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道！
太無道了！
殘暴！
太殘暴了！
此時揮劍朝着建奴衝去的袁崇煥只覺得當初岳飛寫的怒髮衝冠，甚至都不足以說明他此時的心情。
一股子被皇太極所說的理想，所描繪的女真與漢人和諧相處的理想世界遭到背叛的念頭，從袁崇煥的心底不斷涌起。
這些建奴，怎能對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做出這般的舉動？
隱隱約約間，袁崇煥的腦子裡想到了五胡亂華的史載，想到了蒙元入主中原之後中原百姓的慘狀。
然而，就靠着袁崇煥一個文人的一腔血勇，匹夫之氣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聽到袁崇煥怒吼的那支建奴，只是其中稍稍有幾個騎士站了出來，甚至都沒有穿好他們的盔甲，而是雙腿一夾馬腹，就朝着袁崇煥衝刺而來。
聽着戰馬馬蹄踏在雪面上的聲音，袁崇煥雙目圓瞪。
當生死真的出現在了袁崇煥面前的時候，袁崇煥只覺得自己手中劍，似乎有着千斤重，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對那面目猙獰，眼瞳中滿滿都是嗜血二字的建奴騎兵揮出手中長劍。
電光火石間，建奴騎手就已經駕馭戰馬，衝到了袁崇煥的跟前。
“錚！”
長槍劃破空氣的聲音，在袁崇煥的耳畔炸響，可還沒等袁崇煥反應過來建奴其實不愛用長槍這個事情的時候，黃得功已然是一把將袁崇煥推到了地上。
“殺無赦！”
黃得功冷漠的語氣，讓袁崇煥一陣悵然，這傢伙，真是之前和自己傾訴自己少時事情的那個青年麼？
但是隨着黃得功手中長槍的收回，一捧熱血，灑在了袁崇煥的臉上，讓袁崇煥忍不住全身打了一個激靈。
“殺！”
一聲淒厲的嘶吼，從袁崇煥的口中吶喊而出。
伴隨着這一聲嘶吼，袁崇煥邁着腿，朝着黃得功衝鋒的方向，追了過去。
和建奴們不同，黃得功麾下帶出來的這些騎兵，爲了在夜幕裡隱藏住自己，避免不必要的交戰，都是戰馬裹住了蹄子的。
踏雪之聲，和戰馬馬蹄踏在地面上的聲音，截然不同。
然而當這一陣詭異輕微的踏雪之聲響徹袁崇煥耳畔的時候，袁崇煥的眼簾中，出現的就是一個又一個建奴的倒下以及無數漢家女子尖銳的驚呼聲。
“凡我大明子民，伏地！”
冷冰冰不帶一絲感情的話語，從黃得功的口中脫口而出。
黃得功手中長槍橫掃刺挑，一個又一個還來不及穿上他們笨重盔甲的建奴，被黃得功挑殺。
然而袁崇煥注意的，卻不是明軍戰士們的矯健身姿，而是那分散在四周，一看就知道面黃肌瘦無人色的那些遼地百姓的屍骸。
就如同黃得功所說的一樣，這些建奴擄走的，全部都是女人。
而男人，則是被殘忍的拖殺，或者被砍成好幾截。
各式各樣的死法，都出現在了袁崇煥的眼簾當中，甚至伴隨着袁崇煥的一步步前進，他看到了那一杆挑着嬰孩的長槍，看到了那被踢翻的大鍋，看到了鍋中那已然熟透的人體殘肢。
一個腹部被剖開的女子，雙目圓睜，死不瞑目，而她的下身已然是赤裸的一片，甚至這個女子的口中，袁崇煥都能看到幾根手指。
很明顯，這些手指，是被那些建奴殘忍無道的塞到這個農婦口中的，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這個農婦的親人肢體。
袁崇煥之前有多憐憫建奴的百姓，此時就有多麼的憎恨建奴。
在之前的幻想全部被打破之後，袁崇煥只覺得自己心中充滿的，是那種被欺騙的感覺。
男人至死是少年，少年總是熱血的，總是衝動的，甚至總是中二的。
顫抖着手，袁崇煥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蓋在了那個農婦的下身，緩緩的合上了農婦那死不瞑目的雙目。
“禽獸！”
“禽獸！”
“禽獸不如！”
袁崇煥低聲呢喃着，眼中出現了一抹猩紅之色。
看着一個被騎兵挑落馬下，卻還沒有死掉的建奴。
看着他臉上那由於被突襲而出現的驚恐神色，袁崇煥一個箭步上前，手中長劍直接貫穿了這個建奴的脖頸。
“殺！”
袁崇煥倒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畢竟若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文人，在遼地的極寒之下，他早就病死了。
更何況袁崇煥還是一地主官，若本身沒有一定武藝，他也不敢親自上陣想着殺敵。
雖然說之前和秦良玉一同出城之時，袁崇煥見到的更多是白桿兵殺敵，自己沒什麼機會出手，可是袁崇煥卻也還是個敢殺人的。
當手刃了這一個建奴之後，袁崇煥只覺得自己好像整個人都昇華了一般。
從紙面上看到的建奴等異族殘暴，和親眼見到建奴的殘暴。
是兩個概念。
耳聞和目睹，也是兩個概念。
皇太極所描繪的，所構想的那個建奴和大明和諧相處的世界。
那個讓袁崇煥爲之動心的世界，在此刻徹底破滅之後。
見識到了建奴到底有多麼殘暴之後。
袁崇煥只覺得，心底涌出了兩個字。
暢快！
這也得益於大明對建奴的宣傳以及建奴自身本身作爲漁獵民族全民皆兵的事實。
在此時的袁崇煥眼中，建奴就沒有不能殺的百姓，就沒有不能殺的平民。
“大人別殺我！”
“我是大明人！”
猛然響起的聲音，讓袁崇煥爲之一愕，這建奴營中，居然還有活着的大明百姓？
緩緩從那個被自己刺殺的建奴脖子中將長劍拔出。
袁崇煥瞥了一眼聲音來的方向。
可是讓他無比驚訝的一幕，發生在了他的面前。
那個跪地求饒衣衫不整的人，明明說的是一口流利的遼地方言，可是在他面前的那個大明騎兵，卻也沒有一絲留手，反而是將手中的長矛，狠狠的刺了下去。
“不！”
袁崇煥朝着那個方向伸出了手，怒吼了一聲。
爲時已晚。
長矛，已經貫穿了那個人的身體。
殺良冒功。
血淋淋的四個字，出現在了袁崇煥的腦中。
本身就聽說遼東的士兵喜歡幹這種殺良冒功的事情，可是如今，卻親眼看到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你們這麼殺良冒功，和建奴有什麼區別？”
袁崇煥聲嘶力竭的朝着剛到他身旁的黃得功怒吼道。
聽着袁崇煥的聲音，黃得功皺了皺眉道：“莫非你以爲那個人，真是大明的人麼？”
看了看那個人的身體倒在了地上，眼神似乎還看着自己。
袁崇煥一陣啞然，顫抖着聲音說道：“就算他不是大明的人，可是……他也已經，投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