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衆生相
田錦看着那飄落的黃葉被打在山石上，又被風揚起捲到別處。
清晨的山巔被冷風吹拂，寒意更甚幾分，她環抱住雙臂，輕聲問道：
“師伯，要不要幫你拿件大氅？”
沒有迴應，她彎腰低頭，正準備湊近在對方耳畔，發現對方歪倒在另一邊。
心中“咯噔”一聲，田錦急忙移步到對方的正面，她蹲下身體，看着對方閉着眼睛面容鬆弛。
“師伯？”
她的聲音很輕，迅速消散在風中。
她抓住對方的手，發現已經感受不到脈搏。
田錦的腦海剎那間一片空白，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她情緒複雜的將太師椅和人搬到洞府的靜室，平放在牀上。
她知道辰時到來後季師祖就會到來，於是在洞府門等待，她回想着來到凝翠崖後的點點滴滴，心中縈繞着哀傷。
這個和藹的師伯再也不會睜眼，過幾天她也要離開這裡，被分配到其他地方。
師伯曾經說要獎勵她一顆築基丹，以感謝在生命最後階段她無微不至的照顧，現在看樣子是不會有了。
洞府隔壁，傳送陣光華閃過，季安大步走出。
儘管經歷過太多次傳送，他對傳送時的灰色空間通道依然十分好奇。
他看到田錦失神落魄的倚在洞府門後，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師尊呢？”
侍女回過神來，悲傷的說道：
“葛師伯她在清晨看日出的時候仙逝了。”
季安微微愣神，昨晚拜別時，他雖然感到師尊身體內的死氣已經累積到一定程度，但至少應該還有數月的壽命，怎麼一夜過去就魂斷清晨呢。
“帶我去看看！”
他跟隨侍女來到靜室，只見師尊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裡，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季安走到牀邊注視片刻，閉上眼睛輕嘆了口氣。
對於一名逆行的修士來說，當修爲無法寸進身體機能日薄西山，看着自己一天天衰弱下去，死亡也許是美好的結局。
從此之後，不用再感受人生的落差，所有的歡樂和苦痛一起煙消雲散。
季安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但淡淡的悲傷仍舊縈懷於心，和師尊相處的片段像走馬燈在識海中迅速閃過。
“吾欲收你爲記名弟子，汝願否？”
“這顆精品築基丹你拿去用。”
“你要是賠本兒了呢，拿什麼還？”
“你的種植天賦很優秀，修煉水、木、土三種類型的功法都行。”
“二階極品的星痕金，這份禮物太貴重，你知道這些東西對那些劍修意味着什麼嗎？”
“我手中恰好留存了一些青蓮丹，你拿去用。”
“玉瓶裡有兩枚玄元再造丹，如果法軀受傷.這個紅色玉瓶有一顆燃血丹，可燃燒氣血法力，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服用。”
“現在只有你能靜下來聽我這個老人絮叨”
季安睜開眼眸，再次吐出一口氣。
他取出十多支傳訊金劍，錄入信息後激發，發送給葛洛英師姐、諸位師兄弟和丹鼎院。
師尊是煉丹師，治喪的事情會由丹鼎院督辦。
三日後，作爲丹鼎院院長，韓嫣主持了葬禮：
“我們懷着悲痛的心情送葛穎道友離開，正是無數像她一樣勤勤懇懇的修士前仆後繼，纔有了宗門的繁榮昌盛.”
