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擠進人羣，看到一位肌肉發達的銅須矮人，正全神貫注鍛造着一把銀白色的利劍。
這矮人的體表出現了濃郁的紅光，顯然是將自身的火種能量催動到了極限——從這光芒的質量上看，是一個六級高手。
他將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其中，甚至感知不到周邊的圍觀人羣正在議論紛紛。
“當！噹噹！”
每一次敲擊都極其精準，有些敲擊在了超凡脈絡附近，規範能量回路。
也有一些敲擊，在爲這把利劍塑形。
奇妙的光暈出現在了鐵錘的一次次敲擊之下。
一枚枚用超凡火種熨燙出來的雕文好像被“打進”了利劍的內部。這是一種名爲“雕文融入”的進階技巧，“齒輪小寶典”中有所記載，那一個個複雜的雕文就像嵌套的齒輪。
這把利劍的形狀，顯然是和“巨神兵”搭配着使用的，質量高達六百千克，堆料十足。
很顯然，矮人並不準備將其販賣，而是單純爲了炫技。
“嘿，陸大統領，你覺得對方的鍛造技藝怎麼樣？”鼠人工匠鼠工冶，走過來打了個招呼，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
“鍛造技藝確實是大師級別，但創造理念有些陳舊，沒有脫離《齒輪寶典》的內容……如果是我來鍛造，會使用一些複合材料，性能差不多夠用就成。”陸遠摸着下巴，“現在這個有點奢侈了。”
“上古遺留的老頭教出來的，可不就理念陳舊嘛？”鼠人工匠搖頭晃腦，感慨道，“有貴人相助，少走了很多彎路，但也會變得平庸，乃至和過去的文明變得一模一樣。”
陸遠嘆了一口氣：“有點道理。”
人的成長需要經歷。
一個文明的成長也需要經歷。
工匠在潛移默化中，也會受到這些文明經歷的影響。
人類工匠全都是狂野派，基本功紮實，思維突出一個天馬行空，內部的流派也頗多，綠茵流派，代達羅斯流派，還有齒輪寶典流派。
三個流派取長補短，才能碰撞出更多的智慧火花。
而矮人工匠嘛，看樣子是一板一眼的學院派，受到《齒輪小寶典》的影響確實有點大。
“什麼意思？”跟在身後的塔鋼，聽得疑惑，“陸大統領難道還是個工匠大師？”
“陸大師自然是高明的存在！”
鼠工冶高聲尖叫起來，一副手癢癢的樣子。
這傢伙已經徹底折服了。
自從場域工業化出現曙光後，鼠人們便沉浸在了“開宗立派”的豪情壯志當中，腦袋裡裝滿了“名垂青史”這四個大字！
他們恨不得立刻就把此事宣言出去。
看到很多人轉過頭來，鼠人連忙壓低了嗓音，解釋道：“這種冷兵器就算是傳奇級別，但價值嘛……
“咳咳，哪怕傳奇利刃，依然很難擊碎等級差一些的盾牌，大家明白吧？哪怕是卓越級，甚至稀有級別的盾牌，都是很難被直接破碎的。”
因爲“堅固雕文”、“銅牆鐵壁”都是比較基礎的雕文，再加上盾牌也可以不停地堆料，而盾牌的力學構造意味着其結構強度先天大於兵器。
故而傳奇利刃的價值，確實相當有限。
塔鋼作爲烏蘭城的城主，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劍想要破開盾，那是很難很難的。
“鼠大師，那您覺得，什麼樣的傳奇才是有大價值的？”
鼠工冶道：“我們現在偏向於生產功能性的傳奇造物……譬如說光刻機，芯片的產能和光刻機有很大的關聯。”
“如果有一臺傳奇級的激光發射裝置，不比這玩意的意義更大多？”
陸遠點了點頭，倒是相當認同：“是啊，未來還要造這麼多的懸浮城市，得擴大機器人的數量。所以下一件傳奇，高能光刻機確實是極好的。”
鼠工冶看到衆多路人圍過來，又說的委婉了一點：“當然我不是說這神兵利器沒用，在北境或許還挺有意義，但都三級文明瞭，冷兵器只是錦上添花的東西。”
“花大價錢去錘鍊好像沒太大必要……裝備的物品等級不重要！實用才重要啊！”
塔鋼並非工匠，聽得不是很明白，用力眨着眼睛。
鼠工冶的這番話是公共場合講的，自然被更多的文明聽到了。
一些種族領袖，覺得這大號老鼠只是在酸別人，冷冰冰地說道：“你自己創造不出傳奇，在這裡嫉妒發瘋呢……”
