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侯老夫人來到皇后殿的時候,一直跪在皇后殿外的酈貴妃已經被擡下去,皇帝也跟着走了。
“陛下原本沒要去看,是我勸他去了。”皇后說。
“娘娘這樣做是對的。”宜春侯老夫人說,“酈氏裝可憐,就讓陛下親眼去看,看了纔不惦記。”
惦記不惦記又有什麼區別,都是陛下的女人,皇后垂目喝茶沒有說話。
“平成真的沒事?”宜春侯老夫人問,左右看,“你們可別瞞着我和你父親,你把她叫來讓我看看。”
皇后出宮去國學院的同時,消息就送到宜春侯府,待皇后帶着公主回宮,宜春侯老夫人就來求見了。
皇后擡起頭笑說:“沒瞞着你們,平成真沒事,她現在忙着去給伴讀小姐們挑選壓驚撫慰的禮物,一會兒忙完了就過來,母親自會見到。”
宜春侯老夫人鬆口氣,又重重嘆氣:“真是防不住黑心的惡人,竟然對我們平成下手。”說罷又道,“東海王身邊的人都要嚴查一遍,你父親親自挑選了人手送進來。”
皇后垂目嗯嗯兩聲,也不說同意也沒說反對,只說:“我知道,你們放心。”
“你父親已經去查吳女使的家人了。”宜春侯老夫人接着說,又微微皺眉,“吳女使是你挑選到平成身邊的,但另外一個可是酈氏身邊的人……”
“母親,酈氏身邊的人也是我賜的。”皇后說,“整個後宮妃嬪的宮婦都是我選的,從這一點上查,查不出什麼。”
宜春侯老夫人沉吟一刻:“如果真是酈氏,也太蠢了,傷了平成,她們母女,包括那個臨海王都沒好下場……”
難道真是那吳女使報私仇?
那平成險些遭難倒成了她們柴家的緣故。
這怎麼可能。
“你父親都不記得吳家,當時天下大亂,盡心竭力籌備糧草,將散地統一規劃耕種,這是爲了更多的民衆活下去,怎麼就成了害吳家家破人亡?明明是吳家心存不良,意圖亂民心。”
皇后制止母親:“過去的事不用說了,陛下也說了,這不是私仇的事,那吳女使如果真與我們家有私仇,也不會等到現在,私仇不過是藉口罷了。”
宜春侯老夫人點頭:“沒錯,外邊人害平成沒必要,必然是宮裡的人,是南宮,昇平的母妃,還有那個剛懷孕的宮妃……”
後宮里人真多啊,皇后心裡嘆口氣,制止母親:“母親不用費心,陛下都會查的。”說到這裡淡淡笑了笑,“他是平成的父親,如果連自己的子女都保護不好,豈不是笑話。”
……
…….
“陛下——臣妾有罪——”
酈貴妃醒來,發現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寢殿,再看殿內站着的人影,立刻翻身跪倒在地嗚咽。
皇帝並沒有叫起,翻看着一疊紙張,然後扔在地上:“看得出來,你是不管孩子,鄔陽上學這麼久,寫得這些字真是不像樣子。”
酈貴妃看到散落地上的紙張,再次流淚:“臣妾愚鈍,臣妾愚鈍,釀成大錯。”
皇帝看着她:“鄔陽的學業你不過問也罷,她的性子你也不調教,任憑她對長姐不敬,導致被他人藉機利用,還好這次只是一個宮婦被說動,如果是鄔陽自己被蠱惑呢?”
說到這裡冷笑一聲。
“朕知道你的心思都在臨海王身上。”
“別以爲一個女兒無關緊要,她品行不端,你們母子都逃不掉牽連。”
酈貴妃頓時叩頭連連:“陛下,陛下,臣妾絕無冒犯東海王的心思,臨海王是男孩子,再過幾年要出宮開府,臨海王又十分傾慕東海王,什麼都要跟東海王學,臣妾實在害怕他稚子無知冒犯,所以纔會日日時時刻刻盯着提點……”
說着跪行向前匍匐在皇帝腳下痛哭。
“平成公主端莊大方會教導妹妹……”
皇帝擡腳將她踹開冷冷說:“所以你就任她飛揚跋扈,由平成公主管教,讓她們姐妹劍拔弩張,自相殘殺嗎?”
