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駿風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還是可以相信你的吧?”擎鷹的目一如前往的深沉,那銳利的視線攥住了他的,似是命令,又像是……詢問。
尹駿風沉思了一陣,還是點了點頭,他到底是不能徹底的恨這個人,無法……
那麼多次的機會,如果他真那麼恨他,擎鷹早就不在這世上了吧!
“未央宮”
擎鷹與尹駿風兩人的視線始終看着躺在榻上的那個女子,思緒萬千。
那蒼白的面孔,那消瘦纖細的身子,那個女子,是他們永不能放下的牽掛。
“她怎麼……”
前些日子,尹駿風記得他還能看到她勉力的笑容,能聽到她好聽的聲音。
“她中了蠱毒。”
擎鷹擰着眉,語氣中有着深深的自責。
他想,如果他時時刻刻的爲她想好了,安排好了,她怎會受到如此的痛苦折磨呢?
“你已經盡力了。”
尹駿風沒有看着擎鷹,卻已經知道他心中的所想,因爲他也如此愛着秧……花秧。
秧兒這個稱呼,在他心底也如此難以喚出了。他心裡對於她有着歉疚,又愛又恨的心思讓他幾乎要分成了兩人。
一道道沉痛劃過,閉了閉眼,一切能夠從頭來麼?
那桃花谷之中,那騎於白馬之上的人是他尹駿風,她的笑能否就這麼給了他呢?
只是想想,他的脣卻揚了起來。
擎鷹側過頭正對上他的笑臉,心裡一震,道:“你……”
“我……只是很高興。”尹駿風的嘴角換成了殘邪的笑意。
擎鷹搖了搖頭,愛恨真的只不過一線之差。
習慣性的摸了摸花秧的手心,一片冰涼,冰涼得讓擎鷹的身子搖了幾搖,幾乎就將跌倒。
半晌,他喚着:“秧兒……”
他輕輕地喚着,怕吵着了沉睡着的人兒。
迴應他的是無聲,還有風拂動簾子的脆響。
擎鷹抖着身子,慢慢傾了身,摟住她的腰身,喃喃:“秧兒,秧兒……”
尹駿風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氛圍的不正常,他走前了一步,探了探花秧的鼻息,他……的手猛地收了起來,明明……
她的呼吸停止了……
他不敢相信,這麼美好的紅顏,離去了,如此離去了……
“她……”
“秧兒,秧兒,秧兒—”
擎鷹大吼着,大哭着,手上的力道收緊。
爲何,一刻也不等,就此離去?
爲何,她要走,也不讓自己送?
爲何,他是王,但卻不能與她永遠在一起?
爲何,既然他們相遇,卻無法相守?
桃花谷中,一瓣瓣桃花之下,一女子巧兮倩兮,婷婷嫋嫋的向他走來。
那一日,落英撒於她的墨發之上,素白衣裙點上了些許粉紅,如同桃之仙子。
那一日,他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邀她一起進入宮中,他在那一刻便已決定,要立她爲後,與她白首到老。
若是從沒有讓她進過宮呢?這一切是否便不會發生?
夜裡,他的嗚咽之聲悲切着,彷彿已經是失去了一切。
夜裡,一人僵立着,還有一人懷中抱着一個已經冰冷的身體……
一夜之間,桃花谷裡所有的桃花就如此一朵接一朵的凋謝了,變了天地之色……
雲姬冷冷的掃視着“未央宮”,平日裡的柔弱已經全然不見,一身白色衣裙因爲走得太急而浮動着些微的怒氣,身後的兩個宮女則是氣勢洶洶,來者不善。
煙雲趕緊將紫色蝶舞簾布放下,自己則上前迎接雲姬,下拜道:“拜見雲姬娘娘!請問娘娘……”
“你家主子呢?”
雲姬看也不看煙雲一眼,雙眸直直的盯着那垂着的簾布,原來傳言不誤,那個女子真的病了,真是天助她也!
說她是主子夠給她面子了,她不就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妖精?憑什麼得到王上的恩寵?
若自己在宮中潛藏了十年還不能勝過一個半路的“程咬金”,那豈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煙雲不卑不亢的答道:“主子身體有些不舒服,今日不方便見客,請娘娘改日再來吧!”
“哼,放肆!果然是什麼樣的主子,什麼樣的奴才!本娘娘做事還不須你教!快叫你主子出來見本娘娘!”
煙雲疑惑的看着雲姬,想不到她翻臉比翻書還快,以前的雲姬是絕不會用如此狠厲的口氣說話的,看來她以前柔弱的樣子不過是在衆人面前的一張面具罷了,那麼,她也就不再客套。
“啓稟娘娘,主子今日確實不舒服,王上吩咐,她今日可以不見任何人。”
她一定不能讓秧兒受到傷害,就是賠上自己的性命也不可以!
“啪—”
一聲刺耳的長響便迴盪在“未央宮”中,雲姬橫眉豎目的看着煙雲,而煙雲因爲左臉受了一巴掌,頭微微偏向了右邊,左頰已經有些微腫,嘴角滲出了血絲。
“大膽奴婢,還不讓開?!”雲姬的眉緊擰,她並不想把事情鬧大,若此事傳到了王上的耳朵裡就不妙了,說着便要旁邊的宮女強行闖入。
煙雲挺直背,張開雙手攔住那宮女,另一名宮女趁勢趕緊走入裡面,煙雲根本應付不過來,衣服已經被那宮女扯得有些破爛了。
雲姬冷哼一聲,一把撕下紫色蝶舞簾布,一愣,牀中是空的,裡面什麼人都沒有!