“超凡等級可是天然存在的唯心規則，哪個牛逼還要你說？”
“你懂什麼！老夫也是工匠大師，只是作爲異人，沒下場賭鬥罷了。”鼠工冶不客氣地反駁。
他也爲《貪婪寶典》貢獻了一份力，此刻恨不得震驚世人。
“你是大師？”
“沒錯，這一枚鏡子，就是老夫在這個紀元鍛造。你們懂個屁！”鼠人工匠從懷裡掏出古樸的銅鏡，對着衆人炫耀了一番。
果然，名號這東西確實是有意義的，很快，這些認爲他在酸的人閉上了嘴巴。
也有些文明隱隱覺得有那麼些道理，每個文明都有類似“鑄劍爲犁的典故”。
生產力纔是永恆的，每個文明都得過日子，一件傳奇殺戮之器的價值，真的比得上能提升生產力的東西嗎？
他們，不知道。
像那鴻象一族、長毛一族，暗地裡計較起來——這樣一想，傳奇裝備的光環好像散去了許多。
……
……
“他們在爭論些什麼？人類那邊有創造傳奇裝備？”巖拳·深爐摸着自己的鬍子，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機。
看小輩們奮鬥的感覺，真的很好。
他彷彿回了上一個紀元，指點江山，聽着弟子們傳來一件件喜訊，那是多麼瀟灑而又舒坦的日子。
“暫且沒有，他們好像在製造一些功能未知的物品。”
“就是有羣鼠人在不停傳播自己的古怪理念。”一位矮人督察員，描述了人羣中發生的事情，“那羣鼠人也是異人。”
矮人和人類分別派遣了100個督察員，監督對方鍛造的物品，杜絕了中弊的可能。
“他這個說法……”巖拳·深爐冷哼一聲，挖了挖鼻孔，“雖說不是沒有道理，但超凡等級可是上古紀元流傳下來的鐵律。”
“神話級別，就是高於不朽！”
“不朽高於史詩！史詩高於傳奇！”
“他這種說法，也只是一一種狡辯罷了。”
老異人們紛紛應和起來：“就是，刀和盾牌有什麼好比的！要比就比同類型的東西。”
“傳奇武器怎麼都比卓越級的武器要好，只是不太容易賣出去……我們也只是炫技罷了，對方居然還酸上了。”
“媽的，那羣鼠人在哪兒？”
他們想起了【巨神兵·不朽之王】，怎麼都只是個不朽級別，上不了神話。
如果……如果當初鍛造了神話，或許他們的文明就不會毀滅。
這個事實就像一根尖銳的刺，深深扎進了這羣異人的心中，哪怕睡夢中都有可能突然驚醒！
現在有另一羣異人發表外門邪說，認爲超凡等級沒那麼重要，他們立刻就像貓碰到了刺蝟一樣，暴跳起來找鼠人們理論去了。
“妖言惑衆，你是哪個文明的工匠大師！你幾斤幾兩，就在這胡說八道？”這羣矮人毛髮豎立，氣勢洶洶。
“哼，我乃鼠米壩文明的鼠工冶，人類的盟友！怎麼的，你不服，咱倆直接賭鬥？輸的人直接切腹自殺！！”
鼠工冶擼起袖子，可算是給他逮着機會了，爺今天就要親自發揚“貪婪學說”！
矮人異人被他這麼一說，腦子有點懵，這廝的氣勢怎麼這麼足？
周邊的吃瓜羣衆也有些譁然，輸的人直接自殺，這賭注也太重了。
“誰比誰高貴啊？你們是異人，我也是異人，搞得你們好像高我們一等似的……”
“對了，你們活了幾個人？”鼠工冶自覺身份高貴，豎着脖子。
對比起的蛇人【鬼】那邊的六個上古異人，他自愧不如，畢竟那些都是爲盤古大陸延續做出過貢獻的有功之臣。
但面對這羣矮人，他怕個毛啊！
“四十多個……怎麼了？”
“那你們算個球啊，我鼠米壩文明，可算活了好幾千人。”鼠工冶頭一仰，“弱雞文明，連活的人數都比不過我們鼠人，居然還想當老前輩？真是自取其辱。”
矮人異人們一個個憋得臉色通紅，就連那鬍鬚的顏色都變化了。
他們恨不得把【不朽之王】開出來，狠狠抽打這鼠人的醜陋臉龐！
……
陸遠看着異人們激情對噴，一開始還有點好笑，到後面事情擴大化，立刻就把這羣鼠人給拉走了。
“你們老實一點，不要動不動就自殺！”
“這不好。”
工匠之間的賭鬥總共有7天的時間。
人類作爲東道主，準備了精美的美食以及居住場所。
不管是參賽選手還是觀衆的精力都相當旺盛，哪怕夜間也是人聲鼎沸，圍觀的人羣密密麻麻，總共有三百多個文明，二三十萬人！
而且這流動人口的數量還在不斷增多，很多文明都在快馬加鞭，從遠方趕來！
一天後，第一批次的矮人商品新鮮出爐了。
