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頭你進來，看看這個帕子怎樣？”
以往聽到阿孃的聲音，莫千蕊總是顛顛兒的跑上前的，而這次，她卻很是頹廢的坐在檐下的小凳子上，愣是裝出一副我什麼都沒有聽到的模樣。
阿孃又喚了兩聲後，恨恨的出來敲了一記莫千蕊的頭：“大丫頭你不準淘氣，阿孃這也是爲了你好。”
爲了她好……
莫千蕊當然很清楚這所謂的爲了她好背後的含義。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那就是阿孃希望莫千蕊在擁有一手好廚藝的同時，還能夠做一手好針線活兒。
說起來，最初這事兒還是小姑姑惹出來的。她啥都不會，卻啥都要挑剔。在確定自己不可能會有嫁妝之後，她就將主意打到了旁的上頭。
這所謂旁的，就是指針線活兒。
試想想，若是她將來嫁過去的時候，嫁妝箱子裡全都是做好的針線活兒的話，即便她沒有嫁妝，這看起來也體面。
嚴格來說這個想法倒也沒有錯，至少莫千蕊最初聽到小姑姑這般說辭的時候，還贊同的點了點頭。只是她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小姑姑根本就不會拿針線。
小姑姑不會，阿孃卻是會的。
實在是拗不過小姑姑的胡攪蠻纏，阿孃最終答應了她的要求。
幫着繡幾個帕子，並兩身衣裳兩雙鞋子。
這是最初小姑姑的要求，莫千蕊有理由相信，以小姑姑的尿性，往後要求的繡品數量肯定會更多的。因而，莫千蕊對於這件事情是百般阻撓。也正是因爲如此，暗暗記恨上莫千蕊的小姑姑忽的向阿孃進讒言，讓阿孃教莫千蕊針線活兒。
針線活兒啊！
上輩子，莫千蕊最多也就是釘個鈕釦，她連褲腳都不會縫。也幸好，上輩子對於女性還是很寬容的，別說不會做針線活兒了，即便是啥活兒都不會幹，也沒人說道什麼。像莫千蕊這般廚藝很拿得出手，又能將家裡家外收拾得妥妥當當的，已經是極爲難得了。至於不會針線活兒，這簡直就不是個事兒！
萬萬沒想到，一遭穿越，她竟然被迫要拿起針線！
“大丫頭！阿孃在你跟說話呢，你倒是吭一聲呢。”
“吭。”莫千蕊怨念的看了一眼小姑姑那緊閉的房門，恨不得將房門戳上幾個洞。
“你個倔丫頭！阿孃還能害你不成？這姑娘家家的，光會下廚可不夠，至少你也得學會做四季衣裳呢！”
還做衣裳？
這日子簡直就沒法過了！
“阿孃，這鎮上不是有成衣鋪子嗎？往後咱上哪兒買衣裳不就得了？”莫千蕊實在是拿阿孃沒辦法，哪怕她知道阿孃這麼做真的是爲了她好，她卻仍然不能接受這番好意。
關鍵在於時間啊！
之前她也算過了，頂多三年，她畢竟要打拼下一番事業來。實在不可能將時間浪費在做所謂的女紅上面，畢竟，她的所有夢想中，都不包括當裁縫。
“成衣鋪子是咱們這種鄉下人能去的？別找藉口了，先跟阿孃學怎麼繡帕子，回頭再找塊大些的佈讓你做件小馬甲練練手。”
莫千蕊皺着眉頭看着已經遞到自己跟前的針線帕子，終於下定決心跟阿孃好好聊聊這事兒。
“阿孃，我不喜歡針線活兒，假若等我像小姑姑這般年紀，真的嫁不出去了，那麼我會跟你好好學習針線活兒的。可如今，我不想學，更不想替旁人做嫁衣裳！”
最後那句話卻是特指小姑姑了。
“嘭”的一聲，小姑姑的房門被狠狠的推開，因爲之前小姑姑都很老實的緣故，其實房門已經很久沒有上鎖了。自然，她也可以輕易的進出房間。
“死丫頭，你這話什麼意思？”
莫千蕊沉着臉，朗聲道：“意思就是說，我不會替你做針線活兒。哪怕要學，也要等你嫁出去了再說。”
見阿孃有心要阻止自己，莫千蕊又道：“阿孃，我今年才十歲，就算等十三四歲再學也來得及吧？反正咱們鄉下人家，學的只是針線活兒，又不是正兒八經的女紅繡活。犯得着趕着讓我辛辛苦苦的給人家做針線活兒嗎？”
小姑姑怒氣衝衝的舉起手便要打莫千蕊。
莫千蕊卻不傻，撒開丫子就在院子裡瘋跑，一面跑還一面高聲喚道：“打人啦！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要打小女娃兒啦！”
“你！”小姑姑氣得沒法，轉身衝着阿孃大吼，“嫂子，你瞧瞧她這是啥德行？”
“行了，我不是答應了給你繡幾塊帕子嗎？你折騰她幹啥？”
“嫂子你講點兒道理行嗎？我這不是怕她將來嫁不出去嗎？”
“就算她將來嫁不出去，跟你有啥關係？”
“你……不對，你不還答應給我做兩身新衣裳和鞋子嗎？怎的就變成兩塊帕子了？”
在院子裡頭跑了兩圈的莫千蕊忽的又湊了過來，伸出手放在小姑姑面前：“拿來。”
“啥？”小姑姑有些發懵，一時間沒來得及找莫千蕊算賬。
