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傾城跟着蕭婉回到瓊華宮,立即命人熬了藥湯讓所有人沐浴,沈傾城明白她是想預防一下,也照做了。
本來走得有些薄汗,沐浴過後只覺全身清爽,沈傾城出來的時候,蕭婉已經穿戴整齊在那裡等她了,看她出來,笑吟吟地道:“走吧,該去慈安宮了!”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竟然沒能見到太后的面,只有趙嬤嬤出來見了她們小聲道:“太后睡着了,讓奴婢跟元皇后和九王妃說一聲,她已經大好了,不用過來侍疾了。”
沈傾城心裡一動,難道太后已經知道崔後的病了?不然怎麼避之唯恐不及?
蕭婉卻一點也不意外,一臉惋惜地道:“本宮還是進去看看,不然不放心啊!”說着擡腳就要進去。
“不用不用!”趙嬤嬤連連擺手,生怕蕭婉近身,不住地往後退,一面看着沈傾城,眼睛陡地一亮道:“剛纔九王爺還過來了一趟呢,怕是等急了吧。”
一副恨不得她們趕快走了的焦急樣子,二人只好轉身,卻相視一笑。
趙嬤嬤鬆了一口氣,回到房裡,太后半躺在大迎枕上,看了眼外面:“真走了?”
趙嬤嬤點點頭道:“走了是走了,不過奴婢看她們那意思,敢情知道太后您不是真病!”
太后一臉的不悅:“知道又如何?哀家是她的婆婆,還能怎樣?”
“娘娘,如今瓊華宮那幾個都是不頂事的,該怎麼辦?”除了劉嬤嬤之後,蕭婉一直將伺候的人看得很緊,不是她特別信任的,絕不能近身,瓊華宮被她治得跟鐵桶一般,再想安插人進去,可是難比登天。
太后眼睛微眯,“瓊華宮插不進去人,倒沒什麼打緊,她再受寵也年老色衰,皇上不過是看在結髮的份上。再說如今太子已立,盯着她也無用。”
“太后的意思是?”趙嬤嬤小小的綠豆眼閃着算計的光。
“老三從王爺晉升爲太子,可不得擴府添人?還有老九那兒,攏共就他們夫妻兩個主子,也不嫌寒磣!”
趙嬤嬤眼睛一亮:“還是太后高明!”
沈傾城出了慈安宮,果然見冷嘯風立在那裡,夕陽的餘暉打在他的臉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整個人就像是天上飛下來的謫仙一般,沈傾城發現,他似乎比以前更俊朗了幾分,不由得癡癡地望着,連他走近了都沒有發覺。
“娘子,爲夫這副皮囊還值得一看吧?”一張戲謔的俊臉在眼前放大,沈傾城回過神來,臉上一熱,連耳根子都滾燙起來。
“切,自大狂!”她掩飾性地橫他一眼,卻不知道臉上本就帶了害羞,這一眼就顯出百種嬌媚來,冷嘯風喉頭一緊,欺近她耳邊啞聲道:“你要是再這樣看我,可是要當衆表演夫妻恩愛?”
沈傾城連忙退開幾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廝也不顧場合就胡言亂語,傳出去她要如何見人。
冷嘯風連忙緊走幾步跟上,臉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沈傾城更是羞惱,也不等滑竿了,腳下的步子加快,兩人一前一後,你追我趕,竟然很快就到了宮門口。
上了馬車,沈傾城終於沒什麼顧忌,當即就嘟了嘴不理會某人的嬉皮笑臉,冷嘯風一個人自言自語了一陣,只好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忽然,一股香氣透過車簾飄進馬車,沈傾城只覺腹中一下子空了,在宮中可沒吃多少東西,因爲崔後的病沒什麼食慾,不過簡單對付了一下而已。
“外面就是天香樓,要不咱們用了晚膳再回家?”冷嘯風像是看出她的想法,提議道。
沈傾城眼睛一亮,轉頭就要答應,忽然又記起自己還在和他賭氣,猛地又合上了嘴。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再氣這小嘴兒就能掛個瓶兒了!”冷嘯風伸手將她攬進懷裡,不容拒絕地箍緊。沈傾城本就不是真的生氣,象徵性地掙扎了幾下,便窩在他懷裡。
冷嘯風脣角一勾,這小妮子,死要面子!低下頭在她鼻子上輕咬一口,沈傾城又要抗議,他已經掀開車簾吩咐車伕:“去天香樓!”
