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目拿着神話級的武器，躊躇滿志地下山了。
陸遠有點擔心這個年輕人，怕他遭遇不測。
可此刻他一身的本領化爲烏有，除了吃飯之外只會拉屎，最終也只能作罷。
陸遠腦子渾渾噩噩，有個好兄弟不滅巨龜作伴，倒也不寂寞。
只是偶然間，陸遠的腦子會恢復清明，用更加宏觀的角度去思考一些事。
“多目哪怕有神話級別的武器，也不會有太好的辦法……”
“血祭的效果恐怖如斯，人性根本禁不起考驗。”
“這是恢弘大勢，強大如墨門，也改變不了分毫。”
…
半年再一次過去。
果然如同陸遠所預期的那樣，多目風風火火、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房間中，苦悶地幹下了一杯濁酒。
他身上的綢緞衣服破破爛爛，身上多有傷痕，看上去經歷過多場苦戰。
“啪”的一聲輕響，他將白玉酒杯拍在了桌子上。
“好久不見，你們長大了。”
其實並沒有。
不滅巨龜的成長速度極慢，陸遠也同樣沒長個頭。
多目不由得逗弄了一下那“哇嘎嘎”的不滅巨龜：“我這次下山……沒做多少事。砍死了好幾個想要血祭百姓的惡徒，但這些小事並不關鍵，周邊的村莊還是在一個個減少。”
“有個極爲難纏、狡詐的對手，似乎知道我們的動向，避開了師兄弟們的追擊。”
“倒不是說我不願意繼續戰鬥下去，而是……外邊已經大亂了。”
“就連天空中的星象，也發生了變化。”
永不落下的太陽，此刻調換了一個位置，變得有些向西了。
陽光角度的變化，讓樹木、人影、房屋的影子拉得斜長。氣溫也有從永遠的四季如春，變得有些陰冷。
此時此刻，一大羣村民正圍在崑崙大殿前，就像馬蜂似的發出“嗡嗡”的喧鬧聲。
連續的村莊失蹤案件，讓這些村民心態崩潰了，正聚在這裡討要一個說法。
“偌大一個墨門，居然連兇手都尋找不到！”
“怕不是墨門監守自盜，血祭村莊！”
這年代，哪怕是普通村民也是一個個肌肉發達，先天神力，桀驁不馴者大有人在，各種難聽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唉，升米恩，鬥米仇。當初師尊們心善才收留他們……此刻人人自危，變成我們欠他們的了。”多目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但他此刻也不是那天真單純的小孩子了，愣是控制住了心中的怒氣。
“當——當——”大鐘敲擊的聲音傳來。
龜仙人慢悠悠走了出來，他聽了這些話，氣色不太好：“既然大家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我崑崙山會降落，大家想離開的，自行離開就是了。”
“我們離開這裡，怎麼生存下去？”有人高聲叫道。
“就是！怕是不出幾個月就得餓死。”
龜仙人嘆息道：“我們會尋找一處山清水秀之地，遠離戰場糾紛，再贈送大家一批財產，不會讓你們餓死。”
“總之，自過自的吧！”
“鶴仙人呢？”有人大聲問道。
“他病了，病了很久。”龜仙人低聲道，“他爲了尋找解決劫難的方法，付出了很多……”
“叫他出來……是他，一定是他！！”那爲首的村民大叫起來。
一向以來性格溫順的龜仙人很罕見地露出了殺意。
整個天空的顏色發生了變化，在他身邊產生了一個龜甲狀的虛影！一柄柄利劍懸浮起來，對準了村民！
衆人這纔回想起來這是天生的神話，就算拋去那卓越的鍛造技藝，也是世間頂級的強者，一個個驚嚇得瑟瑟發抖。
多目連忙走上去，安撫龜仙人，讓他平息怒火。