馭龍昇天圖掩蓋着木架和葛穎的法軀，下面炭火熾紅透亮。
隨着熊熊烈火的燃燒，逝者的身體化做靈氣重歸天地。
火焰熄滅，衆賓客散去。
葛洛英和季安等人將骨灰收起，或縱劍光、或駕雲、或駕馭飛梭，將灰燼撒在凝翠崖這片土地上。
這是葛穎的遺願，她接掌凝翠崖約有一百五十年，深愛着這片土地。
最後，衆人齊聚在山頂洞府中，聊了片刻，葛洛英首先起身告辭。
“各位道友，就此別過，他日相逢再敘。”
她和這裡大多數修士的關係都很一般，平日裡就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現在叔祖母仙逝，她不願意在這樣的環境中久待。
大步走出洞府，她不等衆人相送，如秋水的光芒盪漾開來，劍吟輕鳴迅速遠去。
洞府中的氛圍有些沉寂，沒有人說話，彼此的呼吸都放的很輕。
片刻後，朱青浩掃視衆人一眼，沉聲道：
“諸位師弟師妹，而今師尊仙逝，葛師姐在此時離開，不知道師尊的遺物該如何處理？
大家商議一下，制定個的章程。”
他是諸人的師兄，即使有修爲不是最高，說話天然也有一定的分量。
季安沒有說話，他知道師尊玉牌中的小功和貢獻點早在半年前就全部兌換成了靈石，贈給了葛洛英。
師尊隨身的法袍和各類衣物隨着法軀一同焚燒掉了，現在還剩下幾個丹爐，其中更有一個達到靈器級別的四象生靈爐。
除了丹爐，還遺留若干築基期修士服用的丹藥，以及一些關於煉丹和種植的玉簡。
劉玉首先開口道：
“我棄權。”
其他師兄弟都學習了煉丹，對丹爐有需求，或者對丹藥有需求，他什麼也不需要。
季安眸光閃動，道：
“我也棄權。”
只有那個四象生靈爐對他有用，但很快就跟不上他的層次，還是留給更需要的同門比較好。
他現在已經可以嘗試煉製朝元期層次的丹藥了，以後他準備直接入手二階上品丹爐。
朱青浩心中竊喜，說道：
“現在只剩下咱們八個師兄弟，丹藥的話各取所需，至於剩下的三個丹爐，咱們按照煉丹能力的高低分配。
這樣也能使得丹爐更好的發揮作用，從而爲宗門服務，大家覺得如何？”
他的話有明顯的私心，論煉丹能力，他們幾個拜師早的弟子因爲煉丹經驗夠多，天然有優勢。
這句話團結了一部分人，立刻有人響應。
“我同意朱師兄的方案。”
杜懷遠撇嘴道：
“我想請問朱師兄，煉丹能力怎麼區分高下？” “從煉製丹藥的種類、成功率和精品丹藥數量等多個緯度計算，這樣的話最公平。”
“可是我們幾個踏入仙途的時間比各位師兄晚幾十年，這麼長的時間差距很難抹平，我覺得應該各自煉製一爐最拿手的築基期丹藥作爲依據。”
杜懷遠淡淡的說道，他修煉的水行功法，煉丹時用水法煉丹，並不需要使用師尊遺留的丹爐。
不過他氣不過對方說出對他們幾個不利的言論，煉丹是個非常要求經驗的手藝，明顯想將他們排除出去。
“師弟此言差矣，煉丹能力強拿到更好的丹爐，能夠爲宗門做出更多的貢獻，這也是師尊一直教導我們要做的。
所以，我認爲現在擁有更全面的能力纔是最重要的。”
李靈玉諷刺的說道：
“煉丹師未來能夠做出更多的貢獻，纔是對宗門最爲有利的，我覺得應該按年齡和修爲計算潛力。
能夠被師尊收爲正式弟子，在煉丹的能力上相差不大，煉丹足夠多的情況經驗自然會豐富些。”
對方明顯是想要得到丹爐，還一副冠冕堂皇的樣子，爲她所不喜。
衆人發生爭吵，各不相讓，分爲了兩個派系，以朱青浩爲首幾名老弟子一組，杜懷遠等三人一組。
鍾月菲輕嘆一口氣，大師兄意外身故，朱師兄就成了‘實際上的大師兄’，卻沒有大師兄的擔當。
師尊仙逝沒幾天就鬧出這樣的矛盾，師兄弟間本身就不太多的情分更是會蕩然無存。
爭吵聲稍停的時候，鍾月菲開口道：
“無論如何分配都會存在爭議，不如這樣，這些丹爐大家現場拍賣，所得的一切均分，這樣最公平。”
杜懷遠笑道：
“我贊成，鍾師姐的話公道，那些懷着小心思的人該好好學學！”
師尊的五個老弟子，他只和鍾師姐有交情。
李靈玉和慕清婉同時點頭，“我同意。”
朱青浩的臉色難看的看着鍾月菲，傳音道：
“師妹，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按照我的方法來，四象生靈爐就是你的了。