說起來沈傾城極少在京城裡閒逛,以前這些地方就是經過了也沒怎麼注意,走進大堂,就覺得一股磅礴的氣勢,裡面的人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一看二人就是富貴的樣子,忙上前來招呼。
“九王爺來了,快樓上請!”掌櫃的笑得跟彌勒佛一樣,親自帶了二人上樓。
依舊是上次見雷霆的天香閣,這次就他們兩個人,滿滿當當上了一桌子菜,全是沈傾城喜歡的菜色,她更覺飢腸轆轆,狼吞虎嚥地就吃起來。
“看你這吃相,好像爲夫以往都餓着你似的。”冷嘯風拿起她的絲帕替她擦擦嘴角的菜渣,沈傾城俏皮地一笑:“可不是嗎,我纔出來吃第二回,你可是天天下館子呢!”
冷嘯風摸摸她的頭:“歪理!”
肚子吃得飽飽的,沈傾城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丫鬟送上茶漱了口,掌櫃的就捧着一疊冊子進來。
冷嘯風揮退了伺候的人,示意掌櫃的將賬冊送到沈傾城面前。
“這是?”沈傾城看着厚厚的一疊,詫異地看向旁邊的男人。
“這裡有我的一份,這些以後都交給你管。”冷嘯風笑着解釋,又轉向掌櫃的,“以後賬本和收益都送給王妃過目,不用知會我。”
掌櫃的略有些詫異,這天香樓每日的收入極爲可觀,王爺竟然要將底都交給王妃。心裡對九王妃更多了幾層尊敬。
沈傾城隨意翻了翻賬本,大吃一驚,天香樓每日竟然能掙幾千兩銀子,每月兩萬多兩,這一年下來可不得二三十萬兩!
沈傾城轉眼去看冷嘯風,他正低着頭吃茶,一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優雅尊貴的氣質,這是生爲上位者自然而然散發出來與生俱來的。
這樣一個天之驕子,願意將他的底牌交到她的手上,她的心裡一下子就變得軟軟的。
“九郎!”她柔柔地喚了聲,眼裡波光瀲灩,情意流淌,冷嘯風身子一僵,湊近她:“怎麼了?可是賬本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只是想叫叫你!”沈傾城也說不上來,以前她都是風子瘋子地亂叫,甚至蕭九,只有在溫存的時候纔會喚他風哥哥,可這回,她忽然自心底有一種不同的感受,自然而然地叫了出來。
冷嘯風臉上立即燦若桃花,心裡一圈一圈波紋盪漾開去,可這裡是酒樓,想做些什麼也不方便,猛地低頭含住她嫣紅的脣瓣啃咬吮,吸了一通,意猶未盡地放開她,生生將體內那股胡亂竄動的慾望壓了下來。
“故意挑撥我的耐性是吧,回家再收拾你!”低沉暗啞的聲音讓她面熱心跳,沈傾城羞澀地偎在他懷裡,破天荒地沒有跟他鬥嘴。
方纔在宮裡,蕭婉提醒她那一句“男人的話不可盡信”,其實何嘗不是一種暗示。她甚至有過一絲絲的沮喪,皇帝冷步雲那樣寵愛蕭婉,可對崔後也不差,作爲一個帝王,他可以有無數的女人,但他對蕭婉和崔後明顯是不一樣的,他能爲蕭婉栽下瓊花樹,也能爲崔後修建出雲殿,還那樣明確地表達自己的心意,正是因爲這樣,她們兩個女人才互相看對方不順眼,爭得你死我活吧,其實,她們也是可憐之人。
她的心裡就十分失落,冷嘯風現如今待她很好,也信誓旦旦地說了許多話,可是,他未必只對她一個人這樣,她忍不住去想,若是將來他遇上另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子,她該如何自處?瀟灑轉身,還是苦澀地接受?兩個答案都是她不能接受的,不愛才可以轉身離去,太過深愛才不願與人分享。
可是此時,她爲自己曾經的搖擺感到羞愧,現在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她就開始胡思亂想,未嘗不是對他的不信任,她不是傻子,以前家裡的鋪子田產,他都交給了她,而這天香樓卻沒有,一定是極爲隱秘重要的東西,說不定應該與三王爺有關,現在他把他的東西一一向她坦白,是何等的信任?自己真是無地自容。
一直到回了府,沈傾城都極少說話,丫鬟們見二人有些不一樣,不敢打擾,早早地退了下去。
“媳婦,在想什麼?”冷嘯風看她半天不做聲,忍不住問道,“是太后爲難你了?”
