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整個身子蜷縮的浸在寬大的浴桶裡,即使是那樣溫熱舒緩的洗澡水,也暖不了東雨梨冰冷而荒蕪的心,更洗不去秋月白留在她身上的青青紫紫、深深淺淺的痕跡。
整整一夜,他以一種最原始的欲/望狠狠的近乎瘋狂的衝撞着她的身體,不關愛情,只有懲罰,東雨梨在那暴戾的蹂躪下,一次一次,從疼痛中昏迷,又一次一次,從疼痛中清醒……每一次,她都以爲自己就要死在他的身下了,但醒來的時候,卻仍惟見秋月白居高臨下的在她身上盡情的肆虐。痛,早已漸漸的麻木。
如果不是因爲有宮人在門外急急的稟報,有重要的軍情亟待攝政王處理,也許直到此刻秋月白還不會放過她。
緩緩的將身子沉下去,東雨梨的一顆頭顱深深的埋入水裡,氧氣迅速的從體內抽離,周遭的一切,彷彿都變成了白花花的水汽,無孔不入的激盪到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茫茫然、空蕩蕩。腦中卻是如斯的混沌而清明。
秋月白泠然似利刃的聲音不斷的衝入她的耳膜,她的心,慢慢的與慄苡薰嘲笑的話語重合在一起。他們說的對,是她不自量力的出逃,連累了小帽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是她的愚蠢害得辜遇之承受‘宮刑’那樣巨大的痛楚與屈辱;還有房妙妘及她腹中的孩兒,是她多管閒事才令得他們慘遭殺身之禍;而祈雲未,更是因爲她的執意追究,才無奈服毒自盡……
是的,正如慄苡薰所說的,這一切,怪不了別人,是她害了他們。一切都是她的錯……
如果她沒有來到這裡該有多好;如果她沒有遇到秋月白該有多好;如果她不愛他該有多好……
是她害死了他們。爲什麼?爲什麼會發生這一切?明明該死的人,是她纔對……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纔是造成今天這副局面的罪魁禍首……是的,該死的人,應該是她……
緩緩的將頭伸出水面,有無數的空氣迅猛的鑽入東雨梨的胸腔中,咆哮着、呼嘯着,連這最細微的呼吸都會痛。
東雨梨溼漉漉的手臂,輕輕的將那綰着青絲的唯一的一隻簪子從頭上拔了下來,即使被灼熱的水汽浸了這許久,梨花白玉簪仍一如既往的散發着初見的瑩潤柔和的光。
這隻玉簪乃是當日於梨花林中,東雨梨爲救秋月白而將自己頭上的髮簪深深的刺入刺客身體之後,秋月白後來送給她的。她還記得當初那刺客胸膛上的傷口,順着金簪汩汩的往外流着的鮮血,她甚至可以清楚的聽到那些紅色的液體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下時那脆生生而沉悶的聲響,凌厲絕然,驚心動魄。
當日那樣一件美好的飾物,竟也可以變成殺人的利器。那眼前的這隻梨花白玉簪呢?
東雨梨看向自己的手腕,被水泡的已經發白的肌膚上,有一滴一滴的凝結的蒸汽。
她現代的家再也回不去了;她這裡的家人早已死了;澄大哥永遠昏迷不醒的沉睡着;房妙妘死了,祈雲未也死了;就連她僅剩的小帽子,都凶多吉少;還有辜大哥,她再也無顏面對他……在這個世上,她所有最親近的人,全都不在了……是因爲她,是因爲她不想愛,卻又不能恨的男人……
是不是她死了,就可以不用再面對這一切了?是不是她死了,說不定就可以回到原本屬於自己
的世界了?……
東雨梨恍惚的、緩緩的、決絕的將那梨花白玉簪劃上自己的左手腕……鮮血慢慢的從翻卷的皮肉中一點一點的滲出來,落到蒸汽瀰漫的溫水中,濺開一朵朵細小的花瓣,妖嬈而詭異……
*******
苡歡宮。
當秋月白陰沉的如同外面此時此刻的天氣一般的面色出現在苡歡宮的時候,慄苡薰一點都不意外,卻仍是驚喜的迎向前去,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的拉住他的大掌,無論何時何地永遠嬌嬌弱弱的聲音開口喚道:“王爺……”
只是她伸出去的玉手,剛剛碰到秋月白的衣袂,便被他狠狠的甩開。
慄苡薰白皙如凝脂的小手就那麼僵硬的停在那裡,苡歡宮明明門窗緊閉,爲何會像是有無數凌厲的寒風穿堂而過,灌滿她空蕩蕩的掌心呢?
慄苡薰的嘴角扯出一個微微的笑容來,嬌媚的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般的聲音開口道:“王爺,怎麼了?”
秋月白看着她脣畔那詭異的一抹笑意,還有那總是如春水般柔和的眸色裡,此刻浸滿的毫不掩飾的冷冷的光,壓抑住一觸即發的沉怒,卻難抑的陰鷙的開口道:“怎麼樣?本王應該問你纔是!……你爲什麼要把小帽子和辜遇之的事情告訴她?”