酈貴妃跌倒在一旁,旋即又跪地叩頭:“臣妾有罪,臣妾有罪。”
皇帝任憑她叩頭,冷眼看着酈貴妃的額頭很快鮮血淋淋。
“當時在國學院,你爲什麼護着楊家小姐?”他忽問。
酈貴妃愣了下似乎沒反應過來,擡起頭看着皇帝。
皇帝看着她,一字一頓:“你是……怕她受不了刑杖攀咬鄔陽公主嗎?”
酈貴妃回過神,流淚說:“陛下,臣妾不是怕她攀咬,不管攀咬還是不攀咬,她是鄔陽的侍讀,她有罪,鄔陽也逃不掉,臣妾當時心裡悲涼,想着沒有管教好鄔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失職,又想着這楊家小姐也是沒有母親,我便……罪罰都由我來擔。”
她說着再次叩頭。“現在臣妾更是感激楊小姐,恨不得以身相報,她將計就計,避免了一場禍事,救了我母子三人……”
說着放聲大哭。
“多謝陛下,多謝陛下給鄔陽這個侍讀,如果不是這個侍讀,如果不是陛下,臣妾這次可怎麼辦。”
皇帝神情複雜。
酈貴妃說的沒錯,這次要不是那楊家小姐機敏,要麼平成的臉真被毀了,要麼吳女使依舊不會被揪出來……
楊家小姐。
也許並不是一代不如一代。
“不管怎麼說。”皇帝聲音有些啞澀,“鄔陽對平成態度不善,你管教不利,當罰。”
酈貴妃再次叩頭:“是,是我沒有管教好鄔陽,也沒有察覺她身邊宮婦品行不端,臣妾請陛下責罰。”
皇帝點點頭:“罰你禁足三個月,鄔陽公主和臨海王暫時交由大長秋管教。”
酈貴妃叩頭哭泣:“多謝陛下開恩,多謝陛下開恩。”
腳步響動,皇帝向外去了。
皇帝走出貴妃殿,殿外內侍上前低聲“……太中大夫酈大人和夫人在外求見……跪地多時。”
這是酈貴妃的哥哥嫂子。
酈氏雖然不是柴家那般王侯,也是幾代清貴有盛名,當初攻打京城,酈氏作爲京城世家清流之首,宣揚鄧山明君之姿,爲鄧山籠絡了人心,順利攻入京城立下了大功。
而酈貴妃的父母就是因爲被趙談發現,在逃離開京城前暗殺了。
還好酈貴妃和兄長提前躲藏在他人家裡,倖免遇難。
皇帝嘆口氣。
“朕就不見他們了。”他說,“讓他們去見酈貴妃。”
……
…….
不僅酈氏兄嫂進來了,要被交由少府教養的鄔陽公主也來了。
“我是私下禱祝過她倒黴!但我從未想過去害她!”
“酈晴,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女兒!我看也沒必要讓大長秋管教,直接關到掖庭的牢獄中去吧。”
鄔陽公主委屈辯駁,酈大夫斥罵,然後宮婦們進來將鄔陽公主帶走,酈家兄嫂引經據典訓斥酈貴妃,宮女內侍們皆退避殿外。
……
……..
酈貴妃看着銅鏡裡裹好的傷布。
傷布是酈夫人親自裹的。
“真不用叫太醫來看看?”她擔憂問,“血肉模糊的,別留了疤痕。”
酈貴妃說:“留了疤痕也無礙,我又不是靠着美貌邀寵的。”
說罷看向對面坐着的兄長酈暄。
酈暄四十多歲年紀,身高瘦長,面容清癯,此時臉色沉沉。
“陛下不會懷疑你吧。”他皺眉問。
酈貴妃笑了,懶懶說:“不會,害平成公主對我有什麼好處,沒好處的事,我瘋了纔去做,皇帝又不傻,一想就知道。”
她端起茶水輕輕喝了口。
“沒人想到我只是想讓皇后打死那位楊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