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淑藍鬱悶地發現,她變成啞巴了。
提了提氣,感覺聲帶能震動,喉嚨也沒有不適感,應該是藥物或者經脈堵塞所導致的暫時失聲。
雖然很鬱悶,容淑藍卻沒有大驚小怪。
那女孩兒衝篝火的方向喊了一嗓子後,圍攏在篝火旁正在吃烤肉的七八人齊齊擡頭朝馬車看來。
當看見容淑藍探出車窗的臉,眼裡都露出了驚豔。
一個身材異常高大健壯,着異族服飾的少年騰地站起身,朝容淑藍所在的馬車大步走來。
雖然馬車外人來人往很是嘈雜,但是容淑藍一眼就看見了那大踏步而來的少年。
並認出了這少年正是半月前,她在潁州府的街道上,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異族少年!
想起兩人擦肩而過那一幕,容淑藍視線下滑,果然看見少年的左腕上,戴着一串金燦燦的鈴鐺。
少年走到女孩兒面前,低頭看了一眼她手裡的瓦罐,低聲說了一句話。
因少年的聲音有點小,距離馬車又有點遠,容淑藍仔細側耳傾聽,才聽出來少年說的是:“阿力,瓦罐裡添一點米飯,再給王妃送去。”
叫阿力的女孩兒連忙點頭,朝篝火旁臨時壘起來的簡易竈臺走去。
少年繼續朝馬車走來。
容淑藍死死盯着他。
五色鹿說只要擁有母蠱之人靠近她千丈,她就會有感應,爲什麼她沒有從這個少年身上感覺到母蠱的存在?
反而是他左腕上戴着的鈴鐺,給她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
響起昏迷之前曾經聽到的鈴鐺聲,容淑藍雖然不知那噬魂蠱的母蠱是否在少年身上,但是初步確定,他手腕上的鈴鐺能控制她體內的靈蟲。
這個情況,五色鹿當日並沒有對她提起過,容淑藍有點茫然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眼前的少年,是仇人!
少年察覺到容淑藍的目光,擡眸看向她,似乎看不見她目中的怒色,朝她緩緩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少年的五官其實長得很漂亮,濃眉大眼高鼻,身材很壯碩,只是眉宇間略顯稚嫩。
他走到車窗前,距離馬車一步外站定,咧嘴一笑,用異族語言對容淑藍說道:“你醒了?餓了吧?我叫阿力給你盛飯了,你且等一等。”
“你是誰?爲什麼要綁架我?”容淑藍張嘴說道,卻只吐出一團帶着淡淡花香的空氣。
少年聞到容淑藍身上的花香,眼裡流露出一陣癡迷,擡手撫向她的臉龐,喃喃道:“娜琪,我的花仙子。”
容淑藍側過臉,伸手打掉少年探向自己的手。
少年的手落空,也不見惱怒,卻反手握住容淑藍拍的手,緊緊捏在掌心裡,牢牢握住。
容淑藍這才發現,少年的手很大,力氣也出奇的大,把她的手整個包裹在掌心,讓她無法掙脫。
容淑藍用力拉了拉沒能抽回自己的手,反而手腕被少年箍得生疼,遂放棄了掙扎,冷冷地看着少年道:“你是什麼人?放開我!”
話一出口,依然化作一團帶着花香的空氣,飄散在虛空裡。
少年也不知是否猜出了她的想法,卻沒有答話,只貼近她,貪婪地呼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體香。
容淑藍胃裡一陣翻涌,好險沒吐出來。
阿力捧着瓦罐走了過來。
“三殿下,飯好了。”
容淑藍伸出另一隻手,抵在少年的胸口,用力推開他。
少年也不生氣,順勢鬆開她的手,容淑藍飛快地縮回了車廂裡。
低頭一看,被少年箍住的手腕一片紅一片青一片紫,看起來很嚇人。不由得咒罵了一聲,這少年到底還是不是人,力氣這麼大?
“禽獸!”
容淑藍的咒罵只有她自己聽得見,愈發讓她感覺惱火和挫敗。
阿力抱着瓦罐爬上了馬車。
對上容淑藍噴火的眸子,阿力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語氣鬆開道:“王妃,您睡醒了?快來用餐——”
阿力一邊說,一邊把瓦罐放到小桌子上,從桌子側邊拉出一個抽屜,取出一柄長柄銀勺,打開瓦罐的蓋子,把勺子放進瓦罐裡,擡頭看容淑藍。
發現容淑藍只靠坐在車窗旁沒有動,阿力再次笑道:“王妃,您睡了一天一夜,餓壞了吧?一會我們還要趕路,快快吃點東西,不然餓得坐馬車很難受的。”
容淑藍心中一動,阿力的意思是接下來的行程她們會一直乘坐馬車趕路?
這時代的路不好走,很多小路崎嶇而狹小,能走馬車的,都是大路,且多半是官道。
有大路或者官道通行的地方,就不會是人煙稀少的地方。
只是不知此行的目的地到底在哪裡,路上她能否找到自救的機會?
她莫名其妙失蹤了,穀雨那傻丫頭要哭傻了吧?