沈傾城搖搖頭,掩飾下自己那難以啓齒的想法,將思緒轉了回來。
“你知道皇后得病的事麼?”沈傾城想到那件事,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問他,若真是有個什麼,也好應對。
冷嘯風點頭:“我在慈安宮聽有人來稟報,聽說是天花?”
沈傾城秀眉微蹙,猶豫道:“宋太醫是這樣說的,但是……”
“怎麼了?”冷嘯風很少看她這樣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不由得提了起來。“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沈傾城便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太醫說是天花,可我覺得不是,倒更像是水痘。”
天花和水痘的症狀十分相似,但也是有區別的,崔後臉上手臂上都有許多,但她仔細觀察了下,她雖不願讓宋太醫看她的身體,自己的雙手卻不停地往身上撓,她敢肯定,崔後身上也有許多,這是水痘的向心性分佈特點。再有一個,她身上有紅色的斑疹,丘疹,還有充水的水皰,甚至有的地方結了痂,分明就是水痘的症狀。
她話剛說完,冷嘯風忽然嚴肅起來:“你確定沒有看錯?”
沈傾城就有些委屈,“我是學醫的,怎麼可能看錯?”兩世的經驗加起來,她若連這個都分不清,她真的不要做人了。
“可是,宋太醫怎麼會看不出來?雖然成年人得水痘的不多,但也不是不可能,他爲什麼就一定認爲是天花?”沈傾城還在這邊自言自語,冷嘯風眼神忽然複雜起來,目光一閃,試探地問道:“當時就你和母后在場?母后可有說什麼做什麼?”
沈傾城點點頭,想了想道:“母后看宋太醫很嚴肅,就擔憂地問是不是天花,宋太醫說是,把母后嚇壞了。”
冷嘯風神情變得糾結起來,他回想起那一年,他跟着母后顛沛流離,正好趕上他病了,得的就是水痘,她日夜守在自己的牀前,她怎麼可能連那個都不認識?
眸色一黯,他輕聲道:“傾城,大皇兄對我說過一件事。”
沈傾城看着他,眼睛清澈明亮,猶如一潭湛藍的湖水,他忽然覺得喉頭像是被什麼哽着,頓時什麼說不出來。
“他說了什麼?”能讓他這樣凝重的,一定是很重要,沈傾城提着一顆心,焦急地望着他。
“他說,大嫂讓丫鬟拿給雙溪的,只有鶴頂紅。”他的眼睛似有什麼一閃而過,快得沈傾城都覺得那是一抹錯覺。
只有鶴頂紅,那就是沒有誅心砂了!她記得,那次蕭婉是中的誅心砂呢!
雙溪臨死前也拉着她說,她沒有給蕭婉下毒!
