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只見他家王妃淡定自若的提筆蘸墨書寫,絲毫不受他家王爺那灼熱視線的影響。
“赤芍三錢,柴胡三錢,穿心蓮三錢,黃芩三錢,知母兩錢半,厚朴兩錢,草果兩錢,甘草一錢半。”夏長接過藥方看了一眼那娟秀的小楷。
“去最近的仁濟堂抓藥,你若不知藥房在哪兒,就去問外頭的阿醜。”樑嫤交代說。
夏長領命而去。
樑嫤又看了一眼牀上躺着,燒得似有些糊塗的樑明淵,轉身和李玄意一同來到屋外院子中。
那掃地的老翁一面動作遲緩的揮着掃帚,一面側臉向他們小心窺視。
等了一陣子,見他們也不着急離開,那去而復返的夏長,還問他要了砂藥罐子生火煎起藥來。他才真的相信這些人,是梁鴻請回來給樑明淵醫治的。
他小心翼翼的湊上前來,還未靠的太近,便被李玄意身便的隨從上前攔住。
那老翁連忙站定,往梁鴻的屋子看了一眼,用自認爲很小的聲音,高聲道:“郎君整日裡不是飲酒就是去賭,欠了錢便當了東西抵債。這家裡能當的東西都當了……小郎君稍有不如他意的地方,他就對小郎君拳打腳踢!還逼着小郎君去林……林夫人那兒要錢回來。小郎君不肯,被郎君狠狠打了一頓,又恐嚇一番,這連打帶嚇的,才讓小郎君病倒了!一連幾日都說了胡話,嚇得不輕!貴人您若是小郎君的至親……還是……還是將小郎君接走吧!這,唉……”
老翁看了一眼梁鴻的屋子,無奈的搖了搖頭。
樑嫤看出老翁有些耳背,耳背的人說話會比較大聲。
“怎麼就落魄至此,他不是有俸祿的麼?”樑嫤問道。
老翁側着耳朵道:“啊?夫人您說什麼?某耳朵背,聽不清啊?”
李玄意開口道:“他不是有官職在身麼?有朝廷俸祿,何至於落魄至此?”
許是他用了內力?也不見他聲音有多大,那老翁倒是聽清楚了,點了點頭道:“一開始有俸祿的時候,追債的人忌憚着他的身份,倒也沒有追的太過分!日子勉強也能過。後來不知道是哪位御史得知了郎君混跡賭場之事,參了郎君一本……這不,郎君就丟了官職了麼……”
樑嫤點了點頭,梁鴻丟了官職這事兒,她還真不知道。近來忙碌,一心收拾常樂公主,梁鴻沒有出來蹦躂,她也就沒有留意他。
像梁鴻這般好吃懶做,拈輕怕重之人,註定了他會落得今日的田地。
本就品行不佳,更過慣了富貴淫靡的日子,突然一切榮華都失去,不反思自己,只能讓他越發墮落到塵埃裡。
只是樑明淵……
樑嫤擡頭看着樑明淵的房間。
夏長正好端着煎好的藥走了出來,樑嫤正要上前。
李玄意卻是對夏長點了點頭,夏長轉身便進了樑明淵的屋子。
“灌藥你不在行,你看病下藥就行了,夏長乃是習武之人,身強體壯,對抗外邪也更有力。”李玄意握住她的肩膀說道。
看他
眼中關切擔心,樑嫤倒並未堅持,點了點頭,同他一道等在外頭。
不多時,夏長從屋裡走了出來,端着個空碗道:“已經喝下去了。”
樑嫤點了點頭,垂眸思量一番,以商議的口吻看着李玄意道:“留兩個人照顧他,送些暖和的棉被衣物,及炭火來。畢竟是一條人命,倘若我有能力救他,卻袖手旁觀,心裡總有些彆扭……待他病好了,我就不管他了,如何?”