就在這時，“咔嚓，咔嚓”的聲音響起，是那盤古腦走了過來，經過長期的改造，這傢伙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大好的蜘蛛，八條大長腿馱着那巨大的腦袋。
其樣貌變得更加神奇，外邊有一個玻璃缸，那複雜的大腦浸泡在水銀一樣的古怪液體當中，一雙蜻蜓一樣的複眼，散發着冰冷的光。
盤古腦發出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南方六百里開外的山脈，名爲毫古山脈，人跡罕至，資源充沛，有山有水，你們可以在那裡定居。只要定居的人口不超過10萬，很難被外人發現”
“北邊一千五百里開外，有一洞天，名爲西木洞天，裡邊有一種樹木，叫做西木樹。洞天中共有1192棵西木樹，那洞天可以居住五十萬以上的人口。”
“再向北兩千裡，有一處小世界。原先爲莫西幹一族的祖地，但莫西幹一族消亡已久，那小世界一直沒有主人。”
這傢伙一連串彙報出了數十條信息，非常精準，沒有感情，想要趕人下山。
但失去神話的庇護，村民們又有些不願意了，一個個低聲下氣地開始懇求。
“仙長，再庇護我們一陣子。”
“滾！”龜仙人罵了一句，便重新返回到了大殿當中。
“唉……龜師傅已經仁至義盡了……”多目垂着眼皮，心緒複雜。
人情冷暖，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村民們被強行送下了山，山上愈發地寂寞。
山下的人倫慘狀見識得多了，也就漸漸麻木了。
這段時間倒是比較空閒，陸遠和不滅巨龜稍稍長大了一些，再加上山上沒有外人，他們倆被允許在山上玩耍。
而墨門的奇珍異獸頗多，各自有各自的地盤。
不滅巨龜這廝只有嗓門響亮，打起架來居然屢戰屢敗，從未有過一場勝蹟，它只能當陸遠的馬仔，跟在後面咆哮。
陸遠雖然個頭小，卻屢戰屢勝，更是發現自己存在感奇低無比！
他這種戰鬥力強悍的存在，應該早就被人發現了纔對，卻好像無人關注……就連多目這個主人都經常遺忘他。
更何況，大部分的異象都要被抽血、拔毛，提供一點素材。
墨門養了這麼多動物自然是爲了材料。
就連不滅巨龜蛻換下來的龜殼，都被收走。
但陸遠卻從未被抽血拔毛，也真是一件奇怪之事……
…
這拳打小鳳凰，腳踢小青龍的瀟灑日子過了不知道多久，變數，再一次產生了。
盤古大陸的天氣變得越來越糟糕，放在過去百年難得一遇的大暴雨，變得稀鬆平常。太陽也變得越來越傾斜，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從地平線落下。
這一天又是陰雨天，天空就像破了一個口子，傾盆大雨狂暴地傾瀉下來。
多目回到自己的住處，臉上浮現出惶恐與悲傷：“昨天有一位師弟失蹤了，他的房間中有打鬥的痕跡，但是不多，意味着這位師弟只是反抗了那麼一招，就被殺死了。”
“他的靈魂和肉體均已經消散，這是被血祭的象徵……”
“我遇到了這種敵人，怎麼辦？”
陸遠心中一凜！
村民逃離崑崙山後，居然輪到了弟子失蹤，實在令人心驚膽戰。
墨門的偵查手段頗多，也有強大的占卜道具。
現如今居然連兇手都尋找不到，必然是人人自危。
而留守在墨門的弟子，人數雖少卻個個都是精英，大靈韻者在這裡就是最低標準，他們往往帶了一絲血脈之力，手中還有神兵利器。
當然了，大靈韻者血祭起來的效果自然更好，以一敵萬，輕輕鬆鬆。
“哇嘎嘎！”不滅巨龜叫喊了起來，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煩惱，示意主人應該振作。
“哈哈，你倒是很有骨氣。”