“火鱗禮服”——這種上層貴族流行的禮服，總共40多件，販賣價格爲0.5靈韻，打了五折。
只是不到1分鐘，直接銷售一空！
矮人文明率先獲得了22靈韻的好成績。
“這東西真暢銷啊！”陸遠看到這狂熱的場面，也是心中有些驚疑。
這火麟禮服除了保暖性能還不錯之外，確實是單純的奢侈品，但從事實角度，他好像高估了這些文明領袖“一心爲民”的精神。
大部分文明領袖，都不排斥自己的城市能夠發展起來。
然而他們也是有私慾的，花一點小錢買一件奢侈品，在他們內心深處，並不覺得這是過分的事情。
“更何況，這東西的市場價格是1靈韻，轉手賣出去就能賺0.5靈韻，有賺不賠。”
“好在物以稀爲貴，矮人們要是再繼續大批量製造這種貴族服飾，反而不一定能賣出去。”人類這邊的智囊團，耐心分析着眼前的局勢。
大夥都有點緊張起來了，人類這邊的工匠正在集體鍛造“靈植場域”。
工藝相當複雜，理論上需要5-7天的時間，也就是最後幾天才能完成。
這“靈植場域”還從來沒有在市面上展現過，即便明知道是好東西，在答案正式揭曉前，大夥心裡還是沒有底氣啊！
很快，督察員們又傳來了信息：“矮人們改變策略了！”
“那些工匠開始鍛造……據說是一種名叫地脈羅盤的東西。”
地脈羅盤，是矮人一族的獨有技術。
它能夠引導地脈能量的不斷上升，在野外創造出一片溫暖的區域。
其覆蓋的範圍也可以自行選擇，隨意控制，小則100平方米，大則能達到1平方公里！
有了地脈羅盤，軍隊的出征、探險隊的探索，就不用擔心極端寒潮把自己活活凍死了。
故而“地脈羅盤”也算是北境赫赫有名的硬通貨，也是矮人一族多年經營下來，口碑非常好的商品！
“這東西有些門道……”陸遠仔細打量了幾眼，矮人一族使用了一些加密雕文，來掩蓋羅盤上的複雜能量回路。
人類對地脈之力的研究，只能說相當一般，故而一時半會還真的沒辦法破解。
“不過，保暖這個事情已經被我們的唯物技術給攻克了吧。”智囊團們又分析着。
“也不知道這些文明是否會購買……”
人類的超市裡提供納米保暖服，以及廉價的太陽能揹包。
地脈羅盤再硬通也是超凡物品，得通過靈韻或者超凡礦物才能交易，成本還是比較高的。
人類超市裡的東西……綠茵幣就能買。
綠茵幣能通過服務業、出售勞動力以及普通礦石的貿易獲得。
其性價比的高低，不言而喻。
果然，幾個小時後，督查團們又傳來了信息：“他們的地脈羅盤，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暢銷。”
“訂單好像只有預期中的三分之一。那些矮人全都疑惑不解。”
這或許就是成本層面的降維打擊。
“他們的符文鎧甲也製造好了，0.92靈韻一件……我們評估後，大概是以成本價販賣的。”
“不過……依然不是很暢銷。”
人類督察員們有些幸災樂禍。
事實上，哪怕鍛造一件“劣質級別”的超凡物品，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工匠的創造，必須得投入自己的心力與心血，再加上或多或少的靈感。
靈感這東西玄而又玄，就像寫小說一樣，要是沒有足夠多的儲備，很容易把自己肚子裡的墨水掏空，哪怕一整天過去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所以，想要讓工匠們像牛馬一樣勞作，一天創造一件超凡物品，根本不可能！
再加上大部分種族，囊中羞澀，從口袋裡摸出一靈韻也得心疼個老半天，只要自己有替代的生產能力，各族就不願意購買了，這也是事實。
……
“這生意怎會如此難做？”
“難道要大降價處理？！”矮人議會長有點着急，不停捋着自己的大鬍子。
在這唯物文明的交易市場，各大文明的購買偏好都被改變了。
原先的暢銷品賣不出去，只有奢侈品勉強湊活。
“大人，我們發現越廉價的超凡物品，賣出去的可能更高。”
“一旦超過稀有級別，單價超過5靈韻，能夠承擔的文明就只有那些強大種族了。而大族又往往有生產能力，只會偏好於購買自己沒辦法生產的必需品。”一位後勤官員稟報。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專攻小物件嗎？”
