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謙一臉懵逼地看着她。
晚上的拍攝結束之後，他這個來探班加客串的人請全劇組吃了點夜宵，然後朱強過來坐了能有半個小時，隨便聊了聊，等他走了，李謙洗完澡躺下，這纔剛睡着，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敲醒了。
簡直生無可戀。
說來也是奇也怪哉，來到這個時空六七年了，認識的朋友也不少，男的女的都有，但男性的朋友，比如老曹，比如鬱大少，再比如王懷宇，還有周曄啊、謝銘遠、鄒文槐、韓順章之類，總之，大家的關係哪怕再親近、再知己，都基本上沒有人會半夜來敲自己的門。
嗯，應該是從來沒有過，哪怕一次！
但偏偏，自己身上似乎是有着“女生夜襲”光環？從最早的廖遼、孫若璇，到後來的白玉京、何穎玉、孫玉婷，再到前段時間拍《紅高粱》時的秦晶晶，哦，對了，還有鹿老師！拍《黃飛鴻》的時候，鹿靈犀也曾有兩次半夜砸門，硬生生把自己吵醒然後興致勃勃地問問題的經歷！
是搞藝術的女人容易患有間歇性精神亢奮症，而巧合的是，自己遇到了一大批，還是……自己就是一個特別喜歡跟有這種病的女人交朋友的人？
可問題是自己到底是怎樣一步步墮落爲文藝精神病女患者之友的？
這真的是一個很值得深思的問題！
下身只穿了一條三角短褲，所以李謙不得不抱着被子，被迫坐在牀頭，聽明曉敬巴拉巴拉地在那裡說個不停。
一開始明曉敬還爲房間里居然只有李謙一個人而詫異，但很快她就沉浸到自己的故事裡去了，說得面紅耳赤，目露精光！
嗯，三段式故事還是三段式故事，但明曉敬這麼一改，的確是進步很大，至少整個故事更加的骨肉豐滿，顯得更有韻味了，也不那麼……爲賦新詞強說愁了！
當然，文藝的坑，也挖得更深了。
迷迷糊糊中，他就聽明曉敬在那裡說呀說，只覺得自己頭腦昏昏沉沉的，總算是勉強聽懂了她說的這個主線變動，至於其它的，壓根兒也沒腦子去想了。
不過聽她說着說着，李謙突然激靈一下子就醒過來了！
不對呀！
怎麼感覺，好像這麼一改，自己直線變成男主角之一了？
至少也是男二了呀！
你瞧，雙線不是？
主線是男一三世苦愛，逐步靠近，輔線是男二不珍惜緣分，漸行漸遠……
嗯，男二，沒毛病！
李謙徹底醒了！
“姐，打住，打住！別說了！”
李謙一下子坐直了。
好傢伙，最開始討論劇情的時候，考慮到李謙當時剛理了個禿頭的新造型，明曉敬見獵心喜，決定讓李謙來客串一個小和尚，是個穿着百衲衣、跟着師傅修行的苦行僧形象，但此前明曉敬在浙江那邊拍古裝段落的時候，李謙在順天府忙着做專輯、排練、錄音，實在是不願意打斷當時的好狀態，所以就電話商量了一下，臨時動了下劇本，把古裝那一段給刪了，改成了出現在第三段這裡。
從第一幕裡一個沒頭沒尾的小和尚的一回眸，變成了第三幕裡一次沒過去也沒未來的擦肩而過。
這種級別的變動，都是很正常的。
預計中，大概也就是一兩天的戲份，實在不能再拖了，飛過來待兩天客串一下，也就是了！大不了等到電影上映，再去幫她站站臺！
誰讓自己也投了一半的錢，誰讓製片方和發行方都是自己的公司呢！
但是現在，讓明曉敬把故事這麼一改，這性質可就變了！
這可就一下子從客串，變成了男二號！
別的都好說，問題是，自己從哪裡給她擠出來勢必將會至少一兩個月的拍攝時間去啊！
有那麼些時間，都快夠李謙自己再拍一部電影的了！
更不要提，你這麼一改，整部電影就基本上是翻天覆地的變動了，傷筋動骨啊，此前的拍攝，絕大部分都要作廢，花出去的錢，簽了的片約、給了的和還沒給但總歸要給的片酬，就全部都打了水漂了！
錢雖然不多，康小樓他們兩口子的影視公司和明湖文化一家三百萬，加一起才六百萬，但六百萬也是錢啊，也沒這麼拿錢不當回事的！
好吧，李謙徹底醒了。
…………
這一夜睡得，很不好。
頂着一對黑眼圈起了牀，還被周靜宜嘲笑，“咦？你晚上幹嘛去了？”
早飯的時候，明曉敬已經宣佈了今天上午暫停拍攝。
打的藉口是李謙這位大老闆要審查賬目。
於是，劇組裡的上上下下，倒是沒人覺得有什麼異常，反而覺得能放半天一天的假，還蠻爽的。