忽然,一個想法跳進腦海,她驚訝地看着他,“你是懷疑,下誅心砂的是……”她搖着頭說不下去了,畢竟蕭婉中了毒,她不想懷疑她會對自己下手,那太殘忍了。
冷嘯風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苦笑一聲:“我中過誅心砂之毒,那是一種慢性藥,只要量不是很大,對生命是無礙的。”
沈傾城知道,他長期中了誅心砂的毒,也不過是體質弱一些,晚上噩夢纏繞,但性命無憂。這就是變相地告訴她,就算蕭婉自己給自己下毒,也是說得通的,沒有生命危險。
她不願去懷疑那個善良的婆婆,她一輩子太坎坷了。可是,那次之後,冷步雲更加急切地要接她回宮,皇后崔氏則被她給了個下馬威,正是有了那一次轟轟烈烈的回宮,所有人都看到了皇上對她的看重,如今她才能在後宮活得風生水起,重新奪了後宮之主的位置。
可是,面前這個男人呢?如果真是她,他此刻一定很失望吧。
在江南的時候,蕭婉是一個很恬淡的人,與世無爭,是他們勸說她回到京城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樣恬淡的蕭婉也開始算計別人,或許以前的那些,都只是她強裝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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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傾城擁住他的腰身,輕柔地道:“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冷嘯風擡起她的臉,眼神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認真地說着:“沈傾城,我不會讓你變成這樣!”
沈傾城的心一下子就柔軟了,他懂她,憐她,還需要質疑什麼呢?有他這句話,這份心,她就有了面對一切的勇氣,她想,將來就算會發生類似的事,她也不會變成蕭婉一樣,因爲有他在身邊,她不需要那樣步步爲營。
兩人心情都有些沉重,很早就躺在牀上,誰都沒有睡着,誰都沒有說話,這件事給他們帶來的衝擊不小,但蕭婉被逼到這樣的境地,他們也沒有立場反對,所以,沈傾城在發現崔後的病情時並未開口,她受這點苦,比起蕭婉來,可就太小菜一碟了。
縱然天翻地覆,這一日還是很快就過去了,次日一早,沈傾城還在睡夢中,就聽到有丫鬟在外面喊:“王妃,蘇大小姐來了。”
旁邊的被子已經涼了,望了外面一眼,已經是霞光滿天,大紅緞面被子上撒上一層燦爛的朝霞,她小臉一紅,竟然睡了這麼久,他竟然也不記着提醒他一回。
梳洗完畢,沈傾城便讓人去請了蘇嬋娟去了偏廳。
“蘇姐姐,幾日不見更加明豔照人了!”她心裡一喜,是不是她和雷霆的婚事有了她不知道的變化,那可就太好了。
蘇嬋娟瞄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來看看我,我只好過來抓人了!”說着朝外面望了望,煞有介事的樣子,“你家王爺可在府裡?別拿雞毛撣子趕我吧?”
真愛記仇!沈傾城拍了她一下:“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有什麼事找我?”兩人親暱得沒有一絲間隙,沈傾城便促狹地擠擠眼:“雷霆他改變主意了?”
蘇嬋娟眼神微微一黯,紅了臉搖頭,聲音卻還是難掩的興奮:“說什麼呢,是我爹來了,說是要看着我出嫁。”
沈傾城詫異極了,抓着她的胳膊道:“這是好事啊!恭喜你!”
蘇嬋娟就有些羞赧,眼睛卻亮得如夜空中的星星。
“皇上已經宣他回京了,昨日送了帖子來。”她興奮地說着,臉上是許久不見的幸福喜悅。
沈傾城握住她的手,不住地點頭:“我就說嘛,侯爺那般捨不得你,怎麼可能真的捨棄你!”她心上的一塊大石終於卸下,若是蘇越治不要這個女兒,到時候出嫁都不到場,她等於是沒了孃家的孤女,王太傅夫妻雖然寵她,但他們還有幾年好活?又只是外祖父,即便想管也名不正言不順。
雖然雷霆混賬,但有了蘇越治,想來他也不敢輕慢了去。
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說皇上召侯爺入京?”
蘇嬋娟點頭:“府邸都已經選好了,就等着整修好了住進去。”
沈傾城猛然擡頭,江南侯入京,還是在三王冷嘯竹被立爲太子之時,這是皇上臨時起意,還是他早有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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