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歸沒有聽過京郊院西墅，但估摸着應該是一個富人別墅區。
當他騎着嶄新的小電驢抵達的時候還是被驚了個呆，西墅儼然一個藏在京都裡的小江南。
這兩天的衝擊實屬不小，陳歸有點後悔出門太倉促沒把自己帶洞的t恤換掉。
陳歸正在思忖小電驢要如何停放，一輛奔馳邁巴赫停在了他面前緩緩降下車窗。
駕駛室裡的小平頭年輕人一臉燦爛的衝他打了一個響指：“鳥人……通靈鳥？”
陳歸一愣。
那年輕人指了指小電驢裡那無比顯眼的七彩雞毛面具：“我是你的粉絲，就是我家的寶貝今天不幸身亡。”
這孫子臉上光芒萬丈的笑容可一點不像有親朋好友亡故的樣子。
小平頭年輕人心情極好的吹了聲口哨，便有一個身着民國漢衫的小區安保迎面而來。
小平頭走下車，服務周到的幫陳歸開了車門：“小電驢就交給他，上車吧，大師。”
“嗙！”
陳歸一甩手把車門關上，冷冷道：“不好意思，我們通靈人是很忙的，沒時間陪你玩遊戲。有事說事，沒事滾蛋！”
這已經是他最大的禮貌。
從京大騎小電驢到這地方花了他一個小時！
那小平頭也不氣惱，捂着心臟裝出一副難受狀：“大師別生氣，是真有事！你別看我笑得歡，我心裡可……難受了。”
陳歸置若罔聞，轉身就要去騎小電驢：“演技真他媽拙劣！”
“陳歸。”背後一個清幽的聲音傳來。
陳歸轉身，那是個戴着金絲邊框眼鏡的素雅年輕人，嘴角帶着溫潤的笑意。
陳歸下意識放柔了語氣，挑眉道：“我認識你？”
年輕人優雅有禮的伸出右手：“我叫周故，我想我們曾經見過一面。”
陳歸在記憶裡仔細搜索着那副金絲框眼鏡，突然靈光乍現：“臥槽，國寶！”
周故神情微怔：“什麼？”
他們確實見過一面。
準確說，相處過半天。
大二的時候，他兩曾在一檔節目裡做過嘉賓助理，作爲物理系和考古系的代表。
但其實周故不需要代表考古系，因爲京大考古系十年來就招了他一人，或者說那個系就是爲他而設。
那檔節目也很有意思，叫《走近科學》。
“國寶，你跟這小平頭一起的？”
“他叫李牧野。”
“耍我你也有份？”
“我只是讓他約你見一面。”
和周故說話，就像躺在棉花上一樣，柔軟又舒服，讓人沒脾氣。
陳歸不自覺平靜了下來：“找我什麼事？”
“說來話長，不如去我家坐坐。”
奇了怪了，周故和吳虞說話也有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魔力。
不過比起吳虞彷彿隔空給人點了定穴一般的霸道，周故更像是小貓的爪子柔柔軟軟撓了人一下。
陳歸鬼使神差果然上了車。
李牧野嗤笑一聲，啓動了車：“這世間就沒有人能抵擋我家故故的魅力。”
小橋流水，曲徑通幽，蘇州園林風格，每一扇窗每一道門推開都是風景。
周故走進了一條長廊，廊外是一片盛開的荷花池。
李牧野拉住陳歸落後了幾步，停在長廊外。
“你他媽什麼毛病？”陳歸對李牧野沒有什麼好脾氣。 wωw✿тt kan✿C O
李牧野望向周故，笑道：“你看他，像不像穿越來的古人？”
陳歸擡眼望去，長廊裡的少年確實陌上如玉。
周故似乎發現了兩人沒有跟上，收回了跨出去的半步，優雅轉身，成了長廊裡的一景。
在周故眼神掃過來的一瞬，陳歸垂眼跟了上去。
長廊之後三人上了一個八角亭臺，圓形石桌上已經準備好了點心。
周故啊，吃東西很雅緻，修長的兩根手指輕輕拿起一塊糕點，放進嘴裡細嚼慢嚥，被他沾過的那盤糕點彷彿瞬間有了靈魂。
陳歸莫名想到了吳虞，她出警時英姿颯爽雷厲風行，但吃飯時好像也是這樣，不慌不忙，看上去天大的事也比不上嘴裡的食物重要。
