就實打實的變強了。
這其實並不難以理解。
首先,在【無罪之界】的世界觀下,除了比較直觀的硬實力提升,比如力量屬性+3、體質屬性+5這種,還有相對比較不易察覺的軟實力提升,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就是大家比較熟知的沐雪劍了。
事實上,單從角色屬性、裝備方面來看,身爲【丑角牌】第一打手的沐雪劍雖然稱得上是一流,但比起【問罪論戰】階段與其同一水平的強者,沐雪劍其實是沒有任何優勢的。
舉個例子,比起【赤色星座】新生代職業選手中的翹楚‘寒光’與‘血染’,沐雪劍在角色屬性上可以說是絲毫不佔優勢的,然而如果真打起來的話……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赤色星座那倆小年輕一起上,同樣是小年輕的休閒玩家沐雪劍想斬掉他們,最多也就二十招。
那麼問題來了,雙方之間的差距在哪裡呢?
答案很簡單,那就是天賦,即是字面意義上的‘天賦’,也是字面意義上的【天賦】。畢竟在【無罪之界】中,這倆算是一個意思。
擁有着【劍心】、【劍魄】、【劍魂】三個天賦的沐雪劍,在自己持劍或者對方持劍的情況下,幾乎時刻都能爆發出遠超角色紙面數據的戰鬥力!
由此,便引出了另一個非常值得一提的事,即——【個人戰力排行榜】的評判標準總會讓人感到有些‘迷’。
舉例說明,比如此時此刻排在首頁倒數前三名的No.20盧恩·晝嵐、No.19社畜和No.18蕾貝卡,他們的實力雖然毋庸置疑,但就算是一分鐘前還排在No.31的默,多半也能在連續交出【逆鱗·全解放】、【律者的決意】、【領域·暴怒】的情況下正面將其擊破,而在這種情況下,其排名方式似乎就會讓人覺得有些彆扭。
再加上剛剛直接飛躍至No.21的墨檀與他排名31時幾乎沒有任何區別,這事兒看起來就更加耐人尋味了。
然而在很多高端玩家以及工作室或俱樂部的專業數據團隊眼裡,這其實並不是什麼難以參透的難題。
在他們的分析中,決定某人在【個人戰力排行榜】中位置的最關鍵原因被結構成了一個複雜到讓人眼花的公式,但如果透過表象直抵本質的話,其實就是賦予常駐戰力與極限戰力不同的比重,並將其相加後的結果進行比較。
所以同樣是【天賦】,能夠將其融入進自己每一個動作中,只要自己願意,甚至可以時刻保持極限狀態的沐雪劍自然排名極高。
而只能有限度的使用【律者的決意】,在問罪論戰這種特殊場景外從來不敢裸開【逆鱗·全解放】的墨檀雖然極限戰力分數頗高,但在權重低到令人髮指的情況下綜合排名當然遠遠不如前者。
不過,就在他意識到自己確實已經變得很強後,這份自我認知卻直接令墨檀的排名直逼首頁守門員,可見這傢伙最近的進步幅度着實有些可怕,以至於在線時間頗爲零散的本人甚至需要適應‘自己’這份力量。
當然,這種事並不會讓當前人格下的墨檀感到遺憾,恰恰相反,儘管因爲種種原因難以第一時間‘消化’這份強大,但他卻很慶幸自己能在需要的時候掌握這份本就屬於‘自己’的力量。
“好啦,這樣應該就……誒?!”
好不容易忙活完的季曉鴿擦了把汗,隨即便在注意到墨檀那自然到甚至略顯鬆弛的站姿後愣了一下,驚訝道:“你怎麼好像沒事人一樣!”
墨檀笑了笑,一邊繼續在向深處走去,一邊莞爾道:“怎麼會,剛纔那陣重力異常挺讓人難受的,要不是你動作快,我恐怕都要掉血了。”
“確實,那個實在是有點太危險了。”
季曉鴿一邊小心謹慎地用隔着她的寶貝護目鏡打量着四周,一邊嘀嘀咕咕地說道:“按理說這不應該啊,我記得導師說過,在絕大多數配有重力發生裝置的設施中,額外保險和至少三重安全協議都是標準配置,因爲這類裝置一旦出現問題,很可能會釀造出災難性的後果,所以安全性應該比其它地方都高才對呀。”
墨檀微微頷首,輕聲道:“或許魯維大師說的並沒有錯,還記得咱們兩個最開始所在的地方嗎?那裡給我的感覺無限接近於一片廢墟,如果說……那纔是這裡真正的氛圍,而這段相對穩定的艙段,其實是因爲那些安全措施才勉強保持完好的呢?”
季曉鴿腳步一頓,遲疑道:“這麼說的話……可能還真就勉強解釋得通了。”
“嗯?”
墨檀敏銳地注意到少女的表情變得有些難看,立刻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倒是沒有。”
季曉鴿搖了搖頭,表情有些微妙地說道:“只是忽然意識到,如果這條勉強能用的通道只是‘例外’,那麼這座【飛昇要塞】瓦爾哈拉的狀態恐怕已經糟糕到無以復加了。”
墨檀微微頷首,回憶道:“我記得【瓦爾基里的榮光】整條任務鏈的獎勵,分別是兩個要求修繕這座瓦爾哈拉要塞‘熔爐區’和‘維修區’的傳說任務,和一條修繕‘動力區’的傳說任務鏈。”
“救命——”
季曉鴿一邊用手中的魔晶板輕輕拍着自己的額頭,一邊苦笑道:“我現在真是一點兒頭緒都沒有,如果整個要塞都是那種令人絕望的情況,就算給我一年我也修不好哪怕一個區啊!”
“這麼離譜?”
“這是保守估計啊!默你是不知道,這簡直就是……”
“嗡——”
“簡直就是什麼?”
“等下,你有沒有聽見些什麼?”
“就是那種嗡嗡聲?”
“嗡嗡聲?”
“嗡——”
“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