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擦了擦眼淚,正欲飛奔出去請太醫,卻被明陽公主叫住,“叫個腿腳麻利的小丫鬟去就行了。小姐身邊離不得人,你又是她用慣了的,便留下來好生守着小姐吧。”這便是不會責罰她的意思了。
春桃心中暗喜,卻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好將這份欣喜之情埋在了心裡,自去按照往常的規矩照看躺在牀上的葉瀾瀾。
不多時,先頭出去請太醫的小丫鬟便帶着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太醫回來了。這位李姓的老太醫約摸有六十多歲,算是這個時代的高齡了。安國侯府的小丫鬟慌慌張張的,話也說不明白,只說他們家大小姐要不好了,讓李太醫心裡也是一驚,也顧不得多作準備,吩咐了小藥童背上藥箱就往安國侯府來了。
李太醫一進葉瀾瀾住的惜春院,就見丫鬟跪了一地,都面有哀慼之色,還以爲這家的大小姐已經命在旦夕——若不是如此,這些丫鬟爲何不在各自的崗位上伺候着,反而是跪在這院子當中?
這樣想着,李太醫的腳步便越發的急切起來,他本身年紀就不小了,倒唬得攙扶着他的那小藥童連聲道:“師傅,您老人家可注意着腳下,千萬別摔着了。”
一路進了屋裡,便見鬢髮有些散亂的明陽公主正守在牀榻邊,臉上猶有未乾的淚痕——年紀老邁、對一些瑣碎事務記性也不太靈光的李太醫這纔想起來,這安國侯府的當家主母,正是飛揚跋扈的明陽公主。而他們家生病的大小姐,應當就是三王妃了。
唉喲,這一家子母女兩個,就沒有一個是好打發的主兒……李太醫不禁暗道自己運氣不好,每兩旬才當值半日,怎麼就偏偏是他遇見了這麼個難纏的差事?
可是來都來了,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這位三王妃若是沒有什麼病症還好,可萬一她有什麼不好,而自己的醫術又無法救治,以明陽公主那出了名的蠻不講理的性子,只怕不會讓自己好過。
只是……李太醫偷偷地覷了覷明陽公主的臉色——瞧着這位的神情,只怕三王妃的病情沒那麼簡單,少說也有幾分兇險在裡頭,不然的話,外面院子裡也不會跪着那麼多服侍的下人了。
唉,本來還以爲能安安穩穩的熬過這個年,開了春就告老還鄉、頤養天年的,誰想到臨了臨了,卻撞在了明陽公主的槍口上。
“李太醫,你快來看看本宮這女兒……昨兒人還好好的呢……”明陽公主見太醫來了,連忙起身到一旁站着,生怕耽誤了對葉瀾瀾的醫治。
她只說葉瀾瀾是自己的女兒,卻絕口不提葉瀾瀾也是三王妃這件事。實在是因爲明陽公主雖然在某些事上任性、糊塗,又不講理,今日卻難得的清醒了一回。
三王爺宇文胤出逃在外,那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亂臣賊子,若是在這個時候,她還想着要拿葉瀾瀾三王妃的身份壓人一等,那可真就是個活傻子了。
這等時候,曾經的三王妃名號還不如明陽公主這個身份好用些。
李太醫的胡思亂想被明陽公主一句話打斷,他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然後上前幾步,坐在了小丫鬟早就準備好的小凳子上。
在李太醫來之前,春桃就已經帶着人將不知爲何而昏迷不醒的葉瀾瀾給安置好了。現在的葉瀾瀾合衣躺在牀上,身上蓋着齊整的錦被,只留下看脈的右手露在外面。
春桃在葉瀾瀾的手腕上覆了一層薄薄的絲帕,李太醫這才搭上手指去探脈。
摸過了脈象,又看了看葉瀾瀾的臉色,李太醫心中有數,一開始進入這惜春院時的緊張忐忑也散去了不少。
他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一手摸着花白的鬍鬚,對明陽公主道:“公主,病人身體並無什麼大礙。只是近日憂思過度,飲食不周,身子虛弱,一時昏過去了而已。”
其實葉瀾瀾根本就是餓暈的,只不過李太醫沒敢直說,而是換了一種較爲委婉的說法。好好的人竟然餓的昏死過去,這種事情,那是好說不好聽。天知道,以明陽公主的性子,會不會隨便找個由頭就處置了他?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老天保佑。阿彌陀佛。”明陽公主也鬆了一口氣。葉瀾瀾忽然鬧了這麼一出,是真的把她給嚇着了,如今得知女兒沒事,第一反應就是在心裡把各路神佛都感謝了一通。
“先熬些蔘湯來,喂病人喝下去吧。等病人醒來後,可先用些清淡飲食。老臣這就去寫個方子,病人身體虛弱,要好好補一補。另外,在飲食上也要注意些,這幾日宜清淡,等到過段時間,病人情況有所好轉,再漸漸地添一些葷腥。”
春桃去小廚房吩咐人熬蔘湯了,另有小丫鬟引了李太醫到外間去伺候筆墨,開了藥方。
“這藥一天三次,飯後半個時辰再用。另外,病人身體虛弱,最忌憂思過重。若是好好調理,注意飲食,心情寬和,過不了幾日就能好了。”
李太醫又囑咐了小丫鬟幾句,拿了明陽公主給的診金,便帶着小藥童離開了。
***
小廚房很快就將煮好的蔘湯送了進來,小小的一盞,熱氣氤氳,飄出來一股子淡淡的藥香。明陽公主按照李太醫囑咐的,親自取了勺子來,把那蔘湯一口一口的餵給葉瀾瀾喝了下去。
過了不多時,葉瀾瀾果然悠悠轉醒。
明陽公主自是激動不已,一時也顧不得維持在侯府下人面前的威嚴形象,一把將葉瀾瀾抱在懷裡,“心肝兒”、“寶貝兒”的大哭了一場。
而被明陽公主死死摟在懷裡的葉瀾瀾,顯然是一臉的不在狀況。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竟然能讓一向要強的母親哭得這樣失態,將鼻涕、眼淚不管不顧的蹭了自己一身。
“母親,您怎麼了?”
明陽公主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等到自己哭夠了,這才放開了葉瀾瀾,一面拿帕子抹着眼淚,一面詢問道:“好女兒,你可算是醒來了。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