周故感受到陳歸投來的目光，把正準備塞往嘴裡的第四塊糕點默默放回了盤裡。
他推了推眼鏡：“陳歸同學，我找你是……”
“欣賞你吃東西的？需要我給評語嗎？”陳歸調笑道，緩緩吐出四個字：“特別優雅。”
周故莫名輕咳了一聲，緩了緩表情：“是想看看鹿鳴澗給你拍攝的作品，你直播的時候說他找你拍了第十三個神。”
陳歸有些訝異，確實沒想到周故會對這件事感興趣：“你一個考古的，也信這些？”
周故笑笑：“考古，難道不是本來就與這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很接近，有時候說不定藏着古老的真相。”
陳歸啞然，周故說的……很有道理。
物理學是推翻，考古學確實證明。
陳歸思考着要不要給周故看，私心裡不是很想把這組照片公之於衆。
他不自覺伸手想去拿一塊糕點吃，卻發現最後一塊糕點被人拿走了……
周故：……
陳歸：……
周故拿糕點的手懸在半空，臉一紅，解釋道：“我只是……不喜歡浪費美好的食物。”
陳歸嚥了咽口水，這人跟吳虞一個德行，小家子氣！
陳歸裝出了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你吃吧，吃完了我給你看照片。”
周故一笑，把那糕點緩緩放進了嘴裡，兩腮開始微動。
一下，兩下……三十八下。
怎麼會有人吃東西這麼……矯情。
周故吃完後，陳歸果然把郵件翻了出來，遞給周故：“看在我們曾經一起錄那傻逼節目的份上。”
第十三個幻象神：生於蒼溟海，凝視小黃花。
不知爲何，周故的心臟扯着腦神經一起刺痛了一下，他微蹙着眉下意識撫了撫胸口。
“故故，心疼病又犯了？”李牧野忙起身，順手給他倒了一杯水遞過去。
周故接過那杯水雙手捧着，輕聲道：“沒事。”
這個周故……怎麼跟個小姑娘一樣……
陳歸偷摸着往周故胸前瞟了一眼，心虛放柔了語氣：“國寶，這個照片有什麼問題嗎？”
周故搖搖頭微笑，臉色因爲剛纔的心悸有些蒼白：“沒問題，拍得很好，不過……”
“不過什麼？”
“這跟古籍裡有些出入。”
“洛書河圖？”李牧野脫口而出。
“對，洛書河圖裡記載的只有十二個上古神明，沒有這個蒼溟海神。”周故回答。
“什麼圖？”陳歸有點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洛書河圖，你可以理解爲五千年前的《史記》。”周故言簡意賅。
“可文明也只有五千年，哪裡來的上古《史記》？神話故事也能算作歷史？”陳歸一笑，覺得周故的比喻有那麼一點無理。
“大師，這句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可真不應該。你都能看到靈了，哪裡來的底氣篤定神話就不是歷史？”
李牧野不喜歡陳歸那個嗤笑，眼睛一瞪反駁道。
但實際上，反駁得很有道理。
“你說得對，確實不能算作歷史，因爲沒有證據。”周故笑道：“考古本來就是從各種玄幻裡去尋找真相。”
“你在尋找什麼真相？”陳歸順口問道。
“五千年前，神人共生的城邦，四象八卦城。”
周故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就跟他說“從不浪費美好的食物”一樣，有一種讓人莫名信服的力量。
“你在《走近科學》裡不是真誠認真的說，這世間沒有神？”
“你當時不也信誓旦旦的說，這世間沒有靈，人死寂滅？”
因爲，他們都沒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