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找到石小武的時候，他正在天哭峰的講法院中給新入門的練氣弟子講解基礎的數道。
下面的三十多個弟子，沒有超過十歲的，都是小童。
大都聽得認真，不斷提筆記錄，或者用算盤和算籌推算。
這也是師父要求的，就像師父當年選擇給年幼的他們普及五行輪轉一樣，師父一直認爲，基礎應該從幼時開始打，比起成年後，年幼時學這些會更快。
江月白降低存在感，在外面看着現在的石小武，他目前還是築基巔峰，曾經三次嘗試結丹，都以失敗告終。
所以他的壽元已經快要到頭，只不過他吃過五十年份的延壽丹，還吃過駐顏丹，所以此時看起來仍是二十多歲的年輕樣子。
可是江月白從他慢吞吞的動作，和疲憊的眼神中仍舊能夠感覺到他的蒼老。
對於石小武，師父也很惋惜和痛心，但是結丹就是修士一生最大的門檻，跨過去就是壽元延長，海闊天空，跨不過去，也就只能靠着延壽丹苟活。
石小武這種，就是五靈根修士的常態。
小師妹姜子英改修了江月白當年留下的《五行歸真功》，算是加快了修行速度，但她目前也卡在築基巔峰。
不過姜子英還算年輕，在修煉五行功法方面比石小武強一些，結丹成功的機率也大。
師父說，石小武結丹不成是因爲心境，他軸在一定要弄清楚結丹時所需的靈氣量，總覺得沒有具體準確的數字，他一定會失敗。
石小武走了極端，用《大衍經》和《大衍算經》將一切都轉化爲數，一切都必須有固定的標準，任何模棱兩可，虛無縹緲的東西，他心裡都過不去那一關。
在數道上，石小武是個絕對的天才，但是修行一道所需的悟性，說不清道不明，根本無法全部用數來表示。
但是石小武這些年也並非沒有成就，他做了一件足以驚天地的大事，就是將煉丹丹方準確量化。
用多少靈植，提煉多少靈液，多大的火力，煅燒多長時間，最後加入多少輔料，悶燒時長，悶燒溫度等等，全都量化到最小最精確的單位。
他這一套東西最初被合丹殿的那羣老人唾罵和嫌棄，說他把簡單的煉丹複雜化。
但是幸好，合丹殿大長老，曾經教過江月白的玉露真人，現在的玉露真君很開明，給石小武十年時間和足夠的資源去嘗試，中間也曾多次親自出手相助。
最終，石小武成功了，用他的量化丹方，一個從未接觸過煉丹的練氣弟子只需熟悉三五天時間，就能越來越成功，越來越穩定的煉製出品質極高的丹藥。
現在大批量供應低品高階丹藥，已經成了天衍宗的主要財路之一。
目前石小武又在跟齊悅一起，嘗試將傀儡和煉丹結合，若是成功，就能自動化煉製低階丹藥。
不得不說，石小武和齊悅其實都受過江月白的影響，從她以前那些奇思妙想之中得到啓發，思路被打開，不再被固有的東西限制。
石小武是絕對的天才，他的修路不應該就這樣止步，所以黎九川極其痛心，又無可奈何，還讓江月白幫忙想想辦法，最起碼也要幫他邁過結丹這一關。
其實辦法有很多，但大都是邪道歪路，江月白知道，以師父的品行，是不可能同意她用那些邪門歪道的辦法，甚至石小武自己也不能接受。
所以到底該怎麼辦，江月白目前毫無頭緒。
一堂課結束，好些小童又拖着石小武問東問西，可以看出現在上課的這羣孩子是真的喜歡數道，也很敬重石小武。
好不容易等石小武脫身出來，他看到江月白的瞬間怔愣原地，半晌之後眼神才一點點綻放光芒。
可惜以他現在的蒼老身體，已經不允許他像當年的愣頭小子一樣上躥下跳，大呼小叫了。
石小武眼中含着幾分熱淚，緩慢又踉蹌着走到江月白身邊。
“大師姐，你果真是回來了，我還以爲師父是騙我們的。”
江月白壓下心酸，揚起一抹笑，“師父端方君子，何曾騙過人，小師妹呢？”
石小武看了眼山頂方向，“在閉關，之前結丹失敗一次，師父親自指點了大半年，這次應該十拿九穩。”
石小武眼底劃過一抹掩藏不住的羨慕和苦澀。
江月白暗自嘆氣，但沒有表現出來，又問道，“郭振和洪濤呢？”
郭振視石小武爲親子，洪濤當年對江月白有恩，江月白回來，自然要關心一下兩人。
石小武示意江月白跟他到另一處的靜室去聊，邊走邊道，“我乾爹和洪師兄也是卡在築基後期始終邁不過去，如今已經放棄，都兌換了延壽丹，回了凡間。”
江月白微微點頭，實際上這種事情很多。
宗門中那些無法結丹的老人，相當一部分會回去凡間家鄉，背靠天衍宗，建立小家族，培養同族後輩，繼續爲修真界輸送人才。
在天衍宗內，他們只是不能結丹的低階弟子，但在凡間，卻能成爲家族中的‘老祖’，備受尊敬，如此了卻餘生也不錯。
江月白問了石小武他們建立家族的地方，若是之後順路經過，可以去看看，把自己身上的功法和書籍留一些給他們，讓他們的家族有機會發展得更好。
靜室裡，江月白一邊詢問石小武這些年的經歷，一邊幫他探查身體情況。
石小武這些年沒怎麼離開過宗門，一直在天衍宗內鑽研數道，陣道和丹道。
他的身體確實已經快要油盡燈枯，延壽丹也只是吊住他的命，讓他以這樣一個蒼老的狀態繼續活下去。
江月白探查過後，心裡大概有了思路。
容易的是幫他補充精元，讓他的身體暫時重獲生機，這一點靠她的雲芝和化生妖術就能做到。
但難的，是石小武的心境，是他對於數道的‘走火入魔’。
任何一件事，若是做到極致的好，必然會伴隨極致的壞，這就是天地的平衡之道，合陰陽之數。
石小武不是不明白，但他就是癡迷數道，沒辦法。
“……大師姐不必憂心於我，或許等我百年之後，重活一世，就不會這樣了。”
重活一世？
江月白腦中電光火石，忽然想到一個可以嘗試的辦法。
“小武老弟，哥哥我又給你帶了好東西回來，你快試一試，試過肯定能順利結丹。”
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忽然從外面傳來，緊接着一個身軀凜凜，相貌堂堂的藍衣修士翻窗進來。
他才站定，猛地看到屋內的江月白，雙眼一瞪，震驚後退，不敢置信。
“江月白你！”
看清來人，江月白站起來面對李慎之，理了理衣袖，壞笑一聲。
“慎之師侄，直呼師叔名諱，是否太不妥當了？”
李慎之瞠目結舌，又氣又無語。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