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如潮水洶涌而來，讓顧敏不得不記的清楚，更是到了深刻的地步。早在之前，她怎麼就沒有聯繫到，因爲時間會淡忘一些事情，因爲那是這麼久遠的過去。可是十年了，十年至今，那些原本可以忘記的過往，卻纔發現，其實根本就沒有釋然過。
因爲寶華的公館，還和十年前一樣！
因爲這裡，和那座公館也還是一樣！
顧敏突然無法想象，這裡和那裡，這所有的裝修，都是出自於誰？
這真是一個太過癡傻的問題，爲什麼還要去在意這些？
因爲不管是誰，答案也只有一個，和她無關！
而就在顧敏怔愣的時候，紀微冉已經走了出來，她手拿着托盤，端着幾杯剛剛倒入杯中的果汁來，笑着呼喊，“顧小姐，來喝一杯果汁吧，天氣這麼熱，謝謝你來接我出院。”
顧敏這才幽幽回過神來，卻也不知道怎麼了，自己竟然還有力氣去邁開步伐。
也許，是在內心深處告訴着自己，這也沒什麼。
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可是那顫抖的感覺，卻是如此明顯！
顧敏走向了那一把單人的沙發，她坐了下來。
唐仁修瞧向她，似乎是有些不悅，分明他的身邊，就有位置可以坐。可是她卻坐在了旁邊，隔在另一邊的地方。
紀微冉將托盤放在了茶几上，她又是笑着，將那杯果汁送到她的面前，“顧小姐，喝果汁，蘋果汁可以嗎？”
顧敏怔了下，她朝她回了個笑，還是接過了，“可以。”
“這是你的，檸檬。”紀微冉又將另外一杯給了唐仁修。
顧敏猛一擡頭，對上了他們。
果汁是在冰箱裡放着的，所以很快的，那杯子都有了冰涼的感覺，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感受到那涼意襲來，彷彿要從指尖，從手心慢慢地滲透至全身去。
檸檬。
那是他的身上，曾經有過的淡淡香氣，那是沐浴露洗髮露，說不清道不明的香氣。
她連他喜歡的東西，都是如此的清楚。
“我這裡還有水果，你們要吃什麼？”紀微冉又是問道。
“微冉，不用忙了。”唐仁修道。
紀微冉卻是執意，“難得你們過來坐，也是第一次，就讓我來吧。”
就在突然之間，唐仁修的電話響了。
他拿出手機來接聽，應了幾聲，大概是公司的業務，所以他頓了頓後，起身說道，“微冉，借你的書房用一下。”
“哦，你去吧，門沒有鎖。”紀微冉在廚房裡，她回了一聲。
於是，唐仁修就握着手機便筆直的，沒有任何偏差的走向了其中一間房門緊閉的門。將把手一轉開，他便走了進去，那低沉溫煦的男聲，便也隨之斷了，他去裡面打電話了。
顧敏還坐在沙發裡，她發現自己又注意到了一點。
原來，這裡他是這樣的熟悉。
是十年前天天到來，還是一直沒有忘記？
顧敏握着那微冰的果汁杯，連手指都僵硬了似的，動不了了。
一會兒之後，紀微冉又端了切好的橙子出來，“他還沒有打完電話？”
顧敏應道，“恩。”
“那我們先吃吧，不要管他了。”紀微冉微笑着說，將果盤放到了她的面前，“橙子，我前幾天買的，看看味道好不好。”
紀微冉很是熱情爽朗，顧敏也不好拒絕，“謝謝。”
“不用這麼客氣，還是我應該謝謝你。”紀微冉笑應，“麻煩你們了。”
“哪裡的話。”顧敏輕聲應着，兩人不時聊着，一些漫無邊際的話題，有關於工作，有關於生活，氣氛倒也是不算差。只是聊着聊着，聊到了這間公寓，“紀小姐，平時一個住嗎？”
紀微冉應道，“恩，是啊，一個人住自由一點。”
這確實是很自由，一個人的時候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家裡雖然還不錯，但是我畫畫的時候，喜歡安靜，想要有一個獨立的空間，所以就選了這裡。”紀微冉笑着說道。
“這間公寓挺好的。”顧敏應道。
紀微冉道，“確實還行，當時買下這裡的時候，也沒有多想，價格很便宜，就只是覺得這邊很安靜，不吵鬧。沒有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邊的地價倒是翻了那麼多倍，我都吃了一驚。”
“港城這幾年的房價長得快，紀小姐的眼光好。”顧敏道。
確實如此，早些年買下的公寓，都能翻上好幾倍。更何況這一邊藝術氛圍濃厚的安靜公寓，更是連番的漲。
