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次,他實是受不了那身繁複累贅的郡王袍服,乾脆就只將一套禁軍將官的制式銀甲套在了身上。不過這也是特製的,銀甲看起來厚重,可其實輕便之極,不但感覺不到什麼重量,也行動無礙。
然後嬴衝又練了整整一個時辰的大自在玄功,纔等到葉凌雪裝扮完畢,從房內行出。
二人同車而行,乘坐着一輛由四頭翼龍駒拉拽的馬車,前後還有整整八百人的騎士護衛,隊伍浩浩蕩蕩,往那皇宮的方向行去。
“妾還以爲夫君,昨日會去見一見那林依語的。”
葉凌雪看着窗外的風景,不但言語淡淡,臉上也看不到什麼表情:“畢竟是夫君的紅顏知己,又有擋刀之恩。夫君將她置之不理,似也太無情了——”
嬴衝聞言,當即用鼻子嗅了嗅:“好酸!這車裡面難道是灑了醋?”
“夫君這句話,臣妾可聽不懂。”
葉凌雪的粉面上,頓時是紅潮滿面,下意識的就急急解釋道:“臣妾只是想要提醒夫君而已,別讓人議論你薄情寡義。你把她丟在外面,如今都已大半年。是殺是刮,總需給她個交代,”
“是是是!爲夫多謝娘子提點。”
嬴衝先是禁不住啞然失笑,可隨即他目光,又恢復了凝肅:“見是肯定要見的,不過不是現在。”
大典之後,他在武安王府休息了一整日,都未起意去見那林依語。這非是不能,而是不願——
以前的‘夜狐’,查不清楚林依語的根底。可換成嬴鼎天掌握的‘玄雀’,卻是輕而易舉,就辨識出了林依語的來歷。
——合歡教精心培育的魅女之一,也是此教聖女的備選。
就是嬴鼎天的這份情報,將嬴衝對林依語的所有美好印象,都全數粉碎。
林依語當年對他曲意奉承的目的爲何?對自己能有幾分真心?那日爲自己擋刀。是欲回到他身邊麼?又是什麼用意?
嬴衝不自禁的就會想到這些,隨後不寒而慄。
如說他之前,對於收林依語爲妾這件事,態度還在兩可之間。那麼現在,就已是徹底打消了念頭。
那合歡教雖非邪教,只是道家的一脈支流,講究以陰陽交泰,和合**的法門,問鼎天道。
可這一門,早就非是當初的純粹道門。裡面烏煙瘴氣,絕非是什麼好東西。
於是他現在又開始頭疼,到底該如何處置這林依語纔好。甚至萌生出了,將這昔日的舊歡,‘處置’了的念頭。
“嘖,男兒果然都是薄情之輩——”
嬴衝一邊感嘆着,一邊搖頭,心想連自己都是這樣了,又何況其他的男子?
“本王以後一定要告誡女兒,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葉凌雪莫名其妙,詫異的看了嬴衝一眼,之後就又懶得理會,繼續眺望那窗外之景。
※
進入皇宮之後,夫婦二人就又分頭行動。嬴衝要前往太政殿參拜聖上,隨朝臣恭賀。而葉凌雪身爲郡王妃,超品命婦,大秦身份最尊貴的幾十位女人之一,則需前往林太后處賀壽陪駕。
嬴衝略有些擔心,他與林家的關係可不怎麼好。當初因那林國丈之事,幾乎將這位太后氣暈。
那時他只覺是爽快之至,可現下卻有些後悔了。有些擔心那老太后,會爲難葉凌雪。
畢竟名義上,這個比天聖帝還年輕的女子,纔是大秦婦人中,位於最頂端的那位。
可葉凌雪自己,倒是不怎麼在意,反而自負一笑:“怕什麼?所謂妻憑夫貴,我家夫君,可是當朝郡王!手掌南北數十萬雄兵,是大秦最頂尖的權閥,便是給她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拿本宮怎樣的。”
嬴衝愣了愣神,而後贊同的點了點頭:“她要敢當面給你難堪,本王讓他們林家日後都活不下去!”
這句話,可絕非是吹噓,以他如今的權勢,那小小的林家,彈指可滅。如今也就是礙着那位林太后,不好下手而已。
這位已活不得多久,一旦薨逝,林家的興衰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間。
目送葉凌雪在一衆侍女的簇擁下離去,嬴衝才又帶着一身侍衛打扮的嬴月兒,邁步走向了太政殿。只是他運氣不好,纔沒走幾步,就撞見了熟人。
當嬴衝遠隔着數百丈,聽見後面王籍的呼喚聲時,就不禁一陣暗歎。心想早知如此,就不該顧忌,直接用那宮中走馬的特權,直奔那太政殿纔是。
不過此刻,他卻沒奈何,只能緩下了腳步,等那王籍追趕上來。
“武安王殿下來得好早——”
王籍依然是一身一品國公袍服,細節上稍加整飾,顯得風流倜儻,儀表風流。
“如今想見師弟一面,可真不容易。好在今日運氣不錯,恰好撞見。愚兄近日欲邀師弟過府一敘,不知師弟近日,可有空暇?”