“哪個妖怪不開眼，敢來此處覓食！”多目振作精神，手握誅仙劍，大聲鼓舞自己，“我和師兄弟們約好了，本月必定斬殺妖魔，爲那死去的師弟報仇！”
“哇嘎嘎！”不滅巨龜再一次叫喊，陸遠也跟着一起狂吠。
…… 那幕後兇手的排查難度遠超想象。
數日後，多目回到家中，很顯然從他那沮喪的表情就能夠看出，他們師兄弟什麼都沒有排查出來。
“又有一位師弟失蹤……”多目悲傷地幾乎說不出話，“他說他去廁所解手，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等我們衝進去的時候，只發現了一抹血跡。”
“那血液殷紅，靈魂消散，就像被活生生吃掉了一樣。整個過程不超過一秒鐘。”
“大師兄的臉色很難看，似乎隱隱猜到了什麼，但卻不敢說。他生怕一說出來我們全都亂了……”
“算了，我不應該跟你們說這些……”
多目坐在門檻上，愣愣地望着天空，似乎回憶起了從前的日子，他剛剛上山的時候，還只是個小孩子。
過去和平的生活再也不復存在了，只剩下彼此間的猜疑與惶恐。
“我……我從小失去雙親，族人亦被外敵消滅，是師傅們領養了我。我不可能離開墨門……”
他堅定了自己的意志，又到外邊拎了一個木桶進來。
“事已至此，先乾飯吧。”
不滅巨龜率先吃了起來，陸遠也跟着一起吃。
這是一種紫色粘稠的未知物體，乍一聞簡直就是惡臭的大便，但吃到嘴裡卻又變成了一種奇香！
陸遠越吃越上癮，居然忍不住和不滅巨龜爭搶了起來！
多目看着兩個寵物打架，疲憊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意，這也是他這麼多日來少有的笑容了。
……
……
再接下來的幾天，倒是沒有人口失蹤，難得的好天氣。
衆人紛紛鬆了一口氣，認爲那絕世兇人已經離開了懸浮山……
師兄弟們聚在一起，探討着未來應該怎麼辦。
“他要是敢再來，我已準備好了鎮妖神符，必然殺得他片甲不留！”
“我已在附近佈置好陣紋，一有外人靠近，鈴鐺就會響起。”
墨門的大師兄，是一頭金毛虎人，光身高就有10米，威武不凡，坐在石頭上大馬金刀。
他是先天神話的兒子，來到此處學習鍛造術，已有三百餘年。
“師尊們呢？”
“還在集體研究紀元大劫，讓我們不得貿然打擾。”
“研究研究，崑崙山都要散了，還在研究！”有人憤憤不平。
“師弟，慎言！”
至於剛剛死掉的兩位師弟，變成了一樁無頭兇案，再也沒辦法排查了。
一羣師兄弟相互安慰了一陣子，各自散開。
漫山遍野的奇珍異獸、奇珍異草，一代代工匠嘔心瀝血，積累了大量財富。墨門的富裕，外人很難想象，
可人心若是散了，再富裕又有什麼意義呢？
果然是好景不長，令人崩潰的事情發生了。
平靜了幾個月後，又有人失蹤，而且一下子失蹤了四個！原先就寥寥無幾的人煙變得雪上加霜。
原先就有的矛盾一下子爆發出來！
多目自顧自地躺在了牀上。
他好像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有點任命了。
“大師兄很憤怒，但師尊們還是在大殿當中研究災難，沒有出來！”
“師兄弟們正在商量着離開此處，可天下雖大，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崑崙山一路飄蕩過去，下界的人倫慘狀，他經歷的越來越多，沒想到山上也出現了這種無法解決的禍事。
有時候會想，若自己死了會發生什麼？
答案是什麼都不會發生，死了也就死了，沒人記掛自己，只是留下兩個還沒長大的寵物，他放心不下。
“大師兄正在安撫師兄弟……他承諾一定會逮住幕後兇手。”
“但有的人還是想要下山去，他們覺得兇手就在山上，留在這裡必死無疑，下山還有一線生機。”