李玄意摸了摸她頭頂的發,輕笑,“不論你想怎麼做,我都同你站在一起。”
樑嫤點了點頭,見他未笑自己心軟,心下便也鬆快起來。點了兩個小廝留下來照顧樑明淵,交代他們,待炭火送來,屋裡暖和些以後,須得時常打開門窗通風換氣,兩人更需得勤洗手,不公用私人物品,最好經常帶着口罩等等的注意事項。
與當初在江東防治瘟疫只是的注意事項無二。
兩人認真記下。
樑嫤等人預備走的時候,李玄意倒是又點了一個拳腳功夫不錯的隨從留下,以防梁鴻趁此機會,再生什麼事端。
樑嫤笑贊他思慮周全,兩人一道離開梁鴻家中。
梁鴻許是在屋裡睡着了,又許是知道在樑嫤這兒討不到便宜,倒是一直未在露面糾纏。
兩人這才轉到林三孃家中,送去了年禮,樑嫤又坐着同林三娘說了一會兒話。
但一直未提及,她今日遇見梁鴻,以及樑明淵病倒的事情。
一則是,她不想讓林三娘聽聞這些事情影響了心情。
二則是,她怕林三娘可憐樑明淵,再引狼入室。
安排了人在梁鴻家中照顧樑明淵,樑嫤便沒有再去過了。要過年了,她也十分忙碌。雖外有阿醜和徐長貴打點,內有白薇和藿香張羅。可要她拿主意的事情仍舊不少,她忙的連翻看醫術,寫醫案的時間都十分緊張。
過了兩日,倒是聽聞李玄意說,樑明淵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
人已經清明瞭,也能坐起來吃喝了,雖身子有些虛弱,但已經沒有大礙了。
樑嫤當時聽完,點了點頭,便去忙旁的事情,未在往下問。
李玄意發現,樑嫤雖然表面上似乎對樑明淵不甚在意,不甚放在心上。
可其實,在她心底,樑明淵這個曾經是她至親之人,還是能影響她情緒的。
“如果不放心,不如咱們再去看看他?或者將他接到王府裡來?畢竟府上地方寬裕。”晚間兩人一同用完飯,飲着淡茶,翻着閒書之時,李玄意低聲問道。
樑嫤一愣,“嗯?”
李玄意擡頭看着她道:“我是說,如果不放心樑明淵,不如咱們去看看他?”
樑嫤垂眸,搖頭,“已經留了人照顧他,待他大好,就將人撤回來。有什麼可看的?”
李玄意聞言未再開口,卻是見樑嫤連翻書的速度都驟降了下來,神情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莫非女人都是口不對心的?
李玄意無奈搖了搖頭,直起身將盤腿坐在軟
榻上的樑嫤拉入自己懷中,“沒有人會笑話你心軟的。”
樑嫤搖了搖頭,“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不是怕你笑話我心軟,你說會一直跟我站在一起,我就知道,你會支持我所有的決定。只是我自己不敢……我曾經把他當做至親至信之人,掏心掏肺對他,你知道,阿孃更是十分重視他。可是,他卻同梁鴻一道來傷害我和阿孃,回想起他以前的所作所爲,叫我如何原諒他?”
見樑嫤說的鄭重,李玄意便沒有再勸。
她已經在儘自己最大努力來平衡自己的內心了。
年三十當日,林三娘終是熬不住樑嫤的勸,被接到景王府上,同樑嫤和女婿一道吃了團圓飯。
李玄意和樑嫤兩人,誰都沒想起要回榮王府看看。
倒是白薇擬了個禮單,讓樑嫤過了目,讓外院管家給送去了景王府,也算全了禮節。
此時被看管在靜寧庵中的常樂公主趴在窗口,想象着外頭的萬家燈火。
靜寧庵修行之人是不過年的,她們標榜不被紅塵俗世所擾,過不過年自然跟她們沒有關係。
常樂公主忽而嗅道牆角一株紅梅飄來的香氣,不由鼻子一酸,便流下淚來。
宮中有一處梅園,每到這個時節都會盛放,她每年都會親自去剪幾隻梅花,插在母后送她的墨玉細口瓶中。
滿室飄滿梅花清冷悠遠的香。
可如今……她卻要坐在這冷冷清清的極爲簡單的廂房裡,既沒有美酒佳餚,更沒有衆人仰慕恭賀,沒有漂亮的衣服,沒有華麗的首飾……連伺候的人都僅僅只有杏雨梨雲兩個。
“嗚……”
常樂公主撲在自己的胳膊上大哭了起來。
梨雲上前輕撫着她的脊背,低聲勸着。
杏雨從外頭端了一碗素粥走了進來,見狀趕緊放下漆盤,也上前勸慰。
常樂公主回頭瞧見那晚素粥,不由更加生氣,擡腳踢飛了漆盤,“大年三十,就給我吃這個麼?我要美酒!我要佳餚!我要珍饈滿桌!我不要整天都是素粥素菜!”
“公主,您且忍耐些時候,皇后娘娘不是派人來說了麼?只要公主稍稍忍耐一段時間,待聖上心情好了,皇后娘娘一定爲您求情,求聖上放您出去的!”梨雲在一旁不斷說着。
常樂公主卻是哭着搖頭,“我不要,我不要,我已經在這裡呆了近一個月了,我不要再待下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杏雨不知是口拙,還是爲何,只蹲下身來收拾被常樂公主踢翻的湯碗,灑落一地的素湯,並未多言。
倒是梨雲一直在旁勸着。
“母后是不是把我忘在這裡了?臘八夜是我喝醉了,說錯了話,我是酒後之言,也能當真麼?他竟休了我……他竟休了我啊……意哥哥,你怎麼能如此對我!我作所這一切難道不是爲了你麼?難道你就甘心被樑嫤那妖女控制麼?”常樂公主哭着說道。
忽然她停住哭聲到:“對!我知道了!我一定是被人陷害!被人矇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