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
米拉愣了下。
她好歹是在千城學院上過神學課的，當然知道人性是什麼。
儘管關於人性形而上學的解釋有許許多多，但簡單來說，人性就是心靈意識的表現。
“爲、爲什麼…神，你爲什麼這麼做？”
米拉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
“對於宏偉的你來說，要毀滅它是如此輕易。”
米拉的話語落在了晨伊的耳畔。
她說得不錯，就跟席勒思當時所說的如出一轍。
對於如今的自己而言，毀滅原初意志並非一件難事。
那些不滿於律法的星辰們，渴望壯大原初意志的力量，解開其身上的封印，以此來迫使自己讓步，任由祂們重建舊秩序。
但星辰們並不明白，
天是怎樣高於地，如今的神便怎樣高於原初。
晨伊凝望着那在封印中涌動的原初意志。
片刻後，晨伊輕聲道：
“這是爲了你，米拉，也是爲了所有人。”
米拉愣了下。
“無數靈魂在數千年的獻祭之下，與原初意志彼此交融，那黑暗中的它，或許早已不能被稱爲只有本能的‘死物’。”
天國的寶座之上，晨伊直視着那幽邃的黑暗，而後者在步步地退讓。
它的退讓並不冰冷，它身上的黑暗在涌動，像是在俯首、在乞求。
“這一切，或許要追溯到閃恩身上，在那黃金殿堂裡，祂籍由着整個萬神之國，承載着原初意志，而後者，也在其中汲取與模仿。”
神的解釋落入到米拉的耳廓之中。
聽到這些話，米拉明白了些什麼，更進一步地認識到數千年前的隱秘。
“神，原初意志…已經有了自己的情感麼？”
米拉出聲問道，
“通過那一場場獻祭，原初意志模仿出了…靈魂？”
“是的，不過那畢竟只是模仿。”
神的話語落在耳畔，米拉凝望着周遭的無邊黑暗。
原初意志模仿出了靈魂，但那並非真正的靈魂。
米拉很清楚，這世間衆生的靈魂，其源頭來自於神。
而現在…神要將人性賜予原初意志。
於神而言，毀滅它是如此輕易。
事實上，即便是對於世人而言，“毀滅”本身就不是一件難事。
只要提起刀，便能自相殘殺，將他人的生命毀滅；只要一句謊言，便能爲禍一時，令無數人付諸一生，才恍然發覺是一場虛無……
與之相較，拯救卻困難重重。
提起刀兵的兩人，很難給予彼此一個擁抱；兩個家族長達百年的恩怨，不會因爲一時的寬恕而化解……
拯救需要付出的代價往往遠比毀滅要大。
人活在地上，往往會不得不毀滅一個人，卻很少見不得不拯救一個人。
飢寒交迫的奴隸可以用刀兵毀滅一個名震天下的英雄，譬如刺殺、謀害、折磨，卻難以用刀兵去將其拯救。
而相反的，名震天下的英雄卻可以對飢寒交迫的奴隸施以援手。
米拉輕聲問道：
“神，爲什麼是拯救…而不是毀滅？”
神告訴她，
“因爲天高於地。”
剎那間，米拉好像明白了什麼。
不是我不得不拯救…
而是我願意拯救伱，在毀滅與拯救之中，是我做出了選擇。
正如天穹永遠高於大地，你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女孩終於恍然大悟了。
至於與原初意志有關的原初教會，
米拉清楚，即便沒有原初意志，也會有原初教會。
因爲原初教會不是原初意志的教會，而是六神的教會。
它的建立，完全出自於那六神對於真相的曲解，出自於祂們對於律法的不滿，出自於祂們渴望迴歸到舊秩序之中。
晨伊看着這樣的米拉，只是笑了笑。
這時，米拉撓了撓腦袋，她有件事想得不太明白。
“神，爲什麼你會說：這也是爲了我呢？”
晨伊輕輕吐出一個名字，
“艾諾絲，是嗎？”
剎那間，米拉的臉蛋冒出了紅暈。
她低下了頭，而後很緩慢很緩慢地點了點。
寶座之上，晨伊不再看米拉，而是將目光落在原初意志之上。
此時此刻，祂伸出了手。
熾白的光輝瀰漫出來，整個天穹被映照得彷彿升起無數個大日。
數以萬年的永恆光輝跨過難以想象的距離，一縷燦金色火焰在浩瀚無垠的天體國度中掠過，直抵歷史星辰之中。
幽邃的黑暗涌動着，似在懼怕，又似在狂喜。
那縷燦金色火焰匯入到原初意志裡頭。
在米拉周圍，四周的黑暗紛紛退了開來，舉目所見，一派光明。
那縷火焰深入到原初意志的最深處，而後輕輕紮下屬於自己的根基。
米拉看着這奇蹟般的景象。
黏稠的黑暗裡頭，無數被獻祭的靈魂被吐了出來，他們宛若一個接一個蠶繭，漫無目的地落在飄渺的星空之上。
晨伊將手往裡一收，轉瞬間，不計其數地靈魂被收歸入祂的手中，等候着律法的審判。
米拉站着在原地，四周比之前亮多了。
等她看到神做完一切後，便問道：
“神，現在…你是不是要帶我出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神給出了個否定的回答。
“不，米拉，你得自己出去。”
米拉愣了下，她四處張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出去。
接着，一陣不知從何而來地力量轉了轉女孩的頭，讓她看向原初意志的深處。
“就在那裡，與它交談，與它說話，讓它明白自己是誰，從何而來，又要到哪裡去。”
在這之後，神的聲音消失了，但神的光還在。
周遭的環境不再漆黑，而是隱隱有光，只是不見光源。
米拉撓了撓腦袋之後，便認認真真地看向原初意志的深處。
這是神給予自己的使命…
某種意義來說，是一個很適合自己的使命。
於是，米拉晃了晃腦袋，暫時將一些雜事都拋在腦後，接着躡手躡腳地往前面深入。
起初她的步子很慢，但通往最深處的路實在很長，女孩便按捺不住了，什麼都不顧地在裡頭飛奔起來。
她跑得很快，道路也暢通無阻，很是平坦。
最後，不知多久，米拉終於來到了深處。
她擡起手，推開了深處的大門。
一個廣闊的空間出現在她的面前。
在那最中心處，一個黏稠黑色團狀生物漂浮在空中，宛若一個即將降世的胚胎，在它的最深處，躍動着一個火焰般的靈魂。
慢慢地，米拉叉起腰，深吸一口氣，以經文裡的先知般的口吻說道：
“小子，你今日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