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
殘陽透過教堂長廊的琉璃落地窗，黃金般灑落滿地，一個渾身是血的紅袍身影，一步一個踉蹌，沉默向前走去……
這一路上，衆多經過女僕與篡火者，甚至是裁決代行人都被他所吸引，忍不住側目望去。通紅的眼眶，噙着淚水，他看起來像是剛剛大哭一場。
走到長廊的盡頭，陳伶緩緩推開了自己的房門，消失在衆人視野中。
房屋中，死寂一片。
陳伶在門後駐足許久，纔再度邁開腳步，他疲憊的脫下戲袍，卻發覺有什麼東西劃過自己的肌膚……打開之後，目光再度從那隨身紙頁上掃過。
“我是陳伶。”
“當你看到這裡，請仔細閱讀下方的所有內容，並審閱自己的記憶……”
陳伶的記憶沒有絲毫錯漏，他隨手將這紙疊起，重新塞回戲袍，便像是用盡所有力氣般，躺倒在牀榻之上。
他怔怔看着頭頂的天花板許久，眼皮沉重的開始打架，喃喃自語：
“小宇……”
“哥哥替你報仇了……”
話音未落，他便沉沉睡去。
房間再度陷入死寂……又過了大約十幾分鍾，一道目光才緩緩從屋中消失，白銀之王已經看向別處。
……
噔噔噔——
聚光燈在陳伶頭頂依次亮起，發出沉悶聲響。
舞臺上的陳伶悠然睜開雙眸，不緊不慢的從地板坐起，雙眸掃過眼前密集的觀衆眼瞳，無奈開口：
“天天這麼演，也是怪累的……”
他從地板上站起，拍了拍戲袍的袖擺，然後徑直向舞臺邊緣的書架走去。
《無心》，《無人生還》，《餘燼落幕時》，《極光，永不消逝》，《紅塵獵手》，《玫瑰，禮炮，與盛大登場》，《羣星所向》……
一本本劇目整齊的排列在書架之上，不動不語，卻又無聲訴說着他的所有過往。
陳伶從第一本劇目開始，將其翻開，認真的研讀上面的每一行文字，然後翻開下一本……直到他將所有劇目都看完，才長舒一口氣，把它們全都放回原位。
從一開始，陳伶就沒打算依靠那張自己手寫的紙頁，避開白銀之王的記憶盜取。或者說他早已察覺到，那張整齊擺放在書桌上的白紙，與一旁潔白的羽毛筆，本身就是白銀之王給他留下的陷阱。
白銀之王連記憶和空間都能盜走，又怎麼會給他留下“記錄記憶”這麼明顯的漏洞？僅憑一張紙就能在白銀之王的地盤，躲過白銀之王的技能，陳伶還沒天真到這個地步……
而陳伶之所以留下那張紙頁，也只是將計就計，讓白銀之王自以爲計劃得手，對他放下戒心。
陳伶真正的底牌，就是這座劇院，與他曾留下的所有劇目。
白銀之王再強，能夠篡改他身旁的一切痕跡，也無法改變這座劇院裡的劇目。無論陳伶記憶被搞的混亂成什麼樣，只要他回到這座劇院，翻閱上面的劇目，就能看到屬於自己的真正的過往。
“可惜，這裡的劇目只更新到《羣星所向》，從天樞界域出來後的記憶，並沒有記載……”陳伶合起最新的劇目，將其放回書架，悠悠開口，
“這一部分，就只能靠你來補齊了……夭。”
下一刻，一個平靜的聲音彷彿從極遠處傳來：
“離開天樞界域之後，你，簡長生，孫不眠便準備前往無極界域，結果半路上碰到了帝道古藏出世，然後……”
夭的描述十分精煉，像是這兩天已經重複過很多次，大約幾分鐘，便將帝道古藏發生的一切，以及如何被白銀之王帶到這座界域複述了一遍。
聽完之後，陳伶微微點頭。
“果然，今天的事件之後，他應該是徹底對我放下戒心了……無論是真記憶還是假記憶，都沒有被修改的地方。”
“你都演到這個地步，任誰也該信了。”夭輕笑着迴應，“而且白銀之王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你手握劇本，還有我這個場外援助。”
“幸好有你。”陳伶由衷說道。
白銀之王的記憶替換，實在是防不勝防，再加上自己被囚禁於他身邊，時刻都有可能被偷走疑惑，理論上來說九階之下幾乎沒人能逃脫這魔爪……
但陳伶，卻成了那個“唯一”。
當然，這並不意味着陳伶完全免疫了白銀之王的能力，其實白銀之王的記憶替換也確實起效了，現在陳伶的腦海中塞滿了另一個人的記憶……另一個人的過往，人際關係，全都像是被嫁接到陳伶體內，讓陳伶一度以爲自己就是他。
和其他裁決代行人的區別在於，陳伶知道了真正屬於自己的過往，也能在混亂的記憶中，保持自己的理智。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夭再度問道。
“以不變應萬變，既然白銀之王已經對我放下戒心，我就找機會盡可能的遠離他身邊，並奪回屬於我的記憶。”
陳伶停頓片刻，“但其實還有件事，我很感興趣……”
“什麼？”
“記憶的替換，應該是相互的。我的腦海裡現在塞滿了另一個人的過往，同時就意味着，那個人的腦海裡，現在也塞滿了原屬於‘紅心6陳伶’的記憶……”
陳伶摩擦着下巴，若有所思，“被我的記憶替換的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
……
吱嘎——
大門打開，赤同有些緊張的穿過長廊，來到正在用餐的白銀之王面前。
此時的白銀之王，胸口正墊着一塊潔白方巾，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優雅的切割着一塊尚且流淌着血絲的牛排，然後緩緩將其中一塊遞入嘴中。
“怎麼樣了。”他淡淡開口。
“雖然中途發生了一些小小的意外，但總體很順利。”赤同當即回答，“陳伶殺了黑桃8，並把他的頭顱帶到那個小宇的墓前大哭了一場，然後就回來了……現在應該在休息。”
白銀之王點了點頭：
“做的不錯。”
簡單的四個字，讓赤同長舒一口氣，心中的大石總算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