“我……我不可能下山的。我不怕死，我只想知道真相，死了也無妨。”
多目第一次忘記了餵飯。
可見他的心態有點崩潰了。
不滅巨龜沒得乾飯，也心態崩潰了，焦躁不安地爬行着。
陸遠倒是自己能光合作用，沒什麼大礙。
他的大腦再一次恢復運轉，各種念頭紛至沓來：“崑崙山上狀況確實越來越詭異。”
“哪怕出了這麼大的事，師傅們也不願意離開自己的研究場所，就算隔三差五死掉幾個弟子，他們還是不出來……這本身就已經是詭異之事。”
“真的是他們在殺人嗎？”
他擡頭看了看天空，大暴雨與狂風天也越來越多。
“不過，我也改變不了什麼……就在這裡靜觀其變吧。”
陸遠發現，自己除了乾飯，確實是啥都改變不了——他的成長速度似乎爲零，即便出生的時候還算強大，但不管吃多少飯都沒辦法得到成長。
他曾經在清醒的狀態下做過一些實驗，踩死螞蟻，挪動一塊石頭，欺負一下小動物，這些事情都是可以做到的。
但如果想要做一些大事，譬如說溜進大殿偷聽對話，前往山巔那億裡鏡存在的地方，他就會迅速陷入迷糊狀態，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清醒消失殆盡。
他現在只能蹭一點不滅巨龜的氣運，不滅巨龜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在這種情況下，陸遠漸漸產生了一種猜想：“也就是……我現在很可能身處歷史幻境當中。”
“這幻境非常強大，我居然能夠和裡邊的生靈交互！”
“但我沒辦法改變幻境中的歷史大事，一旦產生這個念頭，神志就會陷入模糊，和普通的小動物沒什麼兩樣了。”
“好在我可以沾不滅巨龜的光，只要它親身經歷過的事情，我都可以跟着一起經歷。”
陸遠腦袋瓜運轉起來，絞盡腦汁思考着：“那麼，我是誰？我爲什麼會在這裡？我爲什麼會知道這些信息？”
這些疑問，他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這個年代……是第一紀元？真的是非常古老的故事啊。”
他看着躺在牀上頹廢的多目，只能幽幽長嘆。
日子一天天過去。
山上的弟子在人心惶惶中，開始逃跑，英明神武的大師兄也約束不了衆人，只能聽之任之。
天下之大勢皆是如此，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
離開了崑崙山，即便世道艱難，各地戰火不斷，但不管怎麼樣他們也算是墨門弟子，加入一方大勢力能受到禮遇，想要活下去還是不難的。
“走了，他們全都走了……”多目神色黯然，目送師兄弟們下山。
“人各有志，不必勉強。他們走了，墨門傳承也算是花開葉散。”大師兄拍了拍他的肩膀，壓低了聲音，“或許，不是一件壞事。”
“什麼？”多目沒聽清楚。
“哈哈，沒什麼，你只要知道，大師兄一定會保護你！”
崑崙山變得更加冷清了，多目完全失去了鬥志，飛禽走獸也不種了，花草樹木也不養了，任它們自生自滅去。
不滅巨龜餓得嘎嘎叫，看到主人頹廢，只能自個兒跑出去尋找食物，終於在一條大蟲子的某個排泄口，找到了那可口的紫色的粘稠物體，大快朵頤起來。
“哇嘎嘎！”不滅巨龜招呼好兄弟也一起來吃。
陸遠衝過去，看到小山一樣的一大坨時，臉上出滿足的笑意，突然理智上涌，想起了這紫色粘稠之物究竟是什麼。
“古有貓屎咖啡，今有紫色之物，我貪婪魔神這一生如履薄冰，從未丟失過逼格，現如今肚裡空空，究竟是吃還是不吃？”
媽蛋，怎麼感覺一點都不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