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身爲她的師兄，她卻從來都沒有這麼稱呼過自己。
雪僕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他知道這一刀已經滅絕了自己的生機。
很快，他就要死了。
死，他不怕！
但是，他害怕自己在臨死之前，再也聽不到師妹喊自己一聲師兄了。
雪女不解。
她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雪僕。
眼看着雪僕不斷涌出來的鮮血，原本劇烈痙攣的身軀，也有了停下來的跡象，當下忍不住張開嘴脣：“師……師兄……”
“乖……”
雪僕的心終於安定了，他輕輕仰起頭，呼吸紊亂而微弱。
他的眼神渙散，沒有絲毫焦點，喃喃自語：“好想……好想回到從前……好想跟你一起……跟師傅一起……”
他自己活得沒有耐心了。
或者說，雪僕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
他這一生，都是簡單的。
也是無趣的。
自從他被師尊收下之後，師尊坐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那時候，有他，有師尊，有師妹……
可是，現在那個家對他而言，已經不復存在了，也不可能再重建了。
他們三個，失去了任何一個，都不再算是家了。
沒有了師妹跟師尊，自己一個人，又哪裡算是家？
沒有家，就沒有根了。
師尊變了，師妹離開了，他活得很累，所以不願意再活。
所以看到師尊差點被那把匕首捅穿心臟的時候，他毫不猶豫衝了上去。
他不想讓師尊死，更不想讓師妹死。
所以只能他去死！
此刻，雪僕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帶着對以前的美好，帶着對家的夢，離開了這個並不算是美妙的世界。
雪女目光迷離而茫然地看着停止了呼吸的雪僕。
這個單純的女子，她的情商真的不高。
可是，只要是一個人，只要不是白癡，又如何不知道誰對自己好，誰對自己不好？
她只願意做秦不二的妻子，可是在遇到秦不二之前，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雪僕對她好了。
哪怕她從來不領情，也從來沒有叫過他一聲師兄。
可是，這一份情誼，是無法消弭的！
雪女那雙清幽冷冽的眸子裡，寫滿了黯然之色。
她靜靜地看着失去了生機的雪僕，孤獨得像是一個失去了親人的可憐孩子……
她沒有怪秦不二的師孃。
因爲剛纔她看得很清楚。
師孃並不想殺雪僕，師孃要殺的人，是自己這輩子最害怕的那個人。
可是，雪僕卻自己衝上去幫師尊擋了一刀。
怪不得人，只能怪他自己！
“秦不二……”
良久，雪女喃喃呼喚着秦不二的名字，然後站了起來，舉目四望。
她想他了。
然後，她就看到了他！
秦不二。
跟二丫一起，從山上走了下來。
朝着這邊走來！
雪女看到了秦不二，秦不二也看到了雪女跟師孃。
看到她們沒事，秦不二鬆了口氣，正要加快腳步，然後他就詫異地看到，雪女朝着自己跑過來了。
跑得很快，如同仙女在飛一樣。
但是秦不二卻很清楚地看到，雪女的臉色很不好看。
他看到了她眼眸之中毫不掩飾的悲傷情緒。
“發生了什麼？”秦不二皺起了眉頭。
終於，雪女跑到了秦不二的身前停下。
她絲毫沒有去看秦不二身邊臉色複雜的二丫，而是直接抱住了他。
抱得很緊很緊，連秦不二都感覺到了自己的腰身一陣發緊。
秦不二沒有詢問，而是很自然地環抱着她纖細的腰肢，並且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
二丫看着擁抱在一起的這對男女，終於是心中嘆了口氣。
她朝着師孃走了過去，看了一眼地面上的雪僕的屍體，然後就跟師孃一起，朝着山下走去，將這裡的空間留給了秦不二跟雪女！
“師兄死了……”
雪女擡起了頭，跟秦不二對視着，然後說道。
她說着，眼睛就泛紅了，然後，眼淚大顆大顆地滴落了下來。
秦不二心中一慌，連忙伸手幫她擦淚水，但怎麼也擦不完。
這是他第二次看到雪女哭。
第一次，是上一次秦家在東泉莊園遭受襲擊之後她回來哭了。
害怕離開自己，畏懼自己的師傅來殺她！
現在是第二次。
她的師兄死了。
秦不二當然知道她的師兄就是雪僕。
雖然他不知道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絕對知道，能讓雪女爲他落淚，雪僕肯定做了對雪女很好的事情。
至於他是怎麼死的，秦不二也不去問。
因爲他知道，既然師孃在這裡，那麼，有可能雪僕就是死在師孃的手上……
秦不二沒有問，但雪女卻輕輕將事情三言兩語告訴了他。
說完，雪女就攬着秦不二的腰身，將下巴靠在秦不二的肩膀上，愣愣出神。
秦不二眼角看了一下，就知道雪女此刻在想什麼了。
秦不二知道，雪女從來不是一個喜歡思考的人，而此刻，他知道雪女不是不願去思考，而是因爲難過放棄了思考。
雪僕是除了自己之外，唯一關心她的人。
哪怕她從來不喜歡雪僕，也從來不對他多說一句話，甚至都不曾喊他一聲師兄。
但雪僕卻一直都在關心着她，像一個哥哥一樣呵護着她，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不領情而已。
現在，雪僕死了，雪女領情了。
雪女知道，這一次再不領情，以後都沒機會了。
“他爲什麼要死？”雪女忽然平靜地問道。
秦不二想了想，輕聲說道：“你懂他嗎？”
“不懂！”雪女輕輕搖了搖頭。
“那你知道他最渴望的是什麼嗎？”秦不二又問道。
“知道！”雪女輕輕點頭。
“是什麼呢？”秦不二問道。
“回到小時候……”雪女說道。
“爲什麼要回到小時候？”
“因爲那時候我跟他，還有師父在一起，我們三個人，是一個家……”雪女眼中帶着一絲追憶，說道。
“可惜他回不到小時候！”
秦不二輕嘆一聲，說道：“因爲回不去了，所以他不願意活了！”
雪女沉默了起來。
她開始思考。
良久之後，她終於將下巴離開了秦不二的肩膀，那雙清幽冷冽的眸子落在秦不二的臉上，說道：“他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