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什麼?盔甲?”林御風明知故問。他就是存心逗鈴音的,想看她語塞抓狂的樣子。
“什麼鬼……是朋……朋……”鈴音十指向天,結巴了半天,還是沒把那個詞彙想起來。
林御風乾脆幫她說了:“朋克。”
“對對對,我們穿得都不朋克,但這裡的人都這麼朋克,不是塗黑嘴脣啊,就是穿一身釘子的,我們穿得太柔軟了,一點都不夠硬氣,和這裡的氣氛不搭啊~”
林御風纔不管什麼搭不搭的呢,拉着鈴音的手就往小路里走。
小路邊上有小販在賣棉花糖,粉紅色、粉綠色、鵝黃色的棉花糖,插在展示臺的塑料泡沫上,似乎正在向鈴音招手。
波梅和鈴音都是喜歡吃甜食的主兒,立即就被棉花糖吸引了,一口氣買了六根。也不管其他即爲大男人喜不喜歡甜食,硬是每人發了一根。
她們倆手牽着手,舔着棉花糖,一頭扎進了小路。
林御風等人殿後。
林御風雖然只穿着簡簡單單的衣服,卻異常的引人注目。還好現在已經是晚上,小路里的燈光又特別的昏暗,否則一定會被人認出他的真實身份。
倉庫外表看起來普普通通,但一走進裡面,立即就會被那迷幻的氣氛震懾住了。
彩色的鐳射燈傾斜着從天花板照向地面,時不時的變換着照射的角度,在空中交織出網格狀的圖案。
牆壁和天花板上用夜光塗料繪製着壁畫,天花板上的壁畫是一隻巨大的老鷹飛過星空,給人以視覺上強力的震撼。
倉庫非常的大,整體呈現一個長方形。
因爲觀衆席沒有椅子,所以大家都站着擠成一堆。雖然是憑票入場,但很顯然樂隊方面也沒料到票會這麼好賣,進到場內的人已經很多了,而那些因爲買不到票而滯留在場外的人,竟然也將小路徹底的塞滿了。
在門口的檢票處,鈴音和林御風就與其他四人走散了。因爲想着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會走丟的,所以也沒往心裡去。
林御風自打進了倉庫,就一直保持嘴角下垂眉心起皺的狀態。鈴音起初並沒有注意到,因爲他們進來的時候,樂隊成員已經開始進場了。
雖然舞臺是用簡易的鐵架搭起來的,並沒有什麼華麗的裝飾,但絲毫也不影響粉絲們的熱情。
司徒畫了煙燻妝,他是主唱,一開嗓,就把全場都鎮住了。這完全是專業級別的演出啊!
鈴音全情投入的跟着身邊的人尖叫歡呼,揮舞着手中的絲巾、鼓掌板,一旁的林御風被她的聲音震得耳朵嗡嗡直響。
除了耳朵響之外,心臟也跟着低音炮的節奏不正常的抖動,外加周遭的人太多,太過擁擠,林御風漸漸開始感覺到頭疼。
幾首開場用的節奏勁爆的曲子終了,樂隊開始改變風格,唱起了輕柔的情歌。臺下的觀衆也收斂了先前狂熱的吶喊,改爲輕聲跟着哼唱。
一旦安靜下來,鈴音才終於想起來旁邊還有個林御風存在。
林御風捂着嘴,一動不動的,看起來好像一尊雕塑。鈴音的腦海中飛快浮現出他們倆第一次去遊樂園玩的時候的情景,那時林御風在嘔吐之前,也是一動不動的。
“天啊!你不會是要吐了吧?”她怎麼忘了他有潔癖,而且還不喜歡被陌生人碰觸呢?雖然這一次是林御風自己吵着鬧着要來看演唱會的,但沒有留心他的狀況的自己,也是夠粗心大意的了。
照顧病號比看演唱會重要。鈴音趕緊掄開臂膀,在人羣中給林御風開道。
去了健身房練出了點小肌肉——雖然只是跟旺仔小饅頭那麼小的肌肉——力氣還真的跟過去有了差異,鈴音明顯感覺自己臂力大了很多,靠她一己之力,居然還能把林御風安全帶出倉庫——雖然這無形中也暴露了她女漢子的本性……
當然了,作爲在前面開道的先鋒部隊,被擠得鼻歪眼斜,裙子圍着腿扭成了麻花,揹包帶子擠斷這種事,自然是免不了的了。
但她已經顧不上整理自己狼狽的形象了,因爲剛一擠到倉庫之外,在路燈的照射下,她被眼前無數雙圓睜的眼睛給驚呆了。
明明有那麼多的人擠在倉庫外的小路上,等候着演唱會散場,希望能在樂隊離開時要一張簽名。可是人這麼多的情況下,卻爲何會鴉雀無聲呢?自從她和林御風出來之後,人羣就徹底的安靜了下來。不光是聲音的安靜,更是連身形表情都靜止了,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鐘錶上的秒針,令時空凍結了一般。
究竟發生了什麼?