雲姬心中惱恨,將氣撒在了煙雲身上,又打了煙雲右頰一個耳光,大聲道:“說!她到哪兒去了!”
煙雲垂眉道:“奴婢不知!”知道也不告訴你!真是美人皮惡鬼面。
“哼,你不說?本娘娘自有辦法讓你說的!來呀,把她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雲姬氣得臉色漲紅,面色更爲猙獰。
“是!”
站在兩旁的宮女立即扭着煙雲的手臂,拽拖着她出了宮門,擺好板凳,把她的身子壓在上頭,另外兩個侍衛執起棍棒便打了起來。
“一!”
煙雲咬緊牙根,眼神怨恨的看着雲姬,忽然一笑,繼而是哈哈大笑了起來,如同瘋狂了一般。
雲姬怒道:“你笑什麼?”
“奴婢笑,笑娘娘可悲、可嘆!”
雲姬一聽,臉色發青,咬牙切齒的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三!”
“呃!娘娘……娘娘你得不到王上的寵愛是爲可悲,如今娘娘示威,日後王上歸來,娘娘你還能在宮中有一席之地麼?如此,豈不可嘆?呵呵……啊!”
雲姬痛得身子彈起,又重重落下,嘴角的血又多了些,披頭散髮,十分狼狽。
“你!”雲姬被說中痛處,臉上忽白忽紅,指着煙雲的中指抖了起來,她狠狠道:“給本娘娘重重的打,加三十大板,不許停!”
一個小小的宮女竟也敢取笑於她,傳出去她的顏面何存?不教訓教訓這丫頭,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敢跟她鬥!眼裡的血絲畢現,殺機濃濃。
“是!”行刑的侍衛應道,手上又加了幾分力。
煙雲痛叫一聲,那板子似乎是打在了她的心上,痛入骨髓,但是她拼命的忍着,她不後悔受這五十大板,爲了那麼好的秧兒,值得!
“二十!”
煙雲已經被打的幾乎昏厥過去,她的頭低垂着,再也說不出任何話,可是徹骨地痛又讓她根本不能昏過去,她低低的發出呻吟,淚水緩緩的流出。
她痛,痛在以後不能陪伴在花秧身邊了。她很清楚,她的身體一向很弱,光是這二十大板已經要了她半條命,五十大板,她只怕是撐不過去了……
“再給你一次機會,她到哪兒去了,說!”
雲姬嘲諷的看着奄奄一息的煙雲,她就不相信會有人選擇死。
煙雲緊抿着脣,“三十!”,鼻子裡“哼”出了一聲,什麼也沒說,她的喉嚨裡彷彿有一團火在燒,根本什麼也說不出,不然她一定會回答雲姬,妄想!
秧兒,秧兒,幸好你不在,幸好……
秧兒,對不起,我不能照顧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秧兒,來生,我們做姐妹吧,我們不要在王宮裡相遇,我們……你可知道我的心思?一定是不知道吧!沒關係,有王上那樣的愛着你,我相信你一定會幸福的!
秧兒,我好想再讓你教我寫字,好想聽你講那些有趣的童話故事,好想和你一起玩那些不可思議的小遊戲,我們來玩“石頭、剪刀、布”好不好?看看誰更厲害!
“唔……”
“四十!”
煙雲恍惚之間看到孃親在向她微笑的招手,煙雲高興地牽住了孃親的手。
忽然又聽到秧兒的聲音在遠處召喚,煙雲轉過了頭,秧兒大聲的喊:“煙雲,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我答應過你要教你寫字的,聽到了嗎?”
煙雲的心很感動,很溫暖,爲了秧兒,她想撐下去,即使只是陪在花秧的身旁,看着她幸福。
一陣虛脫,她漸漸已撐不住,所有的意識只停在了“花秧”二字上。
“娘娘,她……好象快不行了!”
那兩個侍衛看煙雲的身子軟軟地一動不動了,不禁有些害怕的道。
雲姬叱道:“還沒有五十大板!還不快打?”
兩個侍衛對望了一眼,只得繼續打。
煙雲撐在胸口的最後一絲氣息也散去了,意識全無,也好,不用再感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了,只是她終究辜負了秧兒,她的秧兒……
“五十!”
兩名侍衛鬆了一口氣,五十大板,這個宮女看起來這麼柔弱,也不知道撐不撐得住?右面的侍衛忍不住上前探了探鼻息,一探之下,嚇得退後了一步,大聲道:“她……她死了!”
“什麼?死了?”雲姬也有些被嚇到,不會吧,才五十大板而已啊!
仔細一看煙雲垂下的臉色,已經泛着黑青,這分明是……雲姬心慌了,這下出了叉子了!煙雲的屍體一定不能留!
“你們……趕緊把這奴婢的屍體處理掉!一定不能讓任何人看到,聽到了嗎?”雲姬的眼睛看着煙雲,有些恐懼。
那兩個侍衛戰戰兢兢地趕緊點頭,道:“是!”說着,趕緊扛起煙雲的屍體往外走了。
雲姬的眼晃了晃,她看着那條板凳,今日的她過於激動瘋狂,竟弄出了一條人命!
遠遠望去,雲龍嶺十分高,延綿的長度也望不到頭尾,王微微嘆了口氣,便決然的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