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膚由蒼老變得紅潤,如同乾涸的河牀遇到了大水的澆沃,那些歲月留下來的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失。白髮依舊是白髮,但是卻變得極爲柔順光滑,好似只是淘氣的少年將自己的黑髮暈染成霜一般。
名同的氣勢一變,晉階玄尊之後,他更加的仙風道骨,但是臉上的嚴肅卻並沒有減下幾分,只有在笑的時候人們才能夠發現,原來名同也是和自己一樣有喜怒哀樂之人。
紫華漸漸消散,風波幻影琴真正呈現在世人面前。
雖然是新做之琴,但是不知爲何,它的古樸,比一些真正傳自千百年前的古器顯得還要濃厚。
古琴之上,雕刻着臘梅的花紋,每一筆,每一劃,似乎都能讓人望想見一樹梅花迎風綻放,在皚皚白雪間傲然獨開。
“好琴!”素雲流笑道,平時他也頗好琴道,所以見到這風波幻影琴時竟然有些剋制不了激動的心情,躍躍欲試。
名同淡淡微笑,然後把目光射向了素銘。
衆人中駭人的威壓中醒來,但卻並不出聲,他們亦隨着名同的目光看向素銘。
素銘心道是輸了,但是他不甘心,如果將秋雨閣完成,未必比不上這古意盎然,龐然博大的長琴。
可是有什麼方法呢?從銘符完成到現在,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他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哪裡出現了失誤。
可是沒有任何線索表明他的操作有誤。金色塔閣正確,陣法機關正確,煙沙幻境正確,最後的銘符依然沒有絲毫問題,可爲什麼還是不能達到理想的層次呢?
素銘心下悲慼,不過他也不是輸不起之人,失去了紫雲天炎,還可以從頭再來,他不信,自己既然得到了一次地火榜的奇火,那麼憑什麼得不到第二次?
堅定了意志,他正要說靈器完成,但突然好似一道電芒劈過他的腦袋,他恍然驚起,既然自己的操作沒有失誤,那麼就一定是卷譜出現問題了。
卷譜有殘缺!
但是殘缺的地方是哪一處呢?
素銘剛剛還興奮地就像發現新大陸一般,但下一刻他就恍如霜打的茄子,再難以打起精神來。
登得越高,摔得越狠!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絲希望,卻發現通向希望之路原來也是一條死路,這如何不讓人絕望?
他一切皆是照着卷譜而爲,卷譜既然有誤,他又如何去發現錯漏之處?
按圖索驥,如果地圖本身就有錯誤,想要找到自己的馬,純粹是大海撈針!
失誤一步,便是全錯,爲山九仞,功虧一簣!
素華夜靜靜地看着素銘,不見悲喜。
阿雪感受到了素銘的失落和沮喪,想要幫素銘打氣,但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切皆在不言中,有時不語便勝過
千萬言。
方十四眼中有一絲疑惑,卻也無可奈何。
至於四大世家,這樣的結果對他們而言並不意外,即便十分欣賞素銘的疏勒旋和九真憐、涼心悅和涼汝才,對這個結果同樣認爲是理所當然。
慈顏出現在兩人中間問道:“可都製作完成?”
名同看着素銘點頭不語,他不認爲素銘的實力僅止於此,更不認爲劍姬會讓他的徒弟止步於此。但是素銘的失落看在他的眼裡,他又想問,難道強大無比的劍姬也會放棄?難道創造了無數奇蹟的年輕人這一次不能再次展現奇蹟?
慈顏看向素銘:“名同已經完成,你是否完成?時間還沒到,你不如想清楚再說。”
素銘知道慈顏這是給自己機會,一旦回答完成,那麼結果就不可逆轉了。素銘的秋雨閣比不過名同的風波幻影琴,那麼他的結局就是失敗,然後交出紫雲天炎。
素銘不準備拖下去,這沒有意義,純粹是在浪費所有人的時間。所以他點頭說道:“已經……”
話還未說完,一陣幽影飛過,秋雨閣忽然再次出現了驚天輝芒!
素銘反應過來,那是烏錢!
烏錢他在幹什麼?秋雨閣之內,如果擅闖,那就會遭到秋雨閣的自動攻擊,儘管現在秋雨閣並不是完整狀態,但也不是現在的烏錢所能抵抗住的。
“煉器第五步——鑄靈!”一道冷漠地聲音自素銘的腦海中響起,是劍姬在說話!