而莫千蕊卻沒有就此放過她：“布呢？我阿孃答應了幫你做衣裳鞋子，這布總得你自個兒買吧？”
小姑姑瞬間臉色發青，連說話的聲兒也結結巴巴起來了：“我、我哪兒來的錢？”
“那算了，正好讓我阿孃也省點兒功夫。”
成功的將小姑姑氣回了她那屋，莫千蕊很有成就感的拍了拍手，給自己鼓勁。隨後見阿孃的臉色似乎不是很好看，趕緊湊到阿孃跟前，替她捏肩捶背。
“阿孃，我知道您這是爲了我好。可我實在是不想幫小姑姑做活計。她那人呀，你就算幫了大忙，她也不會記你的好。好不如省些力氣呢。”
阿孃白了莫千蕊一眼：“小姑娘家家的，不會針線活兒可不成。頂多，阿孃答應你，等你小姑姑出嫁以後，再教你好了。”
這身爲嫂子，幫未出嫁的小姑子做些針線活兒倒也是應當的，阿孃都已經做好了勞心勞力不討好的打算，甚至於貼些錢也認了。可她卻不希望莫千蕊爲之吃苦受罪，畢竟這當侄女的可沒有義務幫姑姑做嫁妝。
莫千蕊本就是拿小姑姑當藉口的，不過對她來說，能多推遲一段時間也是好事。
況且……
就小姑姑那德行，莫千蕊估摸着這一時半會兒的，想要將小姑姑嫁出去，還真是件勞心勞力的事兒。
“成，就照阿孃您說的辦。”莫千蕊先是一口答應了下來，隨即卻立刻將話題轉移開了，“對了，這都好幾天過去了，怎的麗娘還沒有回門呢？”
提到這事兒，阿孃面上的神情也有些鬱郁的。
雖說衆人都已經明白，李家姐妹易嫁之事已然成爲不可更改的事實了，可到底對於麗娘還是帶着一絲期望的。旁的不說，難道麗娘都不曾擔心美娘是否無恙嗎？要知道，麗娘替嫁那一日，美娘幾乎已經奄奄一息了，哪怕麗娘不願意再跟美娘換回來，這回孃家看看同胞姐姐，總是應當的吧？
“也許，咱們都看錯麗娘了。”
莫千蕊也沉默了，她很清楚阿孃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家這對雙生姐妹花，在楊柳村可是出了名的。
一模一樣的美貌，迥異卻各有特色的性子，這但凡有李家姐妹花出現的地方，人們的目光都是落在她們身上的。
美娘打小就穩重懂事，哪怕僅僅比麗娘早出生了半刻鐘，卻很有長姐的風範。在這一點兒上，哪怕是莫千蕊也自嘆不如。
雖說莫千蕊也很疼愛二丫，卻沒辦法像美娘照顧麗娘那般無微不至。事實上，莫千蕊頂多偶爾會照顧一下二丫的吃食，對於二丫旁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抱着無所謂的態度來的。
而麗娘呢？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麗娘就是家裡的小女兒。受盡了全家人的寵愛，也包括美孃的。
整個楊柳村裡，誰人不知李家麗娘是個貪嘴的女娃兒，不僅貪嘴還有些任性。雖說整體看來，也只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毛病，可跟美娘一對比……
“或許，是因爲那邊有什麼急事兒呢？說不準明個兒麗娘就回門了。”
話是這麼說的，就連莫千蕊都有些不相信。可她更不願意相信自己看錯了人。
相對於穩重懂事的美娘，莫千蕊其實跟麗娘更爲熟悉一些。她跟麗娘，完全不是平等的朋友關係，更談不上是閨蜜了。而是非常純粹的廚子和食客的關係。
莫千蕊一直覺得，一個熱愛食物，哪怕在病中都惦記着那口吃食的人，不會是個壞人。
這個理論乍一聽彷彿覺得有些荒謬，莫千蕊卻始終堅信不疑。
麗娘看到吃食兩眼放光的模樣，真的一點兒也不像是個城府很深的人。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了，阿孃說的三六九回門日都過去了，期間，莫千蕊跟着阿爹又跑了兩趟集市，而麗娘卻一直沒有出現。
美孃的傷勢好得很慢，每日裡只能躺在牀上，目光卻始終瞄着外頭，彷彿在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自己的同胞妹妹嫁給了自己的未婚夫，之後倆人更是連個解釋都沒有給她，就這樣的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
這樣一種怎樣的痛苦？
抱着心底裡那一絲希望，然而現實給予的絕望卻一點點的蠶食着心底裡所剩無幾的希望。
尤其，這些絕望並不是來自於仇人，而是兩個至親之人親手給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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