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請跟我來。”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老者風度翩翩，伸手虛引。
沈夜朝前望去。
宴會廳在走廊盡頭。
站在這裡，已經可以聽見陣陣悠揚的音樂。
酒杯碰撞聲、輕笑聲、低語聲混在一起，透出一股讓人放鬆的氛圍。
老者的聲音在他心頭響起：
“今晚有一場化妝舞會——主題是‘人類’，所以你看到這些外來的怪物全都扮演成了‘人’。”
“你必須給自己想一個合適的身份，這一點我無法幫你。”
“酬勞先支付一半。”
“——我們會逐步引導你靠近要殺的目標。”
與此同時。
沈夜發現自己手上的那張邀請函不見了。
恍惚間。
自己彷彿站在了一顆大樹上。
這是一顆極其奇特的參天古樹——
它只有兩根分枝，彼此交纏在一起，螺旋往上，不斷伸入天空中，沒入雲層。
一行行微光小字浮現在沈夜眼前：
“恭喜。”
“你獲得了預支的酬勞：”
“鎮守夢境之門的娑羅雙樹。”
“描述：選擇一條分支，開啓你的門能力修煉之路，並獲得對應的技能傳承之路。”
“——古老的夢境側技能樹。”
沈夜有點驚。
應該說是非常驚。
門的傳承！
竟然是雙傳承的門能力樹！
“夏特萊，這世面我沒見過，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低聲道。
“門傳承幾乎都被藏了起來，”夏特萊的聲音響起：“我用盡全力，也僅僅是催動了這種能力的誕生，但我們的世界沒有門能力的完整傳承。”
“——至少挖掘到現在，我們沒發現真理世界的技能樹。”
“明白了。”沈夜道。
“等一下，我的話沒說完。”
夏特萊肅然道：
“就算在萬界之中，能擁有門能力傳承的，也極其稀有。”
“但是它直接就把傳承擺在我面前了。”沈夜說。
如果在萬界之中也極其少見，那麼這還真是一個機會。
仔細回想。
自己的門能力進化極其艱難。
——原來就連多層宇宙都沒有傳承，不知道進化方向，所以才造成了這種結果。
對方預支的這份酬勞……
確實十分的讓人怦然心動。
出手這麼大方，是因爲夢境世界危在旦夕了麼？
“如果你得到傳承，我作爲你的契約者，也會受到門傳承的啓發，讓多重宇宙獲得更多的知識，朝更高的方向進化。”
“——蘇酥她們也是一樣。”
夏特萊剛說完，混沌之舟也插了一句：
“沒錯，這是真理世界沒出現過的法則力量，如果你接受了，我只要知道其中的原理，我的‘自然演化’也會變得更強。”
“我也是。”七叔道。
“那還等什麼，我應當抓住這次的機會。”沈夜立刻說道。
“等一下——這裡有一件事必須告訴你，沈夜。”
夏特萊定了定神，認真說道：
“對方拿出的這個傳承，是雙樹類型，這就意味着一旦你接受傳承，另一個傳承者立刻就能感應到。”
“那豈不是直接能發現我？”沈夜道。
“不——另一個守門人只會感應到傳承樹的變化——他會知曉有其他人獲得了傳承，但不知道是你。”夏特萊說。
沈夜陷入沉吟。
作爲一個世界的背叛者，對方一旦知曉這件事，勢必立刻開始搜查和反擊。
自己接不接得住？
等等……
爲什麼要接住？
反正他不知道是我。
最優策略是想辦法隱藏身份。
不管怎樣。
自己絕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當初若不是覺醒了門能力，自己甚至根本活不下來！
這是自己的根本天賦！
此時無聲。
幾大造物都屏住了呼吸，靜靜等待沈夜做出抉擇。
——這件事關係到所有人的命運。
一息。
兩息。
沈夜站在樹上，略想了想，先看了一眼那根充滿裂紋的樹枝。
樹枝上發出“滋滋”的聲響，裡面不斷散發出霧氣，朝着四周擴撒。
盯着這根樹枝看，沈夜甚至有種直面兇魔的戰慄感。