“所以你讓我以烏錢爲祭,將他封印稱爲秋雨閣的器靈?”素銘反問道。
說實話,素銘對烏錢的觀感不錯,儘管有時烏錢老想着奪取他的肉身,但是他並沒有實際行動過,而且還幫了素銘許多忙。在素銘心中,烏錢是他的朋友。
“怎麼,不捨得?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而且如果不成爲器靈,那他也熬不了幾年。他的元神早已經受創,又歷經兩千年消磨,本該馬上便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他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了。”
劍姬面無表情地說道,彷彿烏錢從來只是一個陌路人。
素銘如遭雷擊,臉上一絲痛苦掙扎之色。
“她說得沒錯,我想了很多天,成爲器靈雖然終生受到束縛,不得自由,但也好比過就此消亡好。我還想活下去,那我不得不走這一條路,只有用靈器培育我的元神,我才能夠得到真正的恢復,甚至還能比以前更強大。”
烏錢說道:“所以放心吧,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如果你不想我死的話,就趕快動手。”
烏錢話說得很平靜,但終究言語中還有一絲留戀。
誰也不想自己的命運被人束縛,成爲器靈,一旦靈器受損或被毀,那麼器靈就會遭受同樣的打擊,另外器靈不能反抗主人的命令,生存
和自由都將會受到威脅。
見素銘還在猶豫,烏錢大怒:“以前的果斷呢?”
素銘猛然醒悟,是啊,以前的果斷呢?生死關鍵時刻,怎麼能夠猶猶豫豫?而且無論怎麼算,成爲器靈對烏錢利大於弊,他爲什麼還要猶豫?
心一定,他問道:“如何鑄靈?”
劍姬淡淡一笑,纖指一點,一張卷譜就出現他的腦海中。
素銘神魂已經足夠強大,承受一張卷譜自然綽綽有餘。
秋雨閣的動靜震驚了所有人,素華夜直接站了起來,滿眼的不可思議,心裡卻是產生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因爲素銘的師父是她,那麼什麼奇蹟都會發生。
名同露出一副“果然”的表情,靜靜地看着素銘的動作。他看得很認真,甚至有些忐忑,因爲這其實算是一種偷師。
但他無法抗拒這種誘惑,因爲他感覺到,這應當就是成就尊階靈器的真正關鍵所在!
素銘手在空中劃上一道玄奧的符印,符印越來越大,大到要把整個廣場都要籠罩進去。然後下一刻,那道符印卻是驟然一縮!
嗡!秋雨閣顫鳴不已,一道藍芒從塔閣中爆發出來,整片青天都化在一片藍色的世界中!藍色浩如海,將京都氤氳其內,京都就像海中的繁城,美麗不可方物。
符印越收越緊,最終盡數化到秋雨閣之內。秋雨閣內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呼。
烏錢感覺自己好像就是一個最普通的人被扔進了油鍋裡,痛苦難當。
劍姬對素銘說鑄靈對他有利,至少能讓他繼續活下去,但是劍姬卻沒有說鑄靈如果失敗,他烏錢定然灰飛煙滅。
普通煉器師鑄靈的失敗率一般在五成左右,因爲素銘是第一次鑄靈,失敗率更可能高達七成!
烏錢並不是一個大英雄,實際上他怕痛,他很怕痛。
儘管這纔是一個開始,但是他的慘嚎聲卻是猶如正被割喉的豬,吼得聲不忍聞。
素銘知道烏錢十分痛苦,所以他手上的速度更快了些。符文在烏錢身上瘋狂繞轉,而他哥的顏色也由藍變紫,在某一瞬間,終於紫意盛放!
轟!一股強大氣勁從秋雨閣內轟然爆發,空中忽然下起了涼雨,秋雨灑遍京都的每一個角落。
這纔是真正的秋意。
秋雨打梧桐,瀝瀝聲響好像是一支悽清的古曲;涼風吹拂了樹枝上殘存的霜葉,葉子上枝頭頹敗凋零。
若不是之前下了一場雪,此時應有一個個婦人正匆忙收起院內晾着的衣衫。
素銘露出了微笑,終於功成了,秋雨閣完美製作成功!
而此時,忽然一陣琴音掃來,轟然一聲,皇宮一座大殿的房頂被這龐大的聲波化爲了齏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