然後，吃過早飯，內部開小會。
兩個製片人全在這兒，康小樓和李謙，同時他們也可以算是這部戲的投資人，可以完全代表主投資方明湖文化和跟投方小樓影視了。
導演明曉敬在，男女主角朱強和周靜宜也都在。
當然，朱強和周靜宜在這種事情上，其實是沒什麼發言權的，他們只是演員而已，還並不大牌。但明曉敬還是做主把他們叫上了。
然後，在住的酒店開了一個小的會議室，五個人往會議室裡一坐，明曉敬就開始跟朱強和周靜宜說自己要改劇本的想法。
李謙一臉無奈。
康小樓一臉絕望。
朱強和周靜宜聽得二臉懵逼。
這已經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調整故事、修改劇本了啊！
這簡直就是連骨頭架子都拆了，又重新的組成了一個新的故事啊！
明曉敬把他倆也拉過來開會，顯然是想讓他們來支持自己的想法，但聽完了她的構想，朱強一聲不吭，周靜宜倒是無可無不可地說：“我都行。”
明曉敬有點小失望。
但李謙就是朱強的老闆，老闆在這兒坐着呢，他不發話，也叫人說不出什麼來——最終，她還是扭頭看向李謙。
“謙兒，幫幫姐。”她說。
李謙真的是滿心無奈。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明曉敬就是這麼個人。
她就是要任性，你能怎樣？
李謙起身，走到門口拉開門，想喊人，又退回來，給孫玉婷打電話——得，一聽李謙讓孫玉婷把黃文娟也叫過來，康小樓就知道，事情徹底包不住了。
孫玉婷和黃文娟很快過來，算是列席會議。
尤其黃文娟，是李謙這個製片人的代表，掛名是劇組的執行製片人，最主要是代表明湖文化過來管賬的，簡單說，錢袋子。
李謙問她：“總共六百萬的投資，花了多少了？還剩多少？”
黃文娟都沒用查什麼資料，張口就答：“目前已經開支的，是三百二十七萬六千五百四十八塊，但還有部分演員和劇組工作人員的薪酬沒有支付，這一部分是拍攝結束之後必須要支付，另外還有一些器材租賃和場地租賃的錢，也是沒有支付的，加上這些部分，目前的總開支是四百九十七萬七千六百塊。按照劇組的拍攝進度來說，目前超支27%！剩下的錢，估計到殺青就會差不多花光了，是沒有錢做後期的剪輯和樣片洗印的。”
明曉敬超支那麼多，李謙事前怎麼可能不清楚？
但清楚歸清楚，現在當着明曉敬她們兩口子，他必須問一遍。
於是，他又問：“怎麼超支那麼多？”
黃文娟扭頭看看明曉敬，欲言又止，康小樓趕緊開口，“謙兒，是這樣……”
李謙沖他擺擺手，又看向黃文娟，“跟齊總彙報過嗎？或者金總？”
黃文娟坦然點頭，“都彙報過。但齊總給我打電話說，這點小事情，也不值當得再去打擾你了，當時你在做專輯，所以就沒彙報給你。齊總說，明導是個做藝術的人，追求盡善盡美，可以理解，有事情，她負責擔着，等拍完了再說。”
李謙抿嘴，不問了。
明曉敬有點不好意思了，“謙兒，我主要是……”
李謙又擺擺手，伸手捏捏到現在還隱隱發疼的太陽穴，扭頭看着明曉敬，問：“明姐，你確定你要推翻重來嗎？”
明曉敬臉上有着片刻的猶豫，但最終，她還是毅然點了點頭，“確定。”
於是李謙道：“那可就等於過去已經花掉和馬上要花掉的這小五百萬，要打水漂了！五百萬，姐，你想想清楚？我個人無所謂，我送你五百萬都沒話說，但這是投資，作爲投資人，我必須對明湖文化負責，這筆錢不能打水漂。”
康小樓無奈地嘆口氣，抱着肩膀仰頭看着天花板。
明曉敬低頭片刻，再擡頭時，她臉上表情越發堅毅，“沒問題，我造成的損失，我來承擔。”
她說這話時，康小樓不由得一陣肉疼。
那可是五百萬啊！
他跟明曉敬，都算是成名已久，要說窮，那肯定是不至於。但要說五百萬說丟就丟了——他們可不是李謙！
而對此，李謙也是心知肚明。
明曉敬雖說是國內最好的演員，但她的風格一直都是大青衣的路子，純純的演技派，從當年出道開始，演技就備受稱讚，到後來威尼斯封后，更是直接登頂，可是，那不代表她的片酬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