我們人多，大家表決的話也是按我說的來！”
鍾月菲目光低垂，抿着嘴一言不發，對方的吃相太難看。
其實事情不需要鬧到這一步的，大家和和氣氣的不好嗎？
她已經決定了，以後儘量和朱師兄等人少接觸。
她想不明白爲什麼有些人看不清現在的形勢，凝聚他們這一脈的修士明明已經誕生，爲何其他人仍舊支持這種不利於團結的提議。
季安沉聲道：
“雖然我棄權不參與分配，但我應該有說話的權力，我同意鍾師姐的建議。”
因爲師尊而聚在一起的同門，看樣子以後要形同陌路了。
沒有利益糾紛的時候，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和善大度，現在鬧得針鋒相對，他的臉色有些陰沉。
他本身和其他幾人的關係也一般，當然是站在杜師兄等人一邊。
劉玉咳嗽一聲，道：
“我同意鍾師姐的建議，既然事情都鬧到這個地步了，丹藥也拍賣掉，大家分的清清楚楚好一些。”
表決六比四，兩個朝元期修士站在同一方，朱青浩狠狠的剜了鍾月菲一眼，不得不退讓道：
“好的。”
季安分別向李靈玉和慕清婉傳音道：
“師姐，如果你們需要丹爐儘管放心大膽的拍下來，我可以先借些靈石或資源給你們。”
師尊珍藏的丹爐，個個都是極品。
李靈玉笑着傳音迴應：
“謝謝，讓我藉藉大地主的光！”
慕清婉微微搖頭，傳音道：
“劉師兄答應幫我，就不麻煩師弟了。”
鍾月菲拍了下手，將諸人的目光吸引過來，道：
“競拍的事宜，讓季師弟或劉師弟主持，大家覺得如何？”
“可以，兩個朝元期修士主持，料想大家都是同意的，開始吧！”
杜懷遠笑道，凝翠崖一脈竟然出現兩名朝元期修士，在宗門也是一段佳話。
大部分築基期修士也許沒有見過季安他們兩個本人，但都知道這個消息。
季安衝劉玉揚了下頭，道：
“師兄，你來吧。”
事情塵埃落定，丹藥競拍時大家各取所需，倒是沒有什麼波瀾。
等到丹爐競拍的時候，掀起陣陣‘血雨腥風’。
鍾月菲拍到了二階靈器丹爐，李靈玉、慕清婉兩人拍到了一階極品丹爐，價格被頂到很高，比定製相同款式的丹爐貴出不少。
和其他法器不同，二手的丹爐只要沒有損壞內部法禁完整，反而更受煉丹師歡迎。
因爲長期煉製丹藥，丹爐會產生一種特殊的靈性，煉丹師們認爲這能夠幫助提高成丹率。
將拍賣得到的資源瓜分掉，朱青浩等人客套幾句後離開。
季安目光幽深，輕輕搖頭道：
“師尊經常提起，大家要互相幫助，終究是一廂情願的想法啊。”
他們幾人和朱青浩等人談不上反目成仇，但以後繼續往來的可能性不大了。
曾經朱青浩帶着陳行雲找過他，從那以後他和這個師兄的關係就很冷淡。
杜懷遠冷淡的笑了一聲，說道：
“朱師兄他們和咱們幾個本身就不是一路人，曾經我有事情請他幫忙，話說的很漂亮，真需要援手的時候找不到人了。”
妖災剛剛爆發的那段時間，他在鳴風山仙城煉丹，受朱青浩直接管轄，當時雙方還鬧了些不愉快。
鍾月菲低垂的頭擡了起來，道：
“大家忙於修煉或者各種事情，以後走動難免會減少，不如每隔幾年在一起聚聚，也好聯絡下感情。”
如果不聯繫，再深的情誼也會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疏遠。
因爲各自際遇不同，大家會變得沒有共同語言。
“好呀，”杜懷遠第一個贊成，笑道：
“季師弟現在執掌凝翠崖，應該讓季師弟安排。”
而今他和季安的關係依舊良好，沒有摻雜什麼利益，如果有一天兩人出現隔閡，那他就會退出這段情誼。
他很明白自己的情況，對突破到朝元期不抱希望，生命中剩餘的時光，就是享受生活。
杜懷遠下意識的吞嚥口水，赤焰峰中的食物美味異常，二階食材並不是築基期修士能夠輕易享受到的。
劉玉微笑頷首：“同意。”
“我也同意，”其他人紛紛附和。
季安拍了下胸口，爽朗的笑道：
“哈哈，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我外出遊歷前邀請大家到赤焰峰做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