鈴音很快注意到,那些視線並非在盯着她,而是盯着她的身後。一種很不妙的預感籠罩在心頭。她僵硬的轉頭看向身後,而身後,站着的,自然是林御風。
“我滴個神吶!”林御風的眼鏡何時被擠掉了的?鈴音緊張得合不攏嘴。“完了完……哇啊!”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完,背後就突然傳來了一股巨大的壓力。她被壓力猛的撞到了一旁的電線杆子上。
眼花繚亂之間,只聞得一聲驚呼:“是林御風!”旋即,無數的人涌了上來,尖叫着撲向了林御風,如同黑色的洪流,瞬間就將他淹沒了。
鈴音一時沒有站穩,竟然被擠得跌倒在地,分不清是誰的鞋底,生生跺在了她的手背上,腿上,腳上。她的包包被無數雙瘋狂踢踏的腳給踢得不知去向,她顧不得手背的疼痛,想要鑽到密密麻麻涌動的腿之間去撿拾她的包包,伸出的手卻被那些朋克裝上的鎖鏈和鉚釘颳得鮮血直流。
她吃痛的用力抽回了手,血在裙襬上畫出了雜亂的薔薇圖案,她伸手將裙子上的血滴一抹,卻又把手上更多的血帶到了裙子上,將一裙子顏色清淺的花柄,變作了濃麗的花園。
她試着扶着電線杆站起來,墊腳張望。但身邊的人挨挨擠擠,讓她連站穩都很難做到,更別提墊腳了。
身旁的女人脫下了深色外套,露出白色的T恤,她舉着馬克筆高喊着林御風的名字,似乎是要他在她的T恤上簽名。
人羣向前涌動,就好似密密麻麻的蝗蟲,重重疊疊的落在莊稼地裡,勢必要將最後一根莊稼給蠶食殆盡。
而林御風就是那最後一根莊稼。
他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吐了?他到底怎麼樣了啊?她真不該只顧着往前衝,而完全沒有回頭去顧及一下他的狀況,生生將他給暴露了。
這些人這麼猛,不會把他給撕爛吧?
她聽說過有瘋狂粉絲將偶像抓傷的事,她是真的有些擔心,擔心林御風被這些人給抓傷。況且現在他身體狀況那麼不好,也許根本就沒有力氣去抵抗。
因爲這些擔憂,她必須要趕緊到他身邊去。
可是任憑她如何往前擠,卻也抵擋不住這些瘋狂的林御風的粉絲們的力量。人在極端激動時,腎上腺素爆發,力氣也會無比驚人。讓她以一己之力對抗這些腎上腺素爆發的傢伙,那是根本沒有勝算的。
天上不知何時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但沒有一人在乎這雨水,都只顧着擠到林御風的身邊。
在數次努力之後,最終,她被徹底的擠出了人羣之外,重重的跌倒在了路邊一灘污水裡。
那是還來不及流進陰溝的雨水,將空氣中的霧霾和地上的灰塵都卷挾其中,顏色是灰黑色的,渾濁不堪,將她的裙子後方完全染做了灰色,混着那些形態不明的花柄,看起來就如同將垃圾場穿在了身上一般。
鈴音頹然的坐在泥水裡,腿上冰涼一片。她往自己的腳看去,那腳上的鞋子,早已不翼而飛。
她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邋遢的。
林御風其實已經離開了,在汪千秋和齊奇的護送下。汪千秋出來抽菸的時候,剛好注意到了林御風,所以及時幫他解了圍。
林御風頭疼到已經有些意識不清,一被帶上車後座,就昏昏沉沉的睡死過去。
而那些處於人羣中外圍的人,則根本就不知道林御風已經離開,還在不停的往疑似林御風的所在擠。
因爲情況太緊急,所以齊奇和汪千秋也就沒有顧得上去找鈴音。畢竟鈴音也是個成年人,就如同一開始她認爲其他幾人不會走丟一樣,他們也同樣認爲她不會走丟。
結果這一固有認知,可就害慘了她了。
來的時候,她還有林御風親自駕車送來,可是回去的時候,她卻只能步行。
爲何只能步行呢?因爲她的包包弄丟了,手機錢包都在裡面,打車打不了,想聯繫波梅更是不可能。
可就算能夠選擇步行,她也不敢輕易離開。林御風可還在人羣裡面呢,她就這麼丟下他走了,豈不是太殘忍了?
不行,她一定要去救他!
抱持着這樣的信念,她再次擠進了人羣。那種來自四面八方的力量,幾乎要將她擠至支離破碎。身體傳來破裂一般的疼痛,可她咬咬牙,硬是撐住了,因爲她有使命,必須救他。
林御風已經在被送往陸十三的醫院的路上,而鈴音卻還在人堆裡努力突圍。
直到演唱會散場,人羣散盡,她還愣愣的站在原地,站在人羣留下的一地狼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