“這是戰鬥類的門能力。”
沈夜心頭浮現出這樣一股明悟。
那麼。
另一根樹枝呢？
他轉眼朝另一根樹枝望去。
——另一根樹枝上綠意盎然，長滿了翠綠色的葉子，依稀可見一顆顆五彩繽紛的果實。
僅僅看了一眼，沈夜心頭便浮現出一股寧靜，彷佛整個世界在自己面前偃旗息鼓。
“這個是關乎自我的門能力，也許並不擅長戰鬥。”
沈夜心中有了這樣一個念頭。
選哪一顆？
等等——
他忽然開口道：“夢境守護者選了那一個分支？”
老者的聲音果然隨之響起：
“那根光禿禿的、充滿裂紋的樹枝，便是夢境守門人所修習的‘分支’。”
“兩個‘分支’彼此剋制。”
原來如此。
沈夜不再問另一個分支是什麼。
——跟着別人後面走有什麼意思？
既然決定要接受傳承，那肯定要走一條能剋制對方的路！
沈夜邁開腳步，朝着那根綠意盎然的樹枝走去。
下一秒。
微光小字頓時浮現：
“你選擇了夢境側門能力的傳承分支：”
“極樂淨土。”
“前置條件：覺醒了門能力，並且至少進階爲1階，獲得夢境之靈的許可。”
“恭喜。”
“現在你已接收此傳承。”
“你的‘通靈之門’開始獲取傳承。”
“鑑於雙樹的平衡性，你的門能力進階之路，將剋制另一分支‘無常惡道’的力量。”
“需要一定的時間徹底完成整個傳承交付。”
“正在完成中。”
“請不要離開夢境世界，否則傳承過程將會中斷。”
“注意！”
“另一分支‘無常惡道’的傳承守門人將在十分鐘內產生感應，知曉分支‘極樂淨土’獲得了新的傳承人。”
“請選擇合適的策略保護自己，直至傳承交付完畢！”
所有小字一閃而沒。
十分鐘！
沈夜開始考慮自己的應對策略。
雙樹幻境隨之消失。
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鋪着華麗地毯的長廊上。
那張邀請函好端端的握在手裡。
一切彷彿並未發生。
身穿燕尾服的白髮老者走在沈夜前面，這時立刻有所感應，臉上頓時浮現出欣喜之色。
——守門人太難找了！
好不容易纔碰到一個，這便是天大的機會！
他立即傳音道：
“夢境守門人就在宴會上。”
“殺他並不容易，如果你要做什麼準備，快一點！”
“十秒之內，我可以保證沒有任何人能發現你在做什麼。”
一股無形的力量從老者身上散發出來，籠罩整個走廊。
十秒……
沈夜心念飛閃。
這種時刻。
還能做什麼？
老者希望自己幹掉對方。
但自己連見都沒見過那個守門人。
沒有任何情報。
而且門能力的傳承也還沒“下載”完畢。
所以自己此刻並不急着殺人。
自己要做的，其實是拖延時間！
既然如此。
必須想辦法避開對方的搜尋與追殺。
沈夜忽然停住腳步。
他以手按在走廊旁的一扇門上，低喝一句：
“來！”
通靈之門頓時降臨，以剛簽訂不久的契約，呼喚遙遠的同謀者。
門打開。
一道人影站在門裡，臉上寫滿了警惕與戒備。
“幹什麼？”
凱隆問道。
他正在吃東西。
那條斷掉的手臂，以及身上的傷口，都已經痊癒了。
——恢復的挺快嘛。
“有一個好機會，我忍不住想喊上你。”
沈夜飛快說道。
“我乃是毀滅主神，一般的小事不要來煩我，你應該自己獨當一面。”凱隆試探道。
“少廢話，跟我去見夢境世界的主人，我們要拉攏他——只要有這樣的同盟者，艾德里安就不敢輕易對付你我了。”
沈夜迅速說着，展示出手上的邀請函：
“這是宴會邀請，很難搞到手的。”
凱隆吃了一驚。
那邀請函上佈滿了夢境法則的力量。
不可能是假的！
“你這麼快就找到幫手了？”他忍不住問。
“正要見面——來幫忙吧，這是爲了你我的安危——我可不像你，明明都危在旦夕了還有心情吃東西。”
話音未落。
沈夜直接伸手，一把將凱隆拽了過來。
門關上。
剛好十秒！
要說凱隆這位毀滅主神也算得上是個人物。
明明實力不如奧甲，他都敢設下埋伏，企圖幹掉對方。
一聽沈夜介紹的情況，已經有些心動，又被直接拽了過來參加宴會——
