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放覺得沒意思。
但子女與父母與家庭的關係向來如此，並不是那麼輕而易舉就能殺伐果斷分割開來的。
縱然現在有不好，可當年他也是受過疼愛，與兄弟感情甚篤的。
因而最終他嘆口氣，還是揹着包上樓了。
上樓的過程中碰到以前的鄰居，對方“哎喲”一聲：“小放，你的腿好啦！”
“沒！”
吳放如今相當灑脫：“換了個新的義肢，磨合的相當不錯，看不出來了吧！”
這模樣，就跟少年時炫耀什麼的樣子一模一樣。
鄰居阿姨不知怎麼眼圈一熱，隨後就高興起來：“是呢！一點看不出來，但你可別逞能啊，該養還是得養！”
轉頭又問他：“你這是過節回來了？聽你媽說在外地什麼地方上班當保安，那工資能行嗎？”
她有點猶豫：“不行的話，年輕人臉皮厚一點有好處的，你就在附近小區找個保安的活嘛。一個月兩三千塊錢，離家近，工作也清閒——”
吳放笑起來：“嬸兒，我們這退伍的，要是不動彈就容易發胖，我現在找的工作有訓練的，你看我身材保持的好吧！那可不能換！”
又炫耀道：“端午節過節補貼一兩千呢！”
哦喲哦喲！
鄰居阿姨頓時笑起來：“那這工作蠻好，你原先在家都不吭聲，現在都曉得跟姨開玩笑了……挺好！小放啊，人嘛，誰還沒有個三災九病呢，日子過得順當，心裡暢快就行！”
兩人這麼隨意聊了幾句，吳放這才道別對方，重新向樓上走。
敲開房門，吳媽眼圈瞬間就紅了：
“你說你，一去半年不回家！還騙我說工作有多好，在那山旮旯裡能有多好？你哥都說了，不行你去他的小區當保安……”
吳媽也是無奈。
家裡兩個兒子，可存款就那麼些。
當年趕在房價高峰時爲了給大兒子結婚，積蓄花的差不多了，輪到小兒子自然是幫不上忙。
好在對方退下來時攢了好幾十萬，如今有那麼個殘疾，每年還補貼好幾萬。
隨便做點什麼工作，也算能養家餬口了。
可這孩子，怎麼就不聽勸呢？
“你要是在附近找活，回家媽還能給你做飯，還能養養身子，在外頭吃不好，肯定……”
肯定什麼？
吳媽說不下去了。
兒子回來待了大半年，很少出門，皮膚都修的白淨了，可精氣神卻日漸委靡，話語也少了許多。
再加上還有疼痛，與義肢磨合，以及許許多多要吃的藥……
因爲他的傷，大孫子不小心踢上一腳義肢，一家人都得沉默半天。
可如今呢？
對方皮膚黑了許多，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這精氣神不必言語就能看得出來。
雖然腳殘疾了，可進屋走這幾步，卻彷彿沒有半分疼痛。整個人肩背平直，宛如還在軍中的模樣！
吳放果然笑了起來：“媽，我現在工作環境挺好的，工資也高，打算常乾的。”
正說着呢，大哥大嫂帶着孩子回來了。
兄弟許久未見，自然也有寒暄的，對方打聽着工資與待遇，此刻忍不住眉頭飛揚：
“這麼說，每個月光基礎工資就有5000，獎金全勤什麼的都不算，還包吃包住，過節還有節禮紅包……”
再默默一盤算，大哥很是驚喜：“這筆錢跟你的補貼加一起，一年豈不是能存十幾萬？！”
這也沒什麼好瞞的，說來說去就這麼些錢，吳放點頭：“對。”
但他還記得對方要借錢買車的事，因而提前打下預防針：“打算湊一湊，全款買套房子。”
隊裡好些人都想買老闆在鎮上開發的樓盤——大家的處境都差不多，若是家裡呆着舒坦，沒有誰會願意千里迢迢再去外地山村裡工作的。
但那個還沒影兒呢，吳放也還沒想好是在老家買還是在清溪鎮。
大哥的熱情瞬間跌了下去，只又說道：“是該買套房子，不過現在房價也低了，買個小一點的，房齡大一點的，也要不了多少錢。”
吳放心說你當初掏空家底買的那個房子，可在新區市政府旁邊啊！
但他沒吱聲，只笑了笑：“嗯，地段不重要。”
許久不見，本就陌生的侄子此刻看了許久，又指了指一旁的揹包：“叔叔，這個是你的嗎？”
吳放點頭：“嗯，過節，公司裡發了些節禮，很難得，帶回來給你們嚐嚐。”
他打開揹包，見是兩個翠綠的小西瓜，大嫂撇了撇嘴。
侄子倒是還不大懂價錢，此刻就歡呼一聲：“西瓜！我可以要一半用勺子吃嗎？”
“我想一邊吃西瓜，一邊看《熊出沒》。”
吳放還沒說話，大嫂就先說了：“不行！這西瓜在哪兒買不行？路邊攤八毛一斤多的是！你吃那麼多，中午還吃不吃飯了？”
吳放沒吭聲，心想這就是他不愛也在家裡待的緣故。
怕孩子吃的多就直說，先把價錢強調出來，他現在也挺敏感的，聽不得。
於是又笑起來：“這個西瓜40塊錢一斤，而且不對外賣，大嫂，既然孩子不能多吃，咱們一家就分了吧。”
把這些節禮分一分，下次再回來，恐怕就要過年了。他以後說不定都不在爸媽身邊，如今……
這些也沒什麼好計較的。
大哥就嘆口氣：“吳放啊，你還是在部隊裡待久了，應付不來社會上這一套。當老闆的吹什麼40塊錢一斤，就是爲了省點錢，哄你們呢！”
“什麼西瓜能賣到40！更何況，真要有這樣的西瓜，那能捨得發給你們嗎？這一個都得一兩百了。”
倒是吳媽看看孫子，猶猶豫豫：“這瓜一個就三五斤，吃半個也沒什麼……”
吳放兄弟倆這麼大的時候，倆兄弟能分一個幾十斤的。
但她說歸說，還是麻溜的將西瓜抱過去切了。
瓜一切開，屋子裡瞬間瀰漫着獨特的清香，侄子更是電視也不看了，直接湊到廚房去：
“奶奶，這個瓜好香啊！”
吳媽也覺得真香，此刻強忍着不吃，只先塞了一塊給孫子，然後將整隻切好的瓜端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