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今日未扎着麻花辮,一頭微微泛白的長髮半數披散,銅目內斂着她看不懂的光芒,一身貂皮長袍披身,再不似那夜的落魄之王。

花秧微微福身,手中緊握着紙張,就要逃離這是非之地。

“姑娘,等等!你手上的東西請你留下!”

日中天前進一步,聲音裡帶着強硬,左手也伸了出來。

花秧的身子微微停了停,然後迅速跑了起來。

日中天眯了眯眼睛,冷笑了一聲,略略提起,一個筋斗翻身便已經擋在了花秧的面前,一字一句道:“姑娘,不要*本王動手!”

花秧望着他,晃了晃雙手,笑着道:“我手上哪裡有什麼?王爺只怕是看錯了!”

“那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日中天也不再多言,臉色一沉,雙掌便夾着內力往花秧身上招呼。

花秧的周身立即感覺到一陣窒息,她心裡暗呼糟糕,準備受了這一掌時,卻聽到一人的笑聲:“王爺千歲!王爺何必與那不知規矩的丫頭動手?”

一雙手已經攬上了花秧的雙肩,胸口起伏着緊繃的怒意,臉上卻仍勉強擠出笑意。

是他!花秧睜開了眼,不敢相信,心裡微微震撼了一番,仰頭看向了那人,正是自己平日又討厭又對他有着同病相憐之感的尹駿風!

日中天打量了尹駿風一番,聲音裡略帶諷刺:“這不是流雲第一勇將?今日一見真是大開眼界!”

“流雲第一勇將屬下絕不敢當,還請王爺饒過這個不懂事的奴才!”

奴才,她又成了奴才了?花秧不由氣從中來,這下她的性別也換了?剛纔一點小小的感動全被抹殺!

日中天又望了望兩人,忽然笑了笑:“尹將軍這是做什麼?本王有說要將她怎麼樣嗎?既然她是將軍府上的下人,還請將軍多多管教,她拿了本王的東西卻不願歸還,你說……”

尹駿風的臉轉向了花秧,眸閃了一下,問:“你拿了嗎?”

“沒有。”這什麼王爺的,還真會睜眼說瞎話!

花秧搖了搖頭,手上的信已經被揉成了一團。

“哦,是嗎?”日中天圍着花秧緩緩的轉了一圈,忽然一腳踹上花秧的腰,花秧一時不備,身子傾斜了下去,手自然也鬆了開來,待得尹駿風扶住她,那張紙已經不見!

這世上真有隔空取物之術?花秧不由吞了吞口水。

“王爺!”尹駿風沒有想到日中天會來這麼一招,看着花秧吃虧也無法援手,懊惱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日中天已經得手,卻已經將花秧的模樣記在心裡,此女不除,必有後患!

“好了,尹將軍,下去吧,她,可還要好好調教才行!”

尹駿風站起了身,也扶住了花秧,他繃緊了臉,眸底一片冰涼,道:“是!屬下告退!”

握着花秧的手不自禁的緊了緊,心疼不已。

“剛纔對不起……”

“嗯?”

“我……”

花秧回握了尹駿風的手一番,道:“你不必道歉,倒是我該謝謝你,你又救了我一命!”

欠他的還不完,恨他的也無法消除,尹駿風這人,到底算是好人還是壞人?

“我說過,永遠不要對我說‘謝謝’或者‘對不起’。”尹駿風停下了腳步,看着花秧,心緒萬千,“你爲什麼總是惹那麼多的麻煩呢?”

從認識她以來,他的日子好像就沒有哪一天是平靜的,真不知她是他命中註定的一人還是上天派來和他作對的人。

花秧笑了笑,道:“怎麼,嫌麻煩了?我可沒叫你管!”

尹駿風定定的看着她,忽然就抱住了她,嘆了口氣:“是,你沒叫我管,可是我卻忍不住要管你!”

花秧的手指動彈了一番,此時此刻,她不知是累了還是怎麼,就是沒有推開這個擁抱,只是臉上卻笑不出來。

對於尹駿風,她已經有了太多太多的情緒,或者她該遠離於他了。

擎鷹,你怎麼還不出現啊!你知不知道,現在我心裡是多麼想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來找你的!如果你也還愛着我,請你告訴我你現在怎樣了,好不好?

“你確定?”

陰暗的屋子裡他高傲如王者,只俯視着那個似乎毫無反抗之力的柔弱女子。

“是的,主人。”

“做得不錯。”滿意的笑容蔓上了他冰冷的脣角,他傾身靠向那女子的面龐,道,“需要什麼獎賞,你可以直說!”

女子的媚眼閃着淚,道:“我只要,自由!”

“將軍!”

紅衣的聲音!

花秧立即掙開了尹駿風的懷抱,望見了紅衣低垂的首,心裡又是一番感嘆。

這女子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愛不是可以用驅逐競爭者就能得到?

尹駿風也隨着她的視線轉向了後方,臉迅速冷了下來:“有什麼事?”

“王上有令,請將軍赴宴!”

紅衣盈盈下拜。

尹駿風點點首,道:“本將軍知道了,就去。你也去。”

花秧皺皺眉,問:“我可以拒絕嗎?”

“不可以。”

可恨,可恨的尹駿風……可恨的流雲錦!花秧只有狠狠的瞪視着尹駿風。

尹駿風又笑了笑,唯有這時候,他才覺得他與花秧靠得是那樣的近!