“也不是我挑的，我哪裡懂這些。”紀微冉回道。
顧敏只是點了個頭，沒有再問下去，比如說，不是她挑的，那麼又是誰挑的，可是那個答案，恐怕會和當天在會所裡得到的結果一樣。已經是不用言語，就能明白的可能了。
“不過，這公寓裡的傢俱都是我挑的。”紀微冉隨口談起，顧敏心裡一擰。
“像是這個沙發，這個茶几，還有這個桌子，都是我去挑來的。當時我跑了好幾家傢俱店呢，把整個港城都給跑遍了，才配了這麼一套。”談起往事，紀微冉顯得很快樂，“洛煥他們都知道，還說我挑剔，我只是覺得，這樣搭配比較好看比較相稱，顧小姐，你說呢？”
顧敏定了下，她緩緩道，“恩，很相稱。”
顧敏瞧着紀微冉，美麗的女子，那樣的自信爽朗愛笑，的確是相稱的。
所以，她挑選的傢俱，也都是好的。
所以，才能在當時，在陳采薇背叛了他之後，他寧可將那些傢俱整套換過，卻還要保留原來的模樣，一件不差，直至至今！
這樣的執着，這樣的堅定，又是爲了什麼。
也只有那個人才知道了。
此時，唐仁修終於打完了電話而出。他的手指間夾着一支菸，將手機放回衣服裡，便走了出來。
紀微冉回頭笑道，“忙完了？”
唐仁修溫溫朝她頜首，他又走過去，坐回了原位。
紀微冉很是自然的，將那隻菸灰缸拿了過去，遞到了他的面前。
顧敏瞧去，卻覺得這一幕如此熟悉。
彷彿在之前，那夜裡邊，在公館裡，她也會將菸缸遞給他。
只是，唐仁修卻是沒有像之前那樣彈去菸灰，而是直接將煙給掐滅了。
“抱歉，在你這裡抽菸了。”唐仁修溫聲道。
“你想抽就抽吧，反正你也戒不掉。”紀微冉笑着一句，又是招呼道，“打了長時間的電話，喝點東西吧。”
唐仁修便也拿起了杯子喝了起來，確實是口渴了，也確實是因爲方纔電話打了許久，他溫溫的喝了一整杯。
“你這麼渴啊？我幫你再倒一杯！”紀微冉驚詫道。
“我自己去。”唐仁修應了一聲，並不讓她再動手，他起身進了廚房裡。
紀微冉則是笑道，“檸檬汁那麼酸，他都能喝的下去。”
是，檸檬這麼酸，他卻那麼喜歡着。
卻還能十年如一日。
顧敏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蘋果汁。分明是清甜乾爽的味道，此刻竟卻嚐到了一絲不屬於的酸澀味來。
彷彿，她嚐到的纔是檸檬。
唐仁修又折回來，他低聲問道，“你們剛剛在聊什麼？”
他的目光掃過紀微冉，落在顧敏的身上，顧敏說道，“隨便聊聊，聊生活聊工作，紀小姐打算留下來開畫廊。”
“微冉，這是真的？”唐仁修問道。
事實上紀微冉是打算如此的，但是現在，因爲現狀和預期的大爲不同，讓她卻也不知道要如何纔好，“有這個打算，不過再看吧。”
“你要是再走，紀叔也不會答應。”
“你別提我爸爸了行嗎，他恨不得我回來以後，就再也不讓我走了……”紀微冉有些頭疼地笑說。
兩人卻是這麼聊了起來，聊着一些顧敏並不知道的，屬於他們的話題。那是一種專屬的感覺，她根本就插不進去。忽然就發現自己坐不下去了，顧敏竟是不能自己，她猛地一下起身！
她的突然起身，讓紀微冉詫異，唐仁修也是擡眸。
“怎麼了？”唐仁修問道。
紀微冉也是詢問，“顧小姐？”
顧敏有一絲的慌忙，她鎮定着自己道，“紀小姐，借洗手間用一下。”
“在那裡，不用客氣，請用。”
顧敏便笑着往洗手間走去了，等進了裡面，她反手將門關上。可就是那麼擡眼一下子瞧去，卻又發現，這洗手間裡的顏色，除了瓷磚的簡單一色之外，竟然是滿目的紫色！
是她的紫色毛巾，是她的紫色牙刷，是她的紫色洗漱杯，是她的紫色肥皂盒，是她的沐浴露的瓶子都是紫色的。
可是鼻息之下，卻是那熟悉的，那酸澀的，那讓人無法忘懷的味道！
那是檸檬的香氣！
是檸檬沐浴露洗髮露的特有香氣！
顧敏再明確不過！
隔了一道門，顧敏依稀能聽見他們的談話聲。
可是此刻，一切都鋪天蓋地襲來，在另一個女人的公寓裡，是她所挑選的一模一樣的傢俱，是她的檸檬香氣，是她所鍾愛的紫色，更是那一聲呼喊朦朧夜裡的“微”……一切如同一個漩渦，顧敏暈眩的彷彿要跌入深淵裡去。
這麼多年來，她所喜歡上的，她所習慣的，卻原來只是另一個女子喜歡的東西。
這是多麼可怕，多麼的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