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秧有些複雜的看着流雲琴,這七絃琴之事她終究是有愧於她!
流雲錦眯起了眼睛,她這時候彈這首曲子有何用意?
記得第一次看到流雲琴的時候,她便是在流雲大殿之上撫這首曲子,大有放手一搏的氣勢與決絕!
尹駿風頭也未擡,怕看上一眼,也是對那個女子的傷害。
要怪只能怪這最欺人的命運,只能怪她與他的相遇錯了時間。
一曲盡,流雲琴福身:“皇兄,既然擎鷹已死,根據流雲族的族規,雲琴當削髮爲尼,木魚青燈,了此一生!”
擎鷹……已死……
花秧直起了身子,這話來得太快,原諒她無法接受……
冰涼的地面,慌亂的叫喚,只是那個那麼熟悉的臂膀呢?那個……
花秧從未看到過這樣好看的桃花谷,那些桃花樹都那麼規則,五棵樹五棵樹圍城一圈,中央竟涌出清澈的小股泉水。
“哇……風神哥哥!”
一聲慘叫劃破了花秧的耳膜,花秧的心緊了緊,轉身看向那聲源處,那白衣的女子頭上繫着白色的緞帶,只是她從樹上墜落了下來,她就要跑了過去,卻怎麼也過不去。
眼睜睜的看着那女子落入了一個男子的懷中,他也是一身白衣,只是一旁有着白色的馬匹。
仔細看了看他的那身影,花秧一下子蹌踉了幾步,正是藍曦!
爲什麼,藍曦的身影她會記得那麼清楚?他們相見不過也才兩三次而已啊!這太過奇怪!
花秧的心又是一陣劇痛,她看到那女子也流淚了,而藍曦則舉着袖要幫她擦淚,然而,還未碰到女子的臉,他就不見了。
爲什麼,他會突然離開?
是他有什麼急事,還是他根本就不愛那個女子?
一切,一切都是迷……
未等花秧想清楚那些謎團,周圍景色已是不同。
桃花樹上的桃花幾乎都凋謝了,一瓣瓣桃花如雨一般撒在地上,就快要形成了一塊粉紅的錦毯。
花秧觸不到那些花瓣,卻將那景色看得一清二楚。
是什麼人在指引着自己呢?她此時此刻難道又是置身夢中麼?
花秧掐了掐自己的臉頰,蔓延的疼痛告訴她這一切是如此的真實!
花秧看到一支箭穿過了那女子胸口,紅色染上白色的衣裙是那樣的刺目,花秧禁不住咬住了下脣,雙拳握緊,心也如中了一箭一般灰色絕望!
那白衣男子飛身而來時,清澈的月眼沒了焦距,他默默的蹲下,擁住了那個已經躺臥的身子,雙手合起,風將所有的桃花花瓣都聚集了起來,覆在了女子的身上。
而他,則跪在那裡,一直不願睜開眼睛……
藍曦,那個男子分明就是藍曦,爲什麼她總是會看到關於藍曦的故事呢?上蒼是想要透過她暗示藍曦什麼?
昏昏沉沉之中,花秧感到自己似乎回到了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夢,竟可以知道自個兒置身何方?
一陣徹響山谷的馬蹄聲傳來,那爲首一人身披黃色披風,坐下是白色駿馬,那人的容顏震亂了花秧的一顆心。
“王上……”
騎在馬上的男子揮起了馬繮,高興地大聲喊:“秧兒!”
花秧顧不得許多,提起了裙裾,迅速跑上前去,擋在了王的馬前,雙眸不捨的望着王的面龐。
他沒有變,那濃濃的眉,那銳利又沉沉的眼睛,那略帶笑的線條,那頎長挺俊的身材。
“擎鷹!”
這一秒,只是喚着這個名字似乎也隔了千山萬水、幾生幾世;只是喚着這個名字,花秧便已感到滿足,之前所受的委屈不再需要任何其他安慰。
擎鷹勾起了脣角,伸出了他那寬大而白皙的手,說:“跟我走!”
花秧沒有猶豫,將手交與他,然而,此一次,還沒觸到擎鷹的手那人便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花秧慌了,懼了,大聲嘶喊:“擎鷹,擎鷹……”
接連喊了數十聲,花秧幾乎將嗓子喊啞,近於絕望,淚水忍不住滴滴滑下,口中喃喃:“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花秧,花秧,你聽到孤的聲音了麼?”
花秧在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搖晃着自己的手臂,禁不住掀了掀眼皮,待眼前一片清明,終於看清了繁華燈下放大的那張野性而帶着異域色彩的臉。
那雙琉璃一樣的眸子此刻藏着擔憂,不如往日的涼薄。
看了看四周,花秧開始明瞭自己身處何方,會有哪一個房間裡放置着紫金色的鼎呢?又會有哪一個房間裡的椅子扶手上雕刻的是昂然的玉龍?
之後,又想起了自己昏倒前所發生的一切,以及讓她昏厥的那一句話語。
擎鷹已死。
心空蕩蕩的,再無地方存放。失去了擎鷹這一寄託,花秧發現她在這世界不過是獨獨一人。
“花秧!”握着花秧的手又緊了一分,流雲錦不知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那件事怎能吸引她的全部注意力?
花秧看了看流雲錦,茫然無緒:“擎鷹他死了麼?”
