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種了一些在後面的小花園裡，你喜歡的話，走的時候可以採摘一些。”若女士將標本放下，自言自語地嘆息道：“人類總是喜歡將美麗的東西據爲己有。”
貢英神色微微一頓，隨即看向徐獲，“你不是也給若女士準備了禮物嗎？”
送禮沒送對的她直接拉徐獲來轉移注意力。
徐獲將那枚石頭拿了出來，這本來也是他隨手挑的，現在拿來湊個數，不需要多說什麼。
若女士很瞭解湖城的事物，她只看了眼便道：“這是湖泊挖掘時留在下面的碎石，環境進化時，湖水在這些石頭上形成了奇特的水紋，現在打撈起來的石頭幾乎沒有水紋相似的，可見進化力量的洶涌。”
“過度進化，對任何東西來說都不是好事。”
“如果它們很平凡，依舊可以待在湖底，而不是被撈起來當做商品售賣。”
這天沒法聊了，若女士似乎要比她看上去更加多愁善感。
貢英跟着嘆了口氣，“比起草木，人才是世界上最不自由的吧，我在成爲玩家之前，最大的想法也就是找個女朋友，誰知道變成了玩家，成天出生入死，還不曉得什麼時候是個頭。”
若女士對這個話題稍微有點興趣，“你沒想過選個地方定居下來嗎？”
貢英笑笑，“當然想過，不過我老家所在的分區不太富裕，環境也不好，我雖然有搬到其他分區去的條件，但心裡還是覺得故土難離，也想在有能力的時候保護家鄉。”
若女士幽幽嘆息，“故鄉，我很久沒回去過了。”
“若女士不是022區的人嗎？”貢英迅速接上話。
“我出生在一個養殖場，”若女士淡淡道：“那裡的人全是被圈養起來供上層人挑選的家畜，我的父母從出生就待在那裡，他們不夠漂亮，所以只能作爲基因提供者不間斷地生孩子，我是他們的第十五個孩子，十多個兄弟姐妹不完全是同父同母，但長得漂亮的可以活下來，不好看的在年歲不大的時候就會被帶出養殖場，去向不明。”
在遊戲中，除了那些絕對掌握權力和實力的人，沒有任何一個人聽到“養殖場”三個字不變色，即使沒有親身經歷，光是聽說的那些內容也能知道活在養殖場中的人的慘狀。
頗有姿色被當成取樂的對象都算是境遇比較好的了，食材、實驗品，現在的醫療技術可以讓他們在飽受摧殘乃至心理崩潰之前活得好好的。
“抱歉，提到你的傷心事了。”貢英立刻道歉。
若女士卻搖搖頭，“不完全是傷心事，我因爲長得漂亮，從小過得還不錯，等我成了玩家情況就更好了。”
“那個養殖場後來怎麼樣了？”一直默默聽着的徐獲忽然問道。
“不復存在。”若女士抿了口茶，“我第一次從遊戲回去的時候就殺光了養殖場的所有人，包括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從此他們不必再受苦了。”
房間內一時沉默，這很難評價，畢竟她能回去殺人，想來要把人帶走也只是時間問題，真的想讓親人脫離苦海，不必選擇死亡這一條路。
這話太難接了，貢英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好轉移話題說到水下流星上。
若女士的情緒倒是很穩定，提起了她來022區定居的事，“我來這裡是爲了等一個人。”“十年前有個男人救了我一命，他曾說過，如果他有一天退出遊戲，一定來這裡定居，好好過過人的日子。”
“那之後我一直沒能找到他，所以就來他想養老的地方等一等，也許有一天能碰上他。”
“可惜等了十年他都沒出現，也許是時間過去太久，他已經忘了自己曾經的想法，或者是找到了更好的地方。”
十年沒聯繫沒出現的人，很難讓人寄希望於他還活着，不過若女士這麼說了，貢英也只能順着她的話安慰。
但若女士彷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斷斷續續地講着那個男人的事。
“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已經死了。”徐獲再次開口。
貢英詫異轉頭，若女士也擡頭看他，“你不是第一個跟我說這種話的人，不過我不能確定這件事，我希望他還活着。”
“懷揣希望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貢英道。
“的確，這件事只有你一個人清楚。”徐獲打斷貢英的話，又道：“不過有時候人會沉溺於自己的幻想，又會隨着時間推移不斷美化，也許事情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美好。”
“也許你說的是對的。”若女士面露哀傷，“但這是我活着的唯一指望了。”
貢英已經不接話了，她在旁邊默默地添茶。
“對了，你們來找我是爲了什麼？”若女士像是忽然想起了重點，詢問道。
徐獲二人當然都是爲了通關來的，但這一關的難度恐怕沒那麼容易了，貢英頓了頓道：“我能不能參觀一下你的小花園？”
“當然可以。”若女士起身，並示意徐獲一起來。
鯨園中庭就是一個不小的花園，各式各樣的花卉長得很好，花園裡沒怎麼打理，野草也很茂盛，當然了，花卉也長得不錯，若女士養的貓貓狗狗都在裡面玩耍，看到她出現立刻飛奔過來，繞着她求摸摸。
“這裡的花長得真好。”貢英讚歎道：“我就養不活植物，再怎麼按照說明書精心照料都得死。”
“你應該順其自然。”若女士回頭道：“草木天生地養，不需要別人插手它們自己就能活出來，繁茂還是稀疏只是人定義的，花長得好還是草長得好，其實都一樣。”
“我還沒有從這個角度來想過，”貢英道：“聽你一說，好像是這樣，花長得好可以叫花園，草長得好可以叫草園，看花看草都挺不錯。”
若女士莞爾，容貌更顯奪目。
貢英有些看呆了，反應了兩秒才收斂下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失禮了。”
若女士卻不介意，“喜歡自己認爲美的東西有什麼錯？何況你很有禮貌，我也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