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
唐旭宸回頭看了一眼，李瑞佳站在門口，穿着一條繡花真絲睡衣，能隱約看到裡面的粉紅色三角內褲。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來自洗澡用的某種法國精油糕。唐旭宸回過頭繼續盯着牆上的照片發愣，他早就習慣了李瑞佳的隨便。一起生活了兩年多，唐旭宸不想習慣也得習慣。
“明天，我要去法蘭克福，一起去嗎？”
唐旭宸沒有吭聲，他在思索問題。
“急也沒用。”李瑞佳走了過來，與唐旭宸保持着一臂的距離。“休息幾天吧，我會盡快找到下一個目標。”
“他怎麼會有那份名單？”
李瑞佳暗自嘆了口氣，唐旭宸能改變容貌，能改變行爲方式，甚至能改變口音，有一樣東西卻始終沒有變。他仍然愛着劉雪麗，不然不會如此亡命的爲劉雪麗復仇，也許他永遠也忘不了劉雪麗。
唐旭宸回過頭來，雖然李瑞佳的神色立即恢復平靜，但是仍然被他看到了。唐旭宸不知道該怎麼說，甚至無法啓齒。兩年朝夕相處，唐旭宸不可能對李瑞佳的言行熟視無睹，可是他忘不了劉雪麗，心裡沒有另外一個女人的位置。唐旭宸甚至覺得，如果在哪一天忘記了劉雪麗，生命將失去光彩。
“明天再說吧。”李瑞佳勉強笑了笑。
如果說唐旭宸是一塊堅硬無比的岩石，能化開他的只有柔弱無形的水。
“你不覺得那份名單有問題嗎？”
李瑞佳暗自嘆了口氣，說道：“別想那麼多，也許是一個陷阱。”
“陷阱？”唐旭宸看了李瑞佳一眼，他可不這麼想。
那不是一份普通名單，雖然只有幾個人，但是都是唐旭宸認識的人，排在前兩位的是歐陽鳳鳴與楊詩琪。
這還不是關鍵所在！
那個中年人叫理查德-帕克，一名職業經理人，管理着幾個私募基金。根據李瑞佳查到的線索，他一直在爲那個神秘組織服務，利用掌管的私募基金操作該組織的資金，爲秘密行動提供經費。
大概半個月前，李瑞佳獲得消息，他要來倫敦見一個人。
聯繫之前獲得的線索，唐旭宸認爲他來倫敦的目的是轉移一筆資金，很可能與該組織策劃的秘密行動有關。
十天前，唐旭宸先行來倫敦踩點。
隨後，李瑞佳以市場調研爲名來到倫敦。
唐旭宸想過綁架他，通過審訊他獲得更多情報，但是綜合考慮後，唐旭宸讓李瑞佳在殺手組織發佈了一個針對他的任務，然後在第一時間接下任務。刺殺行動很順利，唐旭宸也拿到了想要的東西。
問題，就在這個傢伙的身份上。
就算他是秘密組織的成員，也只是負責運作資金，與秘密行動沒有直接關係，那份名單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
“他爲什麼要來倫敦？”
唐旭宸鎖緊眉頭，讓李瑞佳把話說完。
“他掌管的私募基金在法蘭克福，只是爲行動提供資金，在法蘭克福就能辦到，沒必要來倫敦。”
唐旭宸微微點了點頭，這到是事實。
雖然倫敦是歐洲老牌金融中心，英國還是日不落帝國的時候，倫敦就是現在的紐約，全世界的金融中心，但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英國沒落，法國與德國先後崛起，巴黎與法蘭克福成爲新興金融中心。在歐元問世後，德國成爲歐盟經濟火車頭，法蘭克福由此取代倫敦成爲歐洲金融中心。
如果只與錢有關，在法蘭克福同樣能辦到。
“不過，我覺得這件事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有多複雜？”唐旭宸問了一句。
“顯然，他來倫敦與資金無關，也許在他來到倫敦之前，用與發起行動的經費已經轉移到了執行者的賬戶上。”李瑞佳稍微停頓了一下，才說道，“那隻能說明，他是爲這份名單來倫敦。”
“交給執行者？”
李瑞佳點了點頭，表示就是這個意思。
唐旭宸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現在的問題是，他爲什麼要把這份寫着歐陽鳳鳴與楊詩琪名字的名單交給執行者？”
“老唐……”
“只有兩種可能，一是與已經發生的事情有關，一是與即將發生的事情有關。”
李瑞佳暗自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她也是情報人員，唐旭宸能夠想到的，她早就想到了。
唐旭宸這句話說得有點含糊，不過李瑞佳明白其中的含義。