“如果想要刷交易量，小物件確實更加容易販賣。”
“但我們的工匠，能夠製造的小物件是有限的……他們的創造欲會更快枯竭。”
風暴颲酒有點兒焦慮，兩難的選擇擺在了面前。
大物件能賣的上價——前提是賣得出去。
一個高明的工匠，7天打造一個大件已經是極限。
同樣的時間，大概打造個三五個小件，也會靈感枯竭，無法繼續創造。
小物件顯然賣不上價格，一些“劣質級”的物品價格在0.05-0.1靈韻左右，比較容易出手。
像什麼匕首、盔甲之類的，只要足夠便宜，還是容易販賣的。
“大人，我矮人一族的工匠有五百多個，就算上場的工匠靈感枯竭了，也能源源不斷的替補上去，大量鍛造出的小件也能把交易量給堆上去！”
“這樣做，是不是有損我矮人一族的風度？”議會長眉頭微皺。
爲了刷成交量，瘋狂生產垃圾，他總感覺哪裡有點不對勁。
另一位矮人道：“議會長閣下，我們只要安排20-30位高級工匠生產高端大件，就能充當門面。”
“就算這些高端貨賣不出去，門面至少還是撐住了。”
“高端物資的存在，能掩護低級物件沖銷量。”
“工匠的數量也是底蘊的一種，誰讓他們的工匠沒我們多呢？”
在規則中，上場的工匠最多隻有100個，但如果靈感枯竭，可以替補上場。要是這樣算，五百多個工匠全都可以上場一遍。
風暴颲酒聽了，覺得有點道理，瞥了一眼正在玩手機的異人老頭。
那老頭很無語：“你們自己決定！你們文明內部的事情，別牽扯到我頭上！也別想讓我上場去生產那些垃圾！”
“那就這樣做吧。”風暴颲酒咬着牙，最終還是執行了這一條策略。
……
時間流逝的速度很快，矮人工匠們自從採取了以量取勝的計策後，終於能將貨物賣出去了。
即便大部分的物件在0.1靈韻以下，但也是積少成多。
對於各大種族而言，矮人工匠的基本功確實相當不錯，能廉價採購的機會還是非常難得的。
成交量慢慢超過了220靈韻，這個數字簡直就是智慧與汗水的產物。五百個矮人工匠全都在苦哈哈的創造垃圾，一千五百多件垃圾啊，把自己給活活累趴下，才創造了這點收入！
“大家辛苦了，這個數字已經很不錯！接下來還有兩天，讓我們觀看人類的表演。”
畢竟大部分的弱族一年的生產力也就個位數的靈韻罷了，220靈韻確實很不錯了。
不過奇怪的是，人類工匠居然全都在鍛造複雜並且高價的大件！這一現象實在令矮人們不解，這些種族的購買力是真的垃圾啊，你們真不怕賣不出去？
那幾個傾向於綠茵城的幾個文明，隱隱有點憂慮。
“都第六天了……”塔鋼和另外3座人類城市的領袖，聚在一起，愁眉苦臉，“他們到底在弄些什麼啊？所有工匠都在打造大件……不會是讓我們去刷成交量吧？”
“你放心好了，就算這一局輸了，綠茵交易市場也倒不了。”另一座城市，麥咯城的領袖，搖了搖頭，“第二場異象戰爭，綠茵城已經展現了他們的底蘊。只要那條龍不死，交易市場人氣就不會散去。”
“是啊，據說那條龍只處於青年期，還會繼續成長。”
“那絕對是北境的第一異象了，光是這個名號，就會源源不斷吸引客人，更何況綠茵城的唯物工業，確實不賴。”
“從這一角度，矮人一族的戰略目的已經失敗了。他們現在的目的，就是給自己的市場引流，他們已經不可能摧毀綠茵市場的名聲了。”
這些人三言兩語，就說清楚了大概。
可第三局若是慘敗……塔鋼還是有點慌張。
“報告大人，有人類工匠鍛造好商品了！”一位下屬傳來彙報。
他頓時眼睛一亮：“走，過去看看。”
矮人工匠鍛造的東西，大家都已經知曉，也慢慢失去了新鮮感，那些小件東拼西湊的成交量，最多也就250靈韻。
此刻聽說人類終於出貨了，大夥一窩蜂涌到了綠茵城的鍛造地盤。
只見這位人類工匠大汗淋漓，臉色慘白癱瘓在椅子上，顯然是精神消耗過度。
而他手中創造出的物品也相當神奇——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精美古樸的綠色花盆，而花盆上方，雕刻了一棵栩栩如生的小樹，青翠欲滴的樹葉上，彷彿能滴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