也不知她昏迷前從銅戒裡扔出去的腰牌被穀雨找到沒……但願沈瀚那廝別長個稻草腦袋,以爲她是自個出去遊山玩水了……
心裡思忖着,容淑藍朝阿力伸出手,接過瓦罐,抱在懷裡,靠着車窗,一口一口慢騰騰地吃起來。
瓦罐裡是雞湯泡飯,有雞肉和燉得軟爛的冬瓜。
這雞湯熬得還不錯,油已經撇去,味道很清淡,很合容淑藍的口味。
飯她肯定是要吃的。她餓不得,她的小豆芽更餓不得。吃飽喝足,纔有力氣自救。
容淑藍一邊吃,一邊把車簾掛了起來,朝外看去。
外面的人吃喝得差不多了,商人們三五成羣地聚在一起,喝茶閒聊,隨從們開始收拾鍋碗瓢盆,整裝待發。
容淑藍稍微加快速度,吃了七成飽就把瓦罐放下了,對一旁正在沏茶的阿力說道:“我要下車散散步,消消食。”
聲音盤旋在脣邊卻沒有任何聲響,容淑藍這纔想起來,現在她是啞巴。
一下子失去了聲音,太難適應了!
容淑藍伸手敲了敲桌子,阿力擡頭看向她。
容淑藍抿着嘴角,指指腿邊的瓦罐,再指指自己的肚子和車外,伸出手指做了個走路的姿勢。
阿力睜大眼睛看着她。
容淑藍把動作重複了三遍,阿力眼裡露出恍然之色,她笑道:“王妃,您是想下去走走?”
容淑藍點點頭。
阿力搖頭道:“王妃,您剛與三殿下大婚,我們水族的風俗,新嫁娘在新婚期間是不見外人的。”
容淑藍目光一冷,臉色陰沉得滴出水來。
她什麼時候嫁人了她怎麼不知道?什麼王妃什麼三殿下,亂七八糟的!
阿力被容淑藍身上陡然散發出來的駭然的冷意嚇到了,手一抖,手裡正在調配的奶茶傾倒了,流了一小灘在華美的地毯上。
阿力慌忙從身上掏出一塊帕子去擦地毯上的奶茶。
容淑藍掃了阿力一眼,發現她的脖子上繫着一條長長的紗巾。
再低頭往自己身上一看,果然也在脖子上圈着一條紗巾。
不同的是,她身上的紅紗巾薄如蟬翼,繡着一種美麗卻不知名的小花。
容淑藍解下紗巾罩在頭上,伸手推開阿力,抓着裙襬下了馬車。
阿力連忙拉住她,焦急道:“王妃,您不能下去,三殿下脾氣不太好,如果被他看見了,會生氣的!”
容淑藍嘴巴微動,無聲地咒罵道:“去他的殿下!姑奶奶的脾氣更不好!等姑奶奶探清楚路線,一會就把那個狗屁殿下給抹了脖子!”
阿力人如其名,力氣很大,牢牢握住容淑藍的手腕,說什麼都不鬆開。
容淑藍雖然被封住了經脈,但是對付一個沒有功夫只有一把蠻力的丫頭,還是不在話下的。
她垂着的左手閃電般伸出,屈指在阿力腰側的麻穴用力一按,阿力渾身頓時感覺手腳一麻,雙手軟綿綿地使不上力氣,身子一歪,就軟倒在車門邊。
容淑藍伸出長腿,跳下了馬車。
阿力眼被容淑藍點中麻穴軟倒在馬車上,急的額頭都冒出了冷汗,偏偏身上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
她只顧着急,竟忘記了喊人,隻眼睜睜地看着容淑藍跳下馬車,朝人羣走去。
馬車旁都是來來往往收拾東西的隨從。
容淑藍一身異族的華服出現在滿身風塵,穿着灰撲撲的男人羣裡,立即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力。
雖然她蒙着面紗看不清面容,但那華服包裹着的渾圓曼妙的身材,以及那雙修長的雙腿,足以引起任何男人的遐思。
容淑藍沒有理會這裡驚豔中帶着探尋的目光,發現那少年又回到了篝火旁,正與同伴喝着酒,轉眸迅速打量起四周的地形來。
她正位於一個小樹林的邊緣,四周地勢平坦,前方的天際線的盡頭處,有一片朦朧的山脈的影子。
只這樣簡單掃上兩眼,容淑藍判斷不出來自己是否離開了潁州。
她扭頭看了一下停靠在路邊的車隊。每隔不遠,就有腰佩長刀長劍的鏢師和年輕力壯的隨從守在一旁。
滿載貨物的馬車和馬匹擺成了一條長龍,一直朝西邊眼神,一眼看不到盡頭。
容淑藍轉身朝東面看了看,不遠處是樹林的拐角,把車隊的尾巴也給遮擋住了。
看樣子,車隊準備一路往西走。
容淑藍收回視線,目光看向樹林的人羣。
眼前約有百餘人,算上馬車旁的鏢師,粗略估算,商隊的人數應該在五百人左右。
馬匹車輛的數目,大概在兩百之數。
算是一箇中等靠上規模的大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