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車簾靜靜地垂着。
那青衣男子在馬背上躬身請令,可車裡靜悄悄的,車中人沒有發出一絲聲息。
那黑衣大漢不由仰起頭,笑道:“我道是多大的氣派,原來是個縮着腦袋不敢出頭的龜孫兒!”
他的笑聲剛剛落地,一個清冷的聲音從馬車廂裡響了起來:“別留一個活口!”
那聲音並不響亮,卻像是一道幽幽冷泉,一瞬間流過衆人的心田,讓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曾太醫眼前一亮,若水臉上微露詫異,而山匪們卻一個個捧腹大笑了起來,就像是車中之人說了一個特別好笑的笑話。
黑衣大漢胡老大更是在馬背上笑得直不起腰來,好不容易笑停了,他直起身子來,說了一句:“龜孫兒好大的口氣……”
一句話沒說完,驀地裡,一條墨色長鞭突然飛至,像條毒蛇一樣緊緊纏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話戛然而止,舌頭被勒得吐了出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滿臉的不敢置信。
那青衣男子手一抖,鮮血四濺!
只見胡老大的頭顱登時和他的脖子分了家,向上飛了起來,就像一個皮球被人高高地拋向空中。
這一幕就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匪徒們正準備給胡老大喝采叫好,眨下眼的功夫,就發現自家老大脖子上的腦袋不見了,齊齊發出一陣驚呼。
“老大!”
“胡大哥!”
“啊,那人殺了咱們老大!”
“大夥兒一齊上,亂刀剁了那小子,爲咱們老大報仇!”
衆人揮舞着鋼刀,正準備衝上去爲老大報仇,突然聽到頭頂響起了風聲,一齊擡頭瞧去,只見一個圓溜溜、黑乎乎的東西從天而降。
有人眼尖,一眼就認出來那東西居然是胡老大的腦袋,不由雙腿一軟,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暈了過去。
還有人壓根就沒看清楚是什麼,隨手一刀劈了過去,一下子將胡老大的腦袋給劈成了兩半,引起衆人一片譁然。
“啊!你居然把咱家老大的腦袋給劈了,你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胡老大啊,你死得好慘啊。”
衆匪徒們看到胡老大的慘狀,心中又驚又懼,一個個嘴巴張得大大的,又想哭,又想跑。
但他們什麼也來不及幹了。
青衣人的鞭子在半空中飛舞着,匪徒們的腦袋一顆接着一顆的離頭飛起,轉眼之間,地上就橫七豎八地多了十幾具無頭屍體,滾落了一地的腦袋瓜子。
曾太醫哪裡看到過這樣可怖的情景,他兩眼一翻白,整個人已經暈了過去。
若水聞到那股濃濃的血腥之氣,只覺得胸口煩惡,差點吐了出來。
她用手按住胸口,好容易才把那陣噁心忍了過去,再擡起頭來的時候,臉色已經蒼白異常。
她的身體搖搖欲墜,扶着車轅才勉強站定,看着那青衣人若無其事地在一具屍體的衣服上擦去了長鞭上的血跡,然後隨手一抖,長鞭像一條腰帶般纏在了腰際。
若水微微蹙了下眉。
雖然那夥山匪不是什麼好人,但這青衣人出手如此兇辣半點也不留情,卻也讓她心裡不喜。
只是她的包袱還被那青衣人抓在手裡,而他也算是解了她的圍,算得她欠了他一個人情。
那青衣人坐在馬背上,連馬也不曾下,眨下眼的功夫,就滅了十餘名身體彪悍的大漢,顯然功夫奇高,可他自己卻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好像他剛纔不是殺了十幾個人,而是滅了十幾只蒼蠅一樣。
那和他同樣打扮的十一名青衣人更是連看都沒往這個方向看一樣,全都圍在馬車的周圍,一步也沒移動。
若水對那青衣人高高在上的模樣很看不慣,但她還是緩步上前,輕聲道:“這位大俠,多謝你出手相助,懲治了這些惡人。小女子還要繼續趕路,請你將包袱還我吧。”
那青衣人居高臨下,打量了她幾眼,被她的容貌震驚了一下,心道,難道會引得那夥匪徒意存不軌,果然生得姿色不俗。
他回過頭,對着車廂裡的人低聲說了幾句話,話聲既低,發音又頗爲古怪,若水一個字也沒聽懂,不過聽他的語氣,顯然是在徵詢馬車中人的意見。
若水不由氣結。
這人還真是臉皮極厚,那包袱明明是自己的東西,被他強行奪去,自己向他討還,他還去問別人的意見,真當這包袱是他們的不成?
