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歸緊緊地握住我的手，鄭重道：“心肝，不論發生任何事，這一次我再也不會鬆開你的手！”
我苦笑，心裡卻是很清楚的，如果阮夫人當真將我的消息報告給黎昭，那麼阮郎歸除了放手，就是死。
“走，跟我去見我娘。”阮郎歸拉了我一把，努力將語氣放溫和，“別怕，一切都有我在。”
到了寧國侯府，我越發敬佩阮夫人了，也更加明白她爲何這般厭惡鄙棄我。
侯府應當是原先的衙門改建的，房屋佔地不大，低矮破落，說是侯府，卻不比辛家的下人房好到哪兒去。
門口兩尊石獅子雕工粗劣，長滿青苔，其中一尊還掉了一隻耳朵。進門是一個小院子，往裡走就是房屋，三進的廳配廂房結構，沒有假山流水，也沒有抄手遊廊，甚至連個正經八百的花園都沒有，簡單到了簡陋的地步。
一品軍侯的夫人，捨棄了京中舒適的生活，卻跟着夫君在戰火紛飛的地方玩命，她的的確確值得敬佩。
阮夫人正坐在院子裡縫補衣裳，見我們來，擡頭瞥了一眼，淡淡地說：“來得挺快。”
我心裡暗讚一聲，不愧是在男人的天地裡屹立不倒的女強人，果然睿智！
阮郎歸給阮夫人請了安，阮夫人淡聲道：“坐。”
她面前有一張矮腳竹凳，上面放着裝滿針線布料的籮筐，左手邊是一具兵器架，豎着刀槍劍戟等等兵器，右邊是一株老槐樹，根本沒有坐的地方。
阮郎歸席地而坐，順手拉了我一把。
我向着阮夫人行了禮，她卻沒叫我起身，冷笑着瞥我一眼，輕慢地說：“的的確確是個嬌滴滴的女娃娃。”
我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明白我又哪裡招這位祖奶奶不痛快了。看了阮郎歸一眼，他往地面瞅了瞅，努了努嘴。
我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一頭霧水地看着他。阮夫人不耐煩地將籮筐拿開，用籮筐抵着竹凳往我這兒推了推。
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她的怒氣在於我沒有席地而坐，大約在她看來，這是我吃不得苦的證明。
我無奈一笑，端過小竹凳，端端正正地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阮夫人手中的衣衫吸引了過去。
雨過天青色的對襟短衫，看起來像是女式的，卻沒有繡紋，衣衫已經洗得發白了，邊邊角角上也有不少磨毛的地方。
我肅然起敬。
“娘，您真的要上報皇上？”阮郎歸開門見山，握住阮夫人的手，不讓她繼續縫補衣衫，仰着臉看着阮夫人，探究着她的臉色。
阮夫人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
我明顯看見阮郎歸手一緊，阮夫人手腕處的皮膚一下子皺了起來。阮夫人眉頭一皺，一巴掌拍在阮郎歸手腕上，罵道：“混賬！敢跟老孃動手了？”說着，她的右手就擰住了阮郎歸的耳朵。
阮郎歸齜了齜牙，一臉苦相：“娘！您別鬧，這有人看着呢，您給我留點兒面子成麼？”
阮夫人白眼一翻，輕蔑地瞥我一眼，目光轉回到阮郎歸臉上，又是一副氣急敗壞相：“臭小子！如今敢跟老孃動手了，我瞧着，你是皮癢癢了！你也不想想，你那點兒三腳貓功夫是誰教的？敢跟老孃動手！老孃今天就好好教教你怎麼做兒子！”
阮郎歸的耳朵都被擰紅了，阮夫人卻還不肯撒手，順手抄起籮筐裡的一隻納了一大半的鞋底子，劈頭蓋臉就往阮郎歸腦袋上抽。
我驚愕地看着這孃兒倆，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阮夫人看起來陰沉嚴厲，怎麼居然當着我這個外人的面跟阮郎歸像個孩子似的打鬧？
阮郎歸一反手，奪下了鞋底子，阮夫人越發火了，拳腳相加，阮郎歸黑着臉還手，孃兒倆不顧我在場，居然當真動起手來了。
阮夫人打出了火，氣得大叫一聲，順手抄起兵器架上的一杆長槍，抖出碗口大的槍花，舞得虎虎生風，不要命似的往阮郎歸身上戳。
阮郎歸驚叫一聲：“來真的啊！你
不要兒子啦！”話音未落，抄起一把短刀迎了上去。
刀光槍影，寒光冷冽。
我看得膽戰心驚，嚇得木立當地，動都不敢動。
許久，阮夫人一槍挑飛阮郎歸的刀，再次揪住了阮郎歸的耳朵，將長槍精準無比地丟回兵器架上，掐着腰罵道：“臭小子！跟老孃動手，你還嫩着呢！老孃舞刀弄槍的時候，你連人都不是呢！”
……
我搖頭暗笑，真心理解不了這對奇葩的母子。
“娘！娘！你輕點兒！我耳朵都要掉了！”阮郎歸歪着腦袋拍着阮夫人的手，癟着嘴叫道，“你兒媳婦在這兒呢，給我留點面子成不！”
我心口一哆嗦，還沒來得及腹誹阮渣渣又亂說話，阮夫人已經放開了阮郎歸的耳朵，高貴冷豔地看着我，傲然道：“將離，老孃記得二十年前就跟你說過，你要是敢娶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娃，老孃打斷你的狗腿！”
阮郎歸摸着耳朵，一臉委屈地看着我，瞧瞧遞了個無奈的眼神，轉向阮夫人的時候，又換了一副諂媚的笑臉：“娘啊，你看咱們家這幾十年了，連個女人都沒有，多冷清啊！”
阮夫人眉頭一皺：“冷清什麼？”她像是才反應過來阮郎歸埋汰她，臉一寒，怒道，“臭小子，敢罵老孃不是女人？老孃要不是女人，那你是誰生的？”
阮郎歸嘻嘻一笑，扶着阮夫人坐下，給她捏着肩膀討好地說道：“娘，你只要不難爲心肝，兒子隨你怎麼處置，你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阮夫人斜着眼睛蔑視阮郎歸，根本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你就是叫我去吃屎，我都不帶眨眼的！”阮郎歸咬咬牙，一臉豁出去的表情，跟英雄就義似的。
阮夫人白眼一翻，順口接道：“那你去吃呀！”
我繃不住“撲哧”一聲笑了，頓時，兩個白眼跟商量好了似的，齊刷刷向我丟來。我尷尬地笑笑，道：“那個……你們繼續，當我不存在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