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腹中珍珠的律動,無盡的神力涌入了海神中將的身軀,他的瞳孔擴張成無光的深藍,皮膚表面浮出密密麻麻的鱗狀紋路,那些紋路並非靜止,而是如潮水般不斷起伏。
饒是以區區海軍中將的身軀並不足以令海神那偉大的意志降臨,但僅僅是不足萬分之一的力量,便足以讓他暫時突破那卓越級的門檻,一舉進入那僅在神靈之下的位階。
不需要任何的動作,只是一個念頭生起,便有一道水流託舉着他,朝着天空中那已經漸漸凝成人形的月華衝去。
“哼!”因爲周圍沒有信徒在場,只能現捏(注①)戰鬥化身的月神看到這一場景,不由得冷哼出聲。
若是海神親臨,她定然當場認栽,但眼下不過是個藉着海神力量撒潑的奴僕,居然也敢衝撞神靈的威嚴?
眼見化身還沒凝聚完畢,便只是一眼瞪了過去,來自真神的意識衝擊,便伴着那無處不在的月光,一併壓下。
正所謂神威如嶽,在真神的氣勢之下,海神中將腳下的水流驟然凝固,不只是這水流,連帶着整片海域,所有的海洋神術,都在同一時間凝固下來。
海神雖然強大,但一個區區中將卻不足以承載其萬分之一的力量,更別說他爲了化身神降體,還抽光了海之民佈置在周遭海域的海神力量。
而月神,爲了教訓那個奪取了她一部分化身與位格的瀆神者,爲了那一具近乎完美的肉身,更爲了徹底斷絕信仰被竊取的可能,已經近乎本體降臨。
哪怕她在諸多月神之中,僅僅是較弱的那一個,但今天正值滿月,其本身又有着“眼淚化作海洋”的設定,此時此刻,在月光籠罩的這片大海之上,硬是展現出了主場的威能!
“僞神……竟敢觸碰海洋權柄?”海神祭司在這一瞬間,嗓音徹底失去了人類的起伏,彷彿千萬重浪濤的共鳴。
右手虛握間,海底的岩層發出悲鳴,在海洋的偉力之下,周遭的水壓被凝聚一處,附近淺層海域(其實是山)的脆弱的岩層如同被擠破得的青春痘一般,噴出一道大地的膿液。
在高壓下液化的岩層出海的瞬間便飛速凝結,剛剛開始下落的海軍中將在那巖柱上一點,便再度衝向月神的化身。
瑪烏披着月華的髮絲在神威激盪中狂舞,祂懸浮於空中的姿態首次顯露出凝重。月矛尖端亮起刺目的銀星,迎着海神中將的方向輕輕一劃——
“嗤啦!”
似有根根琴絃斷裂之聲響起,海神中將的意識甚至出現了一瞬間的斷層,但僅僅只是瞬間,屬於夢境與幻覺的權柄便被海洋那容納一切的廣博所吞沒。
但這幻術卻僅僅是開端,在海神中將奪回意識的同時,已經有大捧破碎的月光化作利刃,鋪天蓋地的灑落下來。
海天相接處,絲絲縷縷的月華如星河垂落,足尖輕點,整片海域便映照出細密的月紋。中將海神重新落在海神屏障之上,細密的鱗片已爬滿脖頸,風暴與閃電凝聚,化作一隻三叉戟握在他的掌中。
他的位置正立於大運號的頂端,顯然是打定心思阻攔下方那個該死的大地餘孽與月神合力破開屏障。
“讓開。”瑪烏的聲音帶着星環震顫的迴響,月光在祂掌心凝成一柄鏤空長弓。弓弦輕振,三支銀矢破空而出——箭簇在半空炸裂成萬千星屑,每一粒星屑都映出不同的夢境碎片:溺亡者掙扎的手掌、沉船中凝固的嘆息、珊瑚間纏繞的亡魂.這些本應屬於海神權柄的力量,卻在大海上那無數如鏡面般的月華的折射下,朝着海神中將涌來。
中將壓抑着神靈的權柄被篡奪的憤怒,專注着迎接每一次攻擊,三叉戟的揮舞彷彿帶動了天象的變化,閃爍着雷光的烏雲於海面上匯聚,似乎想要遮蔽那似水的月華。
“呵!當自己是海神本尊嗎?”瑪烏冷笑之中,眼角卻是忽地墜下一滴銀淚,那淚珠尚未徹底滴落,便似有着難以言喻的引力。
天空中的烏雲,彷彿受到了接引,海量的雨水從雲層中榨取,化作水流匯入那一滴淚珠之中,猶如一朵自天穹墜落的巨浪,頃刻之間便榨乾了烏雲中的水分,雲開見月,卻是滔天的洪水就此落下!
中將化作一片深藍的眸子中映照着那自空中捲來的浪花,竭力的揮動着手中的三叉戟,引動九道水龍捲,攪動着那巨浪匯入大海,卻不與海神的屏障交互。
瑪烏終於蹙眉,祂的這具化身幾乎凝聚了三分之二的權柄,神降風險極大,此時距離天亮不過三個小時,再這麼拖下去,怕是沒完沒了!
只是,若要她就此放棄,那也是斷然不可,且不論那具完美的肉身,首先那瀆神者分明已經學會了汲取她信仰的手段,此番對方明顯是不夠純熟,周遭又沒有其他的月神信徒,再加上滿月之夜自己靈性達到巔峰,這才巧合的注意到了這個這片海域唯一的“信徒”。
待到今日一過,不需要這小鬼改良法術,只需選在白日、朔月,又或者是在信徒數量衆多之處施法,自己的信仰怕是就要任他竊取!
對於神靈來說,信仰不只是神力的來源,同時也是神格與神性(注②)的基礎,如果最開始只是爲了那具肉身,那麼現在,這小子就是她絕對不能放過的死敵!
瑪烏心中打定主意,月華凝成十二道環形法陣籠罩戰場。當法陣亮起的剎那,就連時間也彷彿開始錯亂。
一雙銀靴踏在捲起的水龍捲上,海神中將只覺得眼前一花,喉頭竟是已經被月華凝成的茅尖抵住。
“最後一次警告。”瑪烏的吐息凍結了中將耳畔的水珠,“讓開,我無意與海神爲敵。”
只是,回答她的,卻是驟然炸開的神力。
海神中將竭力的喘息着,他已經清楚的認識到了凡人與神靈的差距,但此刻,已經進入神降模式的他,哪怕沒有海神的意志在身,也等同於海神親臨,此時此刻,哪怕是爲了他的信仰,卻絕不能退!
“你的出現,便已經是與海神爲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