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碧強自掙扎着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沿龍吟霄方纔所行之路走去。
“小丫頭,站住!”蒼老的聲音喝道。
寒山碧依言停步,卻笑道:“小鬼,少裝神弄鬼了,出來吧!”
李無憂自樹裡鑽出,一臉的詫異:“你一開始就看見我藏在樹裡了?”
寒山碧回過頭來,細細打量李無憂良久,方笑道:“你輕功那般了得,連在林外佈陣的龍吟霄都沒發現,我又怎麼會看到你?不過,我師門有種法術叫讀音術,你雖然裝得惟妙惟肖,但聽在我左耳中的依然是你的原音。”
“世上竟然有如此奇妙的法術?”李無憂表面嘖嘖稱奇,心念卻是電轉:聽大哥說讀音術好像是羅剎門的不傳之秘,我老婆如此美貌,怎麼像羅剎了?
“呵呵!當然沒有了!”寒山碧斷然否認,“騙你玩的!呆子。好了,你救我一命,我幫你解決了一個問題。咱們算是扯平了。我走了!”說時當真又舉步朝前。
“喂!等等!這樣就算扯平了啊?按江湖規矩,我救了你,你好像該以身相許以報救命之恩啊?呵呵,即便不以身相許,也該請救命恩人吃頓飯什麼的吧?”發現被騙的某人當然沒有半點施恩不望報的大俠胸懷。
“有這樣一個江湖規矩嗎?我怎麼不知道?”寒山碧頭也不回道。
“小說上都這樣寫,說書的也都是這麼說的啊!”李無憂理直氣壯。
寒山碧回眸笑道:“便算有這樣一個規矩吧,可姑娘我最喜歡恩將仇報,你又能如何?另外,我好像也沒求你救我吧?”
“話是不錯,不過……不過……”饒是李無憂巧舌如簧,也被憋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就對了。”寒山碧道:“不過嘛,以身相許這種事,雖然老套,但也不是不可以考慮,如果你答應我一個條件的話!”
李無憂大喜道:“好!即便你是想要南山之月,還是北溟之鱉,我也都可以給你找來。”
此時暮色已深,參鬥久橫,透過林間縫隙,隱隱可見一彎殘月高掛夜空。寒山碧望了望天色,道:“我又不是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要那些做什麼?這個條件待會再說,你先扶我出陣去吧。”
李無憂叫了聲好,上前抓起寒山碧左手,將她左臂搭在自己左肩,扶着蠻腰,小心翼翼地朝林外走去。
走了幾步,李無憂笑道:“寒姑娘,你手如此之暖,你倒不該姓寒,不如改姓溫好了。”
寒山碧微嗔道:“小鬼,我身負重傷,才讓你佔了便宜。居然得了便宜還賣乖,等我傷好之後,一定要將你一雙髒手跺下來,你信是不信?”
李無憂心知這妖女心狠手辣,說什麼就能做什麼,暗自警惕,卻嬉皮笑臉道:“千萬別,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後悔沒有連你這條油滑的舌頭也一起割下來。”
“嘿嘿!你又沒嘗過它的滋味,怎麼知道它滑?”
“砰!”
“哎喲,你幹嘛打我臉?”
“幫你打蚊子。”
“我臉上沒有蚊子!”
“嘿嘿!你又看不到自己的臉,怎麼知道沒有蚊子?”
“……”
……
夜風徐徐,二人近在咫尺,陣陣幽香傳入鼻來,直沁心脾,李無憂不由一蕩,只盼這陣法永無休止。但天不從人願,雖然百折千回,盞茶功夫,二人終於還是走出陣來。透過稀疏的林木,隱見前方***闌珊,顯是李家集在望。
既出陣來,李無憂問道:“寒姑娘,你剛纔說我讓我做的件事到底是什麼?”
寒山碧道:“剛纔呢,確實有件事要你幫忙。不過現在沒了……”
“啊!我明白了!原來你根本不知道如何出佛光天羅陣,你剛纔要我做的事就是讓我幫你出陣!”李無憂悲慘地發現自己又中了妖女的詭計。
“你還不算苯。”寒山碧笑道,“對了,我們今晚就去集上過夜吧。”
李無憂喜道:“正合我意。”
寒山碧冷冷瞥了他一眼,眼神極是不屑,李無憂忙一本正經道:“寒姑娘,你別誤會,在下只是想你傷勢太過嚴重,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絕沒有一點想佔你便宜的意思。”
寒山碧嫣然道:“男人啊,不是有賊心沒賊膽的孬種,就是一肚子男盜女娼,偏滿口禮儀廉恥的衣冠禽獸……李大俠,您千萬別誤會,小女子真不是說你。”剛纔陣中閒聊的時候,李無憂已經告訴了寒山碧自己的名字,她也就不再叫他“小鬼”。
李無憂心道:“小娘匹,你這不是指着和尚罵禿驢嗎?”口中卻道:“阿碧,你就別口是心非了。實話和你說吧,老子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發誓非娶你作老婆不可。呵呵,把你弄上牀的心思,自然也是有的,但你心下若不願意,李無憂絕不會碰你一個指頭。”爲示親近,他順勢也將稱呼也從“寒姑娘”改成了“阿碧”。
寒山碧不見喜怒地看了看李無憂,眸光閃動,半晌無言。
故地重遊,自然輕車熟路,有李無憂領路,二人很快住進了集上唯一的一間客棧。
既入房來,掩上門,寒山碧道:“扶我上……”“牀”字尚未出口,面色一變,一口鮮血噴在李無憂身上。
李無憂顧不得擦衣服上的血跡,忙伸手貼到她頭頂百會穴,渡過一道真氣。
盞茶時間,寒山碧悠然醒轉,見李無憂額角微汗,神情緊張,便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李無憂不料她方醒轉過來,張口即問這個問題,卻立時笑道:“這事連瞎子都看得出來啊。”
寒山碧點頭,又道:“如是有一天早上起來,我變得奇醜無比,你還會不會喜歡我?”