所謂“已經發生的事情”，指的是唐旭宸在過去兩年裡做的事，即通過殺手組織爲劉雪麗復仇。死了那麼多人，那個神秘組織不可能不產生懷疑。因爲“唐旭宸”已經死了，而且在兩年前遇害的不只是劉雪麗，還有楊懷烈，所以神秘組織認爲是歐陽鳳鳴與楊詩琪等一些跟楊懷烈關係密切的人在暗中復仇，一個一個的剷除他們。爲此，他們決定除掉歐陽鳳鳴與楊詩琪等人，讓帕克把這份名單帶到倫敦，交給他們僱用或者安排的殺手，並且由帕克提供資金。
所謂“即將發生的事情”，指的是該組織策劃了一起大規模襲擊行動，名單上的那些人存在威脅，必須提前解決掉。
“前者的可能性很小。”唐旭宸習慣性的摸了摸下巴。他原本就有這個習慣動作，只是不太明顯。成爲職業殺手之後，他採納了李瑞佳的建議，強化了這個習慣，以此跟過去產生區別。
李瑞佳沒有反駁，她也這麼認爲。
如果只是爲了除掉名單上的人，那個神秘組織完全可以直接派出殺手，沒有必要搞這麼大的陣仗。
“我得回國。”
“老唐……”
唐旭宸咬了咬牙，說道：“名單上的人我都認識，都參與了兩年前的行動，全是國土安全局與軍情局的干將。如果與即將發生的事情有關，肯定針對中國，肯定是一場大規模恐怖襲擊事件！”
“你回去，就是送死！”
唐旭宸看着李瑞佳，他知道李瑞佳說得沒錯。
雖然國土安全局與軍情局不會拿他怎麼樣。就算他“活了過來”，也沒人會追究兩年前發生的事情，到時候最多編造一個故事，說他以假死的方式進行深入調查，還可以讓薛震遠下一道命令，即唐旭宸奉命行事，與他當初去救歐陽鳳鳴一樣。但是並不表示他在“活了過來”之後沒有危險。那個神秘組織把歐陽鳳鳴與楊詩琪當成攔路虎，如果知道唐旭宸活得好好的，除了會把他當成頭號威脅，還會聯想到這兩年裡發生的事情，猜到是唐旭宸在暗中對付他們。
結果顯而易見，那些傢伙會不惜代價的除掉唐旭宸。
兩年來，唐旭宸能活着，還能一個接一個的除掉與劉雪麗遇害有關的仇人，不是因爲他很厲害，而是一直藏在暗中，要對付他的人不知道他還活着，更不知道他在哪，變成了什麼模樣。
如果唐旭宸回國，等於站到燈光下面，成爲衆矢之的。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唐旭宸再厲害，只要暴露行蹤，遲早會被來自陰暗角落裡的暗箭射中。
這個道理很簡單，情報人員都明白。
“老唐，你已經不是中國人了，你爲中國做了那麼多的貢獻，不欠任何人，也不欠那個國家，你……”
“我是炎黃子孫。”
“你……”
“我在乎的人全是中國人。”
李瑞佳咬緊牙關，目不轉睛的盯着唐旭宸。
“你也一樣。”唐旭宸長出口氣，說道，“不管你住在哪個國家，不管你爲哪個國家的企業工作，不管你持有哪個國家的護照，不管你拿到了哪個國家的定居證，你都無法改變身上的血脈。你是炎黃子孫，走到哪裡都是中國人。別人不會因爲你有德國護照，就認爲你是日耳曼人。”
李瑞佳的眼眶溼潤了，不是因爲感受到了炎黃子孫的榮耀，而是唐旭宸的第一句話。
僅僅是“你也一樣”這四個字。
這表示，唐旭宸在乎她，她是唐旭宸在乎的人。
“我明天回國，你得順着這條線索查下去。”
“老唐，你真的在乎我？”
唐旭宸笑了笑，說道：“我們一起生活了兩年，而且只有你一直陪着我，你覺得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李瑞佳微微一愣，淚水涌出了眼眶。
“這是最後一次！”唐旭宸長出口氣，說道，“雖然我從沒承認，但是這兩年所經歷的事情告訴我，那些傢伙根本殺不光。他們就像病菌，死了一個，會立即分裂成兩個，甚至好幾個。害死劉雪麗與楊懷烈的不是某個或者某些人，而是那個組織，以及產生那個組織的利益基礎。就算窮盡一生，我也無法把他們全都殺光。說實話，我早就厭倦了，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老唐，我們離開吧，我們馬上離開倫敦，去任何一個地方，只要能夠……”
“不是現在！”唐旭宸嘆了口氣，說道，“遲早有一天，我們的所作所爲會曝光，那些傢伙會知道是我在暗中對付他們。他們會報復，對付我在乎的人。如果繼續下去，只會害死歐陽他們。我們必須停下來，必須結束這一切。只是，現在不行！既然已經知道，就不能袖手旁觀與坐視不管！”
“這是最後一次？”
“對，最後一次。這是我的保證，幹完這件事，我們就離開，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李瑞佳很興奮，也很欣慰，甚至覺得自己很幸福。
等了兩年，終於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