他剛落地，便已換上了一身華麗的禮服。
“太突然了，下次早點說。”
凱隆滿是牢騷地傳音道。
“我也是剛拿到邀請函，”沈夜傳音道，“但我身份不夠，只有你來，纔可以鎮場子。”
“你什麼身份？”凱隆問。
“原始之靈。”沈夜道。
“那是比我差一點。”凱隆沉吟道。
“當然不如你，我們現在需要表現的很有實力才行，不然我就不喊你了。”沈夜說道。
“行，走吧。”凱隆鎮定自若地拿出一個小鏡子，飛快整理自己的頭髮。
兩人並肩朝前走去。
白髮老者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和沈夜對上。
“邀請函改一下。”
沈夜傳音道。
三人走到了宴會廳門口。
“兩位請。”
白髮老者躬身行禮。
沈夜朝着門口的侍從走去，遞上那張邀請函。
侍從看了一眼，唱名道：
“歡迎毀滅主神凱隆，以及他的隨從！”
隨從不配被介紹名字。
沈夜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凱隆對此表示滿意。
他再次整理了下禮服，挺起胸，率先邁步走進宴會廳。
一進來。
便有另一名侍女上前，笑盈盈地開口：
“兩位客人，請跟我來，主人要見你們。”
她引着兩人，朝宴會廳深處、被屏風擋住的一片區域走去。
轉過屏風。
只見這裡猶如國王的會客廳。
數十層臺階上，有着散發彩芒的高臺寶座。
一名戴着王冠、背後張開彩翼的英俊男子坐在寶座上。
臺階兩側站着七八名形態各異的怪物。
也有十幾名人形存在，它們有着與人族類似的五官，但背後也長着彩翼。
凱隆定了定神，悄悄傳音問：
“我們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要拿得出手的東西幹什麼？”沈夜也悄悄傳音反問。
“廢話……你該不會什麼都沒帶，就來拜訪人家一世之主吧！”凱隆吃驚道。
“還要帶東西？”沈夜也跟着吃驚道。
凱隆麪皮微微抽搐。
“你這個土老帽，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混到今天的——記住，今日的開銷，等結束後我們AA一下。”凱隆說道。
“好的，都聽你的，完全沒問題。”沈夜說。
——事成之後你還能找到我？
兩人交流的飛快，話說完之際，已經在高臺下站定。
凱隆露出優雅而得體的笑容，開口道：
“久仰閣下大名，今日本座特地前來拜訪，區區一點東西，不成敬意。”
他依依不捨地取出一方寶盒，遞給一旁的侍女。
侍女接了，緩步歷階而上，跪在寶座前。
“毀滅主神……我還沒跟你們打過交道，聽說你們征服了新物種？”
寶座上那人開口問道。
凱隆回應道：
“我們只是爲了證明萬界之中，沒有什麼是永恆的——至於降服人類，只不過是順手而爲。”
得體！
沈夜不由暗讚了一聲。
毀滅與永恆天然對立，凱隆一句話就挑明瞭延綿無數年的滅世之戰的核心緣由。
高臺寶座上。
那人笑了笑，再次開口道：
“但你卻是人類之軀。”
凱隆肅然道：“這是爲了進一步瞭解人類這個物種——不必在意這軀殼，我遲早將歸於大劫的共同意志，我即是毀滅。”
“有道理，現在萬界之中，確實很流行人類的外形。”那人接話道。
“這很常見，”凱隆以閒聊的語氣接話，“順應時代的發展，洞悉新事物的奧秘，是大家一直都在做的事。”
沈夜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低着頭，神情恭敬。
——找凱隆來完全找對了！
他是實實在在的毀滅主神。
根本不必假裝什麼，也不必冒充什麼人，凱隆直接展現他自己的立場就可以了！
雖然夢境之門希望自己“刺殺夢境守門人”。
可自己卻希望拖延時間，獲得完整傳承，再看下一步怎麼做。
這樣的話。
