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空間之中，三十歲樣貌的江月白站在自己那亭亭如蓋的悟道樹下，擡頭望着坐在樹上晃着腿的，十二歲樣貌的自己。
這是她的悟道之境，眼前這棵樹，記錄着她修行至今所經歷的一切，這也是她修成後天混沌體的根基。
有五行靈物，有化作頭髮的無根藤，有她修煉過的功法，有她吞噬過的龍骨龍魂……
全部的一切，最終匯聚融合，成爲樹上那個十二歲樣貌，擁有後天混沌體的江月白。
而三十歲的自己，孑然一身，功法修了三兩部，普通的軀體，法寶倒是找回那麼幾件，但大都沒怎麼用過。
普通且窮酸，但就成熟這一點，秒殺一切！
樹上十二歲的江月白一躍而下，臉帶笑意，繞着三十歲的江月白來來回回，上上下下地打量。
“果然還是成熟的樣貌好看，更有風情和韻味。”
三十歲的江月白波瀾不驚，莞爾一笑，“準備好了嗎？”
十二歲的江月白用力點頭，“嗯，時刻準備着。”
素白的手伸出來，幼嫩的手蓋在上面。
十二歲的江月白呲牙一笑，頑皮靈動。
三十歲的江月白脣角微勾，雲淡風輕。
“等等，還有我！”
兩人身側，憑空出現一個八歲女童，氣鼓鼓地叉着腰，一對金色瞳仁來回掃視兩人，一隻更小的手用力搭在上面。
“對，還有九幽，我們要帶着九幽那份，一起走到大道之巔。”
“大道之巔，衝！”
“給天道一錘！”
三隻手交疊在一起，前世，今生，外加白九幽一生的積累，在此刻全部聚集一處。
大中小號三個人齊齊擡頭，看向那亭亭如蓋的悟道樹。
大樹從樹頂開始枯萎，化作各色流光，如萬千螢火，縈繞在純白天地之間。
江月白忽然想到，法天仙君當年給她算的那一卦。
沉舟二字，破釜沉舟。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
萬千螢火匯聚成流，從三人頭頂疾衝而下，衝過三人交疊在一起的手掌。
狂風吹起三人額前亂髮，三人手掌之下，一棵小樹苗用力舒展身體。
那是混沌之地的江月白，重修出的混沌體，在這裡以小樹苗的形態具象化。
小樹苗吸收原本悟道樹中的一切，由後天，向先天轉化。
其中幾道灰黑色流光飛來，白九幽和十二歲的江月白眼疾手快，伸手就朝那灰黑色的流光抓去。
“等等！”
三十歲的江月白出聲阻止，兩道不解的目光射過來。
灰黑色流光停頓在三人面前，其中都是江月白所經歷的失敗和痛苦，錯誤和懊悔。
“既要新生，何不抹去這些失敗和污點？”
白九幽點頭，“趁此機會，塑造最完美的混沌道體，不好嗎？”
三十歲的江月白搖頭，“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連天道都不能做到完美，何況是我？還記得築基的時候嗎？有瑕纔是真正的無瑕，沒有這些失敗和錯誤，何來今日的我？”
“拂衣真君曾跟我說過，沒人能十全十美，是人都會犯錯，錯誤使人成長，儘管失敗，儘管不完美，那也是我，最真實的我，我連自己都嫌棄，還怎麼去假修真？”
三十歲的江月白心念一動，那些灰黑色的流光通通注入下方的樹苗中，明明是不完美的存在，卻讓樹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生長，變得越發茁壯。
十二歲的江月白和白九幽相視一笑，不再阻撓周圍那些灰黑色的流光。
所有好的，不好的，通通化作新的悟道樹。
精、氣、神，靈魂與軀體，元神與道胎，三重人生經歷，外界的天地萬物，在此刻全部融爲一體，化作真正完美的混沌。