慄苡薰美麗的眼角,輕輕的一跳,嬌豔欲滴的脣畔間的笑意愈加的濃厚,柔媚的開口道:“如果薰兒沒有記錯,這是自從梨兒妹妹回宮之後,王爺你這是這許多日子來第一次來苡歡宮……日盼夜盼,沒想到薰兒滿心歡喜的等到的卻是王爺的一句質問……”
她脈脈的眼光直直的看着秋月白,卻只換來他的一聲冷笑:“這就算質問嗎?那假扮東雨梨的焦屍來混淆本王的視聽,還有那羣想要置她於死地的黑衣蒙面人又該作何解釋?”
此時此刻的秋月白真的惱怒異常,東雨梨安然無恙的回來,他本打算將這些事情當做無知一樣的揭過,但是昨天,眼見着得知他對辜遇之所做的事情,而充滿恨意與絕望的東雨梨,他卻再也不能無動於衷。是以,在處理完政事之後,他終是忍不住的走到了這裡,他要親口聽聽他的王妃是如何解釋這些事情的,或許他更希望聽到的是她的否認,否則的話,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慄苡薰晶亮的瞳孔中有精光一現,迎向秋月白滿是暴戾與隱隱的殺氣的眼眸,她曾經無數次的從他的臉上看見過這樣的情緒,卻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會對着她這般而已。
慄苡薰以一種似輕嘆、似委屈的聲音道:“王爺,如果你認爲這一切都是薰兒做的,儘可以取了我的性命,一泄東雨梨的心頭之恨……”
她灼然的目光直直的望着秋月白,眼神中有凜然的不顧一切般的光芒,嘴角卻是仍掛着清清冷冷詭異的笑容,然後似歡愉的語聲道:“王爺,你從前根本不會以這樣的心念來懷疑和揣測薰兒,更不會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秋月白瞧着她精緻的面容,一如既往的美麗妖嬈,卻再也無法將那個溫柔嬌媚、善解人意的薰兒與眼前的女子融合在一起,冷凝的聲音不由開口道:“從前你也不會如此費盡心機、不擇手段的去傷害一個人……”
像是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一般,慄苡薰輕
聲的笑了:“從前?怎麼王爺還記得‘從前’嗎?”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薰兒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我變了,還是王爺你先改變了呢?”
她怨毒的目光像一根針,直射向秋月白的眼眸,在他未來的及開口之前,卻聽她驀地開口道:“王爺你可曾記得,當日薰兒將慄國的版圖交到你手中的時候,你說了一句什麼話?”
秋月白的眸中驀地一厲,看着面前的如花美眷,慄苡薰聽到他冷的似從千年寒冰裡撈出來的聲音,說的是:“這句話,祈雲未在臨死之前,已經提醒過本王了!”
因爲他口中“祈雲未”三個字,慄苡薰美麗的瞳孔中,有什麼東西不期然的劃過,帶來不能自抑的傷痕。
秋月白氤氳着滿滿的風暴的眼眸,直直的看着她美豔不可方物的臉容,心中的怒然如蓄勢待發的一座火山。若不是還記得他當初對她的承諾,他不知道在得知了眼前的女子,在對東雨梨做過那許多的事情之後,自己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空氣中有什麼東西在漸漸的飄散、疏離,任其慄苡薰拼命的想要抓住,卻終是不可避免的從她手心裡,毫不留戀的逃走。
慄苡薰的心,也隨之慢慢的空空蕩蕩,然後又在一瞬之間,有什麼東西迅速的填滿了那裡。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個驚慌失措的宮女闖了進來,滿臉的恐懼在見到攝政王之時,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抖的聲音喃喃道:“王爺,娘娘她……”
秋月白認出她是梨落宮的侍婢,耳中聽得她提到東雨梨,面上又是這種大驚失色的慘白,心中已然重重的一沉,厲聲道:“她怎麼了?”
便見那小宮女愈發的害了怕,驚恐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道:“娘娘她割腕自盡了……流了好多的血……”話未說完,已經癱倒在地。
秋月白的耳中只聽得“割腕自盡”四個字,身子便已經掠出了苡歡宮。
慄苡薰眼睜睜的看着他那樣堅實而強壯的身軀,竟有些跌跌撞撞的慘然,她看着他不顧一切的向着梨落宮而去的決絕背影,心,越沉越深,深到再也無法從那充滿妒忌與怨毒以及仇恨的泥漿中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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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白趕回來的時候,東雨梨正靜靜的躺在那寬大的浴桶之中,單薄的身子像一株浮萍一樣飄在早已被鮮血染得火紅一片的水裡,她蒼白的面容上,那雙清麗似窗外的月光般明亮的眼眸,此刻緊緊的閉着,長長的蝴蝶羽翼似的睫毛,還沾染着朦朦的水汽,連最細微的顫抖都沒有,一動不動的,再也飛不起來了;凝脂如玉的左手腕,汩汩的往外流着妖豔的紅色液體,一點一點的,都流到秋月白荒蕪的心中,浸氳着他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個毛孔,每一次呼吸,那樣觸目的美麗,叫人心窒。
秋月白感覺他身體中的熱量正在隨着那汩汩流着的鮮血,迅速的呼嘯着離去,他冰涼的顫抖的手臂,狠狠的抱着那浸在手中的同樣冰涼的身體,狂暴的怒火在心底的每個角落燃燒,炙痛了自己,也炙痛着懷中的人兒。
如血般的眼眸裡,瞬間閃過絲絲的絕然,秋月白彷彿來自地府的聲音,飄渺而空蕩的迴響着:“東雨梨……沒有本王的允許,你,就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