李無憂看她雖是在笑,但眸子中光華隱隱,顯是認真至極,便道:“何自有情因色起,當然不會。”
寒山碧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忽正色道:“我若嫁給你,你還會不會娶別的女人?”
李無憂沉吟半晌,終於道:“不知道。世事無常,更何況老子從來不是個君子。”
以上這段對白這就是後來流傳千古的寒山三問及其答案。後世的女子擇夫時多有效仿者。
“答得好!”寒山碧撫掌道:“若非我不久於世,倒真可嫁給你。”
李無憂大喜:“此話當真?”
寒山碧道:“絕無虛言。不過,我怕是過不了今夜了……”
“哈哈!你既是命中註定要做老子的老婆,哪那麼容易死。阿碧你大可放心,不論多重的傷,到了神醫李無憂手上,無不起死回生。”李無憂大笑道。
“神醫?”寒山碧頗是狐疑,“那你知道我受了多重的傷嗎?”
李無憂胸有成竹道:“龍吟霄這小子貌似忠厚,其實奸猾的很。他將你打得十二正經斷了七條,十三奇脈也塞了八條,真靈二氣無法凝聚,五臟六腑移位。他自以爲你沒救了,才賣老子一個人情。不過,阿碧,你別擔心,這點小傷老公我還不放在眼裡。”
經脈斷裂,臟腑移位在他眼裡不過小傷,江湖上的神醫們若聽到這話,不羣起攻之纔是怪事。
寒山碧聽他說得一分不差,先是一笑,忽而語聲變冷:“那好。你若真能讓我恢復到未受傷時一樣,寒山碧必定嫁你爲妻。若違此誓,天誅地滅!不過,你若是不能治好,今生可得唯我驅策!”她似乎忘了自己若是死了,還怎麼驅策別人?
李無憂見她忽喜忽悲,時而語笑嫣然,時而冷言冷色,尋思道:“老子有這麼個老婆,日後一定有得罪受。不過,真***奇怪,老子怎麼就喜歡她了呢?”卻笑道:“你說如何,就如何吧!你先把外衣脫了,閉上眼睛,盤膝坐好,待會無論發生何事,均不可妄動。”
寒山碧看他說話時眼光浮動,立知他心懷鬼胎,淡淡道:“不動可以,不過你若是乘機佔我便宜,可別怪姑娘掌下無情。”
李無憂本是存了此心,被人揭破,如何會認?忙否認道:“當然不會!絕對不會!肯定不會!君子不欺暗室,我李無憂堂堂男兒,怎會做那等齷齪噁心骯髒下流卑鄙噁心流氓無恥之事?”
寒山碧不置可否,脫去外衣,將雙眼閉上,不再言語。片刻後,她忽覺面上一熱,一種溫潤之感自脣間傳來。她不明所以,卻想起李無憂之言,強自忍住睜眼衝動。下一刻,只覺口中有一股熱流傳進,如江水奔流而下丹田,頭頂卻有一道柔和勁道如春風透過全身,融入經脈之中。體內被震散真氣如落葉之遇春水,似寒梅之逢白雪,蠢然欲動。下一刻,體內真靈二氣各緩緩聚起,通達全身經脈……
月掛當空。寒山碧悠悠醒轉,啓眸一看,卻見隔着一牀棉被,李無憂和衣斜躺在自己身上,沉睡正酣。
她運功默查自己傷勢,不禁呆住:先前被龍吟霄震散的真靈二氣均已重新凝聚,而經脈也盡續上,臟腑歸位,傷勢竟是好了五成以上。這幾是不可能之事!身側這少年卻如何辦到的?
便在此時,窗口,一道輕煙般的人影疾閃而過。她心念一動,默誦隱身訣,身法展動,悄然隨之而去。
翌日清晨,李無憂悠然醒轉,卻見枕畔空空,幽香宛在,伊人已去。桌上蓮羹一碗,蘭箋一張。他一驚,湊過一覽,其上幾行娟秀字跡:
蒙君垂青,賤妾何幸?本欲立與君結連理之枝,奈何故人來訪,不得以匿跡相隨。君若有好逑之心,當三日內南來航州。但妾恐君貴人事忙,片刻難至,特於君體植下女兒香一枚以增力氣,此香理應無毒,君當大放寬心。孤山柳隨風,妾生平摯友,當解君之疑。臨行匆匆,謹送蓮羹一碗,以表妾心。巾短情長,未盡之意,悉憑揣摩。阿碧。
李無憂默查體內暗香殘留,看着桌上蓮子羹熱氣嫋嫋,只能輕嘆一聲:“妖女就是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