嬴衝卻並未答話,眼第一時間,就看向了王籍手中的那枚玉圭:“師兄這次,怎麼沒拿摺扇了?”
“什麼?”
王籍先是一陣懵懂,好半天才反應了過來,不禁哈哈大笑:“今日雖只是太后的生辰慶典,卻也不能不顧朝儀。我拿一柄摺扇,像什麼樣?倒是師弟你這頂盔摜甲的,可有何用意?”
雖說嬴衝身爲一品柱國大將軍,神策上將,穿一身甲冑,倒也不是不行。可怎麼看,這都不適合於壽宴這樣的場合。
難道是要以這兵甲,向朝中衆臣示威?可在王籍看來,這還不如他那身五爪團龍袍,更顯威風氣派。
“師兄,這你就不懂了!”
嬴衝‘呵呵’的笑,此時恰好有一行貴女,正在宮女的帶領下,往宮內深處行去。嬴衝便轉過頭,眼神冷厲的朝那邊凝視了一眼。以手按劍,顯出威嚴冷酷之態。
他如今相貌本就不錯,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如懸膽,口似單珠,面如冠玉,加上那一身銀晃晃的銀白衣甲,頓時惹得那羣貴女一片的歡呼尖叫聲。
甚至有兩個女孩,當場就暈倒在地。
王籍一陣目瞪口呆,半晌之後纔回過神,心想他這師弟的心胸,可真狹隘,連這都要記仇麼?
當年摘星擇主大典時他說的那句話,居然還記恨到了現在。而且是用這樣的手段來‘報復’。
——這也算是一種報復了。
“原來如此,師兄受教了!這一身甲,果然高明。”
王籍強忍住了笑意,麪皮抽動着道:“四日之後,本公欲在府中設宴,不知師弟肯否賞面光臨?”
嬴衝依舊一副冷峻的模樣,朝着那羣貴女點了點頭之後,這才轉過頭來答王籍:“師兄要議的事情,可是指北方四州的茶馬生意與榷場?說到此事,本王其實也欲尋你商量來着。你我師兄弟,就不要拐彎抹角了。師兄每年能給我多少茶葉?能否疏通沿途水道,保證沿途暢通?給我武安王府的底價是多少?”
大秦與匈奴邊境,每年有高達九千餘萬金的交易額。其中一爲墨甲,二爲鹽,三爲牛馬,四爲皮毛,五爲茶,六爲鐵器。七爲各種異金礦石。
而如今兩國邊境的兩大榷場之一,就掌握在他的手中。
嬴衝估計自己哪怕換個供貨商,也賺不到多少銀錢,反而多生變數。可這茶馬生意,哪怕他不賺錢,也不願使這門生意,繼續掌握在儒家的手中。
可若王籍,沒有從天水周氏與恆祥商號手裡,虎口奪食的本事,那麼他,也不會主動去做這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不愧是師弟!快人快語——”
王籍啞然失笑,心想嬴衝剛纔所爲雖是荒誕,可這腦袋顯然還是很清楚的。
正要說條件,他的瞳孔就微微收縮,看着嬴衝掛在腰間的弧形劍鞘——
“師弟你這可是,離別鉤?”
王籍的眼神不可思議,用看瘋子的眼神望着嬴衝。這個混蛋,居然將‘離別鉤’這樣的兇器,帶入到了宮廷禁地!沒必要這麼兇殘吧?
“你是說這個?”
嬴衝將那離別鉤拔了出來,朝王籍晃了晃,隨後一笑:“朝廷可無規制,不準本王帶什麼樣的兵器。”
御前禁兵,羣臣面見陛下時,無論什麼樣的兵器與墨甲,都不可攜帶。
嬴衝卻是例外,他有劍履上殿的特權。而朝會之時,他要攜帶什麼樣的劍器,就全看他心意了。這離別鉤,也算是劍,勉強算——
也不知是否巧合,此時剛好有一位二品大員從旁走過,竟也認得這東西的來歷,不禁一聲驚呼:“這是離別鉤?”
王籍循着這聲音望過去,只見那正是當朝正二品的右都察御史李陽。此刻這位的臉上,卻毫無血色,眸中微含懼意。
見得此景,王籍心中瞭然,心想這纔是真正的示之以威。嬴衝有離別鉤在手,他可以隨時隨刻,取任何一位官員的性命。且只需一個寶物‘失竊’就可脫罪,也自有人代死,不會留下任何的證據。
思及此處,王籍不禁搖頭,心裡已開始替左尚書僕射裴宏志哀嘆起來。
有這樣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這位當朝宰相日後,怕是有得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