車廂裡的人仍未露面,低低地說了幾句話。
那青衣人答應了一聲,直起身來,對若水道:“我家主人說了,他很喜歡你包袱裡的這面鏡子,想請姑娘你割愛相贈。”
他說話的語氣大大咧咧地,嘴巴里雖然說了一個“請”字,可臉上的神情卻是不以爲然,一副完全沒把若水放在眼裡的架勢,顯然他認爲,只要他主子想要的東西,別人必須要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
若水有些啼笑皆非,她默不作聲地看着那青衣人,又轉開目光瞥了一眼馬車廂,心想:這世上還有這樣厚臉皮的人,看中了別人的東西,伸手就搶,搶在手裡,卻冠冕堂皇地要對方送於自己。
很顯然,這夥人剛纔出手,他們的目的根本不是要救自己,而是在那胡老大打開自己包袱,露出了那面古鏡,然後被車廂裡的人盯上了,這纔有了剛纔這一幕。
她不由暗自琢磨,這面鏡子除了自己之外,難道還有第二個人知道它的用途不成?
那青衣人看了若水一眼,見她目光靈動,顯然識破了自家主人的用心,不由有些訕訕地。
車廂中人又低低地說了一句話,青衣人聽後,答應了一聲,轉過頭來看向若水,趾高氣昂地道:“我家主人說了,想必這面鏡子是你家的祖傳之物,他要姑娘強行割愛,於禮不合,故他願意出一萬兩銀子,向姑娘你購買此鏡。”
他從馬鞍旁取出一個革囊,摸出厚厚一摞銀票,張張嶄新,都是五百兩一張的票額,他點出二百張,放在手裡拍了拍,然後對着若水一揚手,銀票有如雪花般紛紛揚揚灑落。
他們所在之處,正是青石官道之上,往來的行人絡繹不絕。
只是先前見了那胡老大一夥人凶神惡煞的模樣,見他們攔住了若水一行人,路人們都怕得直哆嗦,全都躲得遠遠的,唯恐被胡老大一夥人盯住了自己。
等於那青衣人出手,將山匪們全部擊斃,那血腥的場面更是震住了衆人,沒有一個人膽敢上前。
可這時候突然看到半空中灑落的銀票,躲得遠遠地瞧熱鬧的衆人一下子全都沸騰了,發瘋了,每個人都像不要命似地往這邊奔來,恨不得多生出幾條腿,幾條手臂來搶奪銀票。
青衣人長眉豎起,手腕一抖,腰間的黑色長鞭再次飛舞上半空,唰地一下,纏住了一名路人的脖子,他手一揮,那人有如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遠遠地摔在地上,手足舞動了幾下,口鼻流出鮮血,就此不動。
他更不打話,長鞭接二連三的揮出,眨眼之間,又有幾名路人慘遭毒手,屍橫就地。
其餘的所有人看到這一幕,全都嚇得呆了,也不知道是誰發出了一聲驚呼。
“他是惡鬼!大夥兒快跑啊!”
一言驚醒夢中人,所有人這才反應過來,頓時一窩蜂地四面奔逃,誰也顧不得去搶滿地的銀票,一個個撒開腳丫子,跑得比兔子還快,就連一直躲在馬車下面的車伕也連滾帶爬地鑽了出來,然後混在人羣裡逃得遠遠的。
很快,周圍就再也看不到一個閒雜人等了。
青衣人揚起下巴,對着地上的銀票點了點,傲慢地道:“還不快撿?”
他滿心以爲若水一定會又驚又喜地撲在地上,一張張去拾那些銀票。
在他看來,自家主子看上的東西,就是一塊破鏡子,壓根就值不了一兩銀子,可是自家主子卻出了一萬兩銀子來買,真叫眼前這姑娘撿了大便宜了。
哼,想來這樣一個窮得叮噹響的姑娘,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錢,這下子還不砸暈了她?
哪知道若水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她的背脊挺得筆直,髮絲被風吹得翩翩舞動,衣袂當風,整個人就像一朵風中百合般楚楚動人。
她看着青衣人的目光中帶着點輕蔑,帶着點鄙夷。
若水很少生氣,更輕易不肯動怒。
可眼前青衣人的行徑,已經觸及了她的底線。
首先他拋灑銀票的輕浮舉動,就讓若水氣不打一處來,他當她是什麼?是路邊要飯的乞丐嗎?就連乞丐都不食嗟來之食,他這樣的舉動,分明是在用銀票打她的臉!
若水可不是那種你打了我左臉,我就把右臉送上去任人打的人!
他這是明目張膽地污辱!
別人可以忍,若水卻不想忍!
她用冒着火的目光瞪着青衣人。
先前他殺那些山匪,還有情可原,雖然他出手毒辣,但對方畢竟全是爲非作歹的兇徒,殺便殺了。
可是剛纔他動手殺掉的幾人,卻全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百姓,他們只不過是被人性的貪婪本性所驅動,出手想搶幾張銀票而己。
就算是貪心,也罪不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