凱隆以“拉攏夢境世界的主人”爲意圖前來見“夢境守門人”，至少不會被對方幹掉。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一個沒有利益衝突的勢力代表，身份根底可查，並且前來夢境世界示好。
——這總不至於被殺吧。
沈夜微微擡眼，朝虛空望去。
一行微光小字悄然浮現：
“正在接收‘極樂淨土’傳承，請不要離開夢境世界。”
嘖。
還需要一點時間。
那就再拖延一點時間！
這時候。
高臺上，那人一揮手。
侍女手中的寶盒緩緩打開。
只見裡面是一顆燃燒着黑暗烈焰的寶石。
“毀滅源石。”
“我聽說過這種寶物，它可以憑空建立一座城市，如果遭受毀滅，反而會再次重建的更好。”
那人的語氣裡，終於多了一縷微不可察的溫度：
“凱隆閣下，您來參加宴會，我就已經很榮幸了，何必如此隆重？”
來了！
終於到了步入正題的時刻！
凱隆笑起來，風度翩翩地說：
“我久聞夢境世界的強大，一心欽佩，早就想與您建立友誼。”
那人問：
“我有什麼可以爲您效勞的地方嗎？”
“真理世界！”凱隆繼續說下去：“您應該知道，那是個極其高等的世界，尚且處於矇昧之中，我希望能與您共同開發，互利互惠。”
那人道：“可是——”
“艾德里安閣下也來過了，他似乎人手更多，對真理世界的準備也更充分。”
“我爲什麼不直接與他合作呢？”
“請您給我一個理由。”
“——這是因爲您比他更真誠，所以我想聽您說一句話。”
這番話猶如一顆炸彈，讓凱隆的臉色變了變。
沈夜也露出意外之色。
——艾德里安已經來過了！
“巴克斯特，幸虧我們來一趟，否則一旦被他聯合了夢境之主，以後捏死我們豈不是太輕鬆？”
凱隆飛快傳音道。
“正是如此，你有什麼能說服對方的話嗎？”沈夜問。
“我對真理世界瞭解不多！”
“那你告訴他，你對真理世界瞭解的最深。”
“見鬼，這麼說能行？”凱隆有些發虛。
“行。”沈夜道。
凱隆牙一咬，開口道：“尊敬的夢境之主，我希望你清楚一件事。”
“——沒有人比我更懂真理世界。”
“真的？”寶座上那人問。
“如假包換！”凱隆道。
“那你看看這個是什麼。”
一塊三米高的黑色石頭悄然懸浮在半空中。
沈夜看着這石頭，都愣了一愣。
——自己來自真理世界，但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什麼！
“是真理源礦，裡面封印着沉睡的真理造物。”
夏特萊飛快說道。
“而且是等級很高的真理源礦，裡面封印的東西大約還在進化，我能感受到它的氣息在變。”混沌之舟補充道。
“讓我摸一下，我就能知道它的一切。”蘇酥也道。
“——我擅長解開源石，我以前專門幹這個，但這個是收費的。”七叔道。
沈夜立刻把所有話傳音給凱隆說了一遍。
凱隆隨之複述。
高臺上，那人原本靠着寶座，有些懶散，但隨着凱隆的解說，他慢慢坐直了身子。
等到凱隆說完，他忍不住鼓掌道：
“凱隆閣下，您確實比艾德里安他們更懂得真理世界。”
“我願意交你這個朋友。”
“請您先去入座吧，我再見幾個客人了，就來與您共進晚餐。”
看來有戲！
“如您所願。”
凱隆微微一禮，帶着沈夜就走。
“多虧你。”凱隆傳音道。
“什麼？”沈夜問。
“這次來對了，你真是很敏銳，而且這次事情眼看是成了。”凱隆道。
“那還AA嗎？”沈夜立刻問。
“……算了，這次算我的。”凱隆道。
兩人走出一截距離，忽然——
數行微光小字浮現在沈夜眼前：
“注意。”
“娑羅雙樹的傳承已經開始顯化。”
“夢境守門人察覺到了這件事。”
“小心應對一切！”
沈夜一眼掃過，面無表情地跟着凱隆繼續朝前走。
他們剛來到筵席上，準備入座——
洶涌的殺氣從屏風那邊傳來，轟然瀰漫全場。
“是誰！”
寶座上那人爆發出兇厲的喝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