紅衣看着他們相望的面孔,眼裡的淚光不覺也成了嫉妒、怨憤!

自由……他直起了身子,他也那麼渴望那東西,可是誰給他呢?

“好!”

“其實你是好人!”女子站了起來,臉側向了一邊,袖中的銀光收起。

“我,好人?”

他笑了起來,“我該謝謝你的褒獎嗎,公主?”

流雲琴也笑了起來,福了福身,道:“不敢,只是還請公子成全一件事。”

“什麼事?”

他第一次掀起了那半張精緻的銅製面具,那樣冷峻棱角分明的面容,說:“我儘量成全你!”

流雲琴笑得哭了出來,閉着眼睛將三支銀針揮了出去。

凌始料不及,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美麗女人,莫非蛇蠍心腸便是這人的寫照麼?

一陣劇痛後,他以憤怒的眼睛盯着流雲琴的身影越來越模糊……

“流雲廳”中鐘鼓之聲縈耳不絕,花秧在那夜只看清了流雲廳的一部分,現在看清了它的全部面貌,心裡不由暗暗感嘆,古時人的心思真是玲瓏剔透!

流雲廳的天花板上綴着銀白色的流蘇,乍一看像極了一張女子的面孔,四周牆上更是布着各種色彩的浮雲,桌椅是紫檀木製成,摸上去極爲舒服,就是她此刻把玩在手裡的酒杯都是……透明的流雲夜光杯!

晶瑩的液體裝於其中,閃動着瑰麗的色彩。花秧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流雲錦身側的女子正是燕妃,她如藤一般蔓在流雲錦的身上,流雲錦的琉璃眸看似在遊移,實際上掛心的卻只有那個一心一意盯着杯子發呆的女子。

尹駿風也注意到這樣專注的花秧,心裡涌上的竟是自己抑制不了的溫柔,曾以爲不會爲什麼所感動的心,自遇上她,已經融化。

“這杯子有這麼好看?”尹駿風放低聲音,低下首問她,脣幾乎要落在了花秧的發頂。

花秧微微偏偏頭,藉此拉開兩人的距離,笑着舉了舉杯子道:“就當我是沒見識好了,我覺得這杯子很特別。”

“特別?”

“像是……一顆經歷了許多風雨卻依然如故的心。”

尹駿風猛然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杯子,花秧的這句話引起了他的興趣,但看了半天,這杯子也就是杯子而已,她說的話,他不能懂。

花秧撇了撇脣,道:“我隨便說說而已,你當真了?”

尹駿風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盯着那個杯子看,反覆的想着花秧說的話。

花秧好笑的看了看他,實際上尹駿風不說話的時候還是不討人厭的,尤其是這副認真的樣子具有着另樣的魅力,也不怪乎流雲琴、紅衣都傾心於他。

流雲錦將兩人的互動看了個一清二楚,狠狠地捏碎了手中的杯子,就連碎片割傷了手也未注意到。

“王上!”

燕妃在一旁當然看得清楚,不由嚇得叫出了聲,衆人的目光不由都看向了今日的主角,流雲錦。

流雲錦沉着臉看向燕妃,叱道:“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下去!”

燕妃仰起臉看向他,好一會兒,終於低下頭,道:“是!臣妾告退!”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流雲錦,今日你如此對我,他日,東山再起時,我必十倍相還!

花秧的眼也望向了他那雙染着紅腥的手,感覺到流雲錦的視線跟隨而來,她便坐直了身子,又喝起了酒。

“前王到!”

這個王爺在宴會上似乎常常遲到?花秧看向了門口那個魁偉的身影,他的銅目也看向了她,給了她一個凌厲的眼神。

日中天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又遇上了這女子,一步步走向前,下拜道:“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流雲錦擡首道:“前王免禮,來啊,賜坐。”

頓時,殿上多了一副桌椅,離流雲錦不過五尺左右,這人到底是什麼身份?花秧的神思不由全被日中天的神秘吸引住了。

尹駿風始終未想出花秧那句話裡的意思,正要再問問花秧,卻看到花秧摩挲着下巴緊盯着日中天,一副深思的樣子,他不由皺眉。

“轉過來。”尹駿風扳過了花秧的臉,他遲早會被她害死!

花秧揮揮手道:“做什麼?”

“看我。”尹駿風的手壓着花秧的不安分的頭,說,“你該不會對他也有興趣吧?”

花秧一把推開他,低吼道:“你胡說什麼?”

那個日中天至少也有三四十了,她又沒有戀叔情結!真虧這個壞蛋想的出來!不對,也只有這壞蛋的腦袋纔想得出來這麼離譜的想法!

“我警告過你,不要到處亂看,不然命丟了我可不會負責!”尹駿風耐心用盡,負氣轉過一旁。

花秧再也沒心思看日中天那邊如何如何,流雲錦的臉卻已經陰鷙不已,但這麼多人在,不便發作。

日中天卻揚了揚脣,他沒想到這女子竟有如此大的能耐,迷住了當今自詡英明的王上和流雲族中不可一世的將軍,也好,他只需袖手旁觀,外加煽風點火,到時坐收漁翁之利,還免了不少精力。

一陣悠揚的琴聲緩和了滿室的尷尬氣氛,衆人的注意力都爲這琴聲所吸引,那身銀白的衣裙如仙女降臨,手上的七絃琴錚錚有力,她的眼睛始終沒有擡起來,走至廳中,盤腿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