流雲錦的脣抿住,他本以爲此次他佔了先機將花秧救下,他可以藉此機會令她……沒想到,花秧念念不忘的仍是那個擎鷹!
難道,這一陣子她與尹駿風的親近全是自己的臆測,那些不過是假象?流雲錦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如果她已經移情,那他或許可以將她當成隨意且可以掠奪的女子,然而她不是……
花秧的認真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對於擎鷹一人的認真。
“他沒有死。”流雲錦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說慌,只是不喜歡看到花秧此刻沒有靈魂的模樣。
曾經那雙丹鳳眼裡閃動的是倔強、是堅毅、是笑容……是不能剝奪的無邪。
花秧扯動了臉頰,發覺肌肉都已經僵硬,望了望刻滿了浮雲的天花板,嘴角有了一絲微笑:“他沒有死。”
他一定還沒有死,流雲琴一定是弄錯了,她一定是太討厭自己才說出那樣的話來刺激她。
流雲錦扶住了她的肩膀,道:“你已經躺了多日了,先吃點東西吧。”
花秧訝異的看了看他,只見外面陸陸續續的進來了一些婢女,而其中也有紅衣。
紅衣始終垂着首,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花秧卻忍不住將視線看到了她的身上。
“紅衣……”
等那些美味佳餚都擺放好,紅衣似乎沒有看到花秧一樣,轉身便走了。
頓了頓,花秧若有若無的嘆息了一聲,道:“我開動了。”
既然有現成的吃,她倒也不客氣了,管他有毒沒毒,填報肚皮是要緊事。
流雲錦負手看着那女子不太秀氣的用餐樣子,心裡竟覺得有趣,這就是所謂的情麼?不論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她在他心裡仍然是這樣完美。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上,從不以爲自己需要唯一獨特的情感,此時此刻卻覺得那些過往已經在笑自己的傻。
王上又如何,在情感面前,他不過是個不及格的大白癡。
他還學不會如何去愛女子,但此後,他願意學會如何去愛她。
真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流雲錦將自己喂得飽飽的,竟然未曾爲難自己,她說要離開了,他答應得很乾脆。
花秧一路上都在想這件事,流雲錦不是吃錯藥了,就是另有企圖;前者很快被她否定,那麼十有*是另有企圖了,想到此,花秧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見識過流雲錦陰暗的一面,面對那樣的他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雖然花秧一直安慰自己擎鷹沒有死,但她知道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既然擎鷹已經死去,那麼她還有什麼必要在這裡留下?
只是,花秧有些猶豫,要不要向尹駿風告別。
如果不去,那麼這些日子以來尹駿風對於她的照顧,她要如何還呢?如果去,以尹駿風的性子,能讓她走麼?
這兩個想法在花秧的腦袋裡打了無數個結,卻看到自己已經走到了“風軒”面前。
這是一種慣性,還是自己根本放不下?花秧搖頭嗤笑了幾聲,放不下?對於尹駿風那樣惡劣的人她有什麼放不下的?
青磚之上多了一個腳步聲,花秧望去,正好看到那個又被自己罵到的人的眼。
一直以爲,尹駿風的眼睛是清澈且狹細的,這人眯起眼睛的時候泛着流光,極爲惑人。就像此刻,花秧被他的視線膠着到一時反應不過來。
“怎麼不進來?”
兩人遙遙相對,誰也沒想過要先跨出一步,他和她有時候真是同一類人,有時候卻……是誰說過同性相斥的?真該爲他鼓鼓掌了!
花秧搖了搖頭,道:“我要離開這裡了。”
尹駿風此時深深的望着她,上前了一步,淡淡一笑:“那你就走吧,何必還要跑這麼一趟?”
果然是她認識的尹駿風,冷血又冷情!花秧的胸口迅速聚起了一股怒氣,世上最能惹她生氣的大概非他莫屬!
花秧轉過了身,真想不通自己爲什麼要來這一趟,自找沒趣!
“但是,你不記得一個月的約定了嗎?”
還沒有走出幾步,那個帶些開玩笑的聲音又鑽了出來,他故意扯長了嗓子,生怕他人不知道似的!
一個月的約定……她還需要遵守麼?歌也會劍術呀……她幹嘛一定要賴着她?
花秧心裡這麼想着,步子卻已經停了下來。她不知道是什麼令自己停下了腳步,但是她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
這一會兒,尹駿風已經來到了花秧的面前,算得上清俊的臉竟有了些許鬍渣……
他的脣瓣帶了些勝利的欣喜,口氣卻欠扁:“怎麼,想清楚了,還是捨不得我?”
花秧揚了揚眉,此人的德性真是……她側身要奪路而過,豈料……
“剛纔給你機會你不走,現在想走,我卻不會放了!”尹駿風輕笑一聲,一把抱起了花秧的腰肢,也不顧走廊之上還有奴婢奴才一大堆。
花秧瞪着他,發誓只要他點開她的穴,她馬上就讓歌帶她離開!
尹駿風,是不能惹的人,她怎麼就沒記性呢?
尹駿風自然知道花秧心裡在想些什麼,只是,他當作什麼也沒有看到,難得她有一刻能呆在他的懷中,這種機會,他又如何能放過?
即使此刻,她可能暗暗咒罵着他,她蹙着眉的模樣是他不樂見的;就算是她日後都不肯原諒於他,他寧願如此近距離的讓她厭惡着,也不要她總是拒他於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