小樹迅速長成大樹，重新變得枝繁葉茂，那些原本已經消失的東西，隨着江月白的心念，重新出現在樹上。雲芝草，地煞火，陰陽雷，各道功法，各種變化……通通迴歸原本。
好似沒有任何改變，但本質上，已脫胎換骨，截然不同。
後天混沌，先有萬物，再合混沌。
先天混沌，先有混沌，再化萬物。
純白空間之中，參天古樹亭亭如蓋，大中小號三個人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淡，逐漸與大樹融爲一體，在樹上結出一顆拳頭大小，如同灰色霧氣一樣，帶着漩渦紋路的果實。
此番經歷，讓她明心見性，勘破虛妄，真正融合白九幽的先天混沌聖體，在不知不覺間，悟得混沌道果！
一顆混沌道果，定住兩世之人。
混沌之地的江月白和時間長河邊上的江月白，在此刻突破時間和空間的阻礙，徹底融爲一體。
她睜開眼，眼前景象不斷在混沌之地和時間長河之間閃動。
地動山搖，頭頂巨石崩塌墜落，江月白穩如泰山，盤坐在呼嘯的狂風之中，看整個天地逐漸崩塌。
金色光芒一點點從她眼眸之中綻放，一頭黑髮從頭頂開始褪去顏色，飛揚着化作純潔的白。
她的樣貌也從十二三歲的臉和三十歲的臉，向中間變化，最終定格在二十出頭的樣子。
強大的拉扯力驅使她脫離此界，迴歸在即，江月白慌亂地掃視周圍，試圖尋找師父的蹤跡。
終於，她在虛空亂流之中，看到一抹五彩光華。
狂暴的颶風掀起千丈高的灰塵，江月白看不清自家師父的身影，只能確定他就在那裡，無論何時，都履行着做師父的責任，護持她左右。
江月白此刻也不知道，她迴歸之後，這裡會變成怎麼樣，她唯一愧疚的就是騙了師父。
眼前時間長河的景象越來越真實，江月白豁出去了，對着遠方那道五彩光華大喊。
“師父，其實我並不是您的親閨女，您跟拂衣真君之間清清白白，什麼都沒發生過！對不起，是我騙了您！”
話音剛落，周圍狂風轟嘯聲戛然而止，江月白愣愣地睜大眼，飛揚的白髮落在肩頭。
水流潺潺，芳草清香，老漁夫揣着手，笑呵呵地看着她。
江月白正欲開口，眉心一漲，看到一團金光被擠出來，懸在面前劇烈震盪。
陸行雲留下的金光！
江月白驚駭睜眼，正欲將其困住，一點藍光風馳電掣，徑直撞進那團金光之中。
只一瞬間，震盪的金光就被凍結成冰，轟然爆開，連一點冰渣都不曾留下，徹底消弭在天地之間。
“那是……玉塵嗎？”
江月白看向旁邊的漁夫蜉蝣，蜉蝣卻好像沒聽到一樣，打哈欠伸懶腰。
“既然你順利迴歸，咱們之間的因果就算結清了，你可以回去了。”
“等等！”
江月白根本來不及阻止，蜉蝣又是一揮手，江月白連同她的燭龍槍一起被打進時間長河。
蜉蝣揣手哼哼，“我這隻有一天的蟲命，可經不起你沒完沒了的問吶，能告訴你的都留在你識海中，你自己看去吧～”
*
同一時刻，天衍宗內。
黎九川突然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趴在案臺上睡着了，他已經化神，竟然還能睡着？
而且，他做了好長一個夢，不對，好像不是夢！
深夜寂涼，黎九川按着腦袋仔細回憶，感覺記憶出現了某種改變，還有一些奇怪的矛盾處，好混亂。
這時，房間的門被人從外用力推開，冷風驀地灌進來，吹飛滿桌紙張。
黎九川一擡頭，就看到趙拂衣面色鐵青，咬牙切齒地走進來。
“九川師弟，我剛纔莫名其妙睡着，做了個夢，關於那個夢，我有些事情想要問問你！”
黎九川心裡咯噔一下，不對，他爲什麼要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