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齒釘耙欲言又止。
顯然不想多說那些陳年舊事。
但是陳逸此刻的身份並不是普通的修士大能者，而是白虎真君，是道庭四位真君之一。
在上古道庭之中，比白虎真君身份尊貴的神仙諸佛有，但是滿打滿算不超過一百。
乃是站在道庭、靈山、妖庭等諸多大勢力頂端的人物。
別說是他一個九齒釘耙，就是他的主人——昔日的天蓬元帥來此，也要俯首低頭。
“昔年主人對嫦娥仙子用情至深，曾經萬年寫情詩，每天一封從不間斷。”
“本來仙子已經被我家主人真情打動，芳心暗許了都，可惜……”
陳逸挑了挑眉，“可惜什麼？”
九齒釘耙唏噓道：“可惜嫦娥仙子受妖庭蠱惑，融合了玉兔血脈，成了半人半妖的怪物。”
“這……”
陳逸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轉折。
不過他也明白，這個世界雖有天蓬元帥，有類似天庭的道庭，但是終究不是《西遊記》的世界。
並沒有西行取經等事。
因而嫦娥仙子成爲玉兔精，倒也不是不行。
九齒釘耙點了點頭，繼續道：“我家主人爲救嫦娥仙子，不惜率領大軍打上妖庭。”
“因爲折損太多，被大帝責罰，不得已成了一頭豬妖。”
“不過事情有好有壞，因爲此事，他最後跟嫦娥仙子走到了一起，還生了兩個兒子。”
“……當真？”
“小耙自是不敢扯謊矇騙大人。”
陳逸面露古怪，心裡唸叨着不是一個世界，不是一個世界。
勉勉強強的接受了天蓬元帥一怒爲紅顏，被貶謫下凡成爲豬妖，然後跟變成玉兔精的嫦娥在一起的事實。
只是吧。
他還是覺得古古怪怪的。
即便他在修煉《八九玄功》時，經歷數十萬年的時光，也被那頭豬妖的愛情故事雷得不輕。
“算了，還是說說上古道庭的事吧。”
“好。”
陳逸對那上古之事更爲在意，便直接盤腿坐在地上，聽着九齒釘耙的講述。
“道庭其實古來有之，上古之前便有，到我主人所在的時間，早已不知道庭是何人所建，只知道應是人族先賢所留。”
“就像靈山是外來的和尚，聽說其傳承不在太周山上，而是來自這方世界之外。”
“這方世界之外？”
陳逸訝然看着他，問道：“太周山外還有其他世界？類似界域那種還是……”
九齒釘耙搖搖頭說道：“迥然於太周山道則的一方世界。”
“具體的小耙所知不多，只是聽我家主人曾經提到過幾句。”
“天蓬元帥原話說的什麼？”
九齒釘耙回憶道：“他說靈山爲化外之地，不以天地道則修煉，而是專修己身，以願力加持。”
“可願力不同於元神，卻又跟元神相通。萬民的信仰是願力，萬民的祈求是願力，萬民的香火同樣是願力。”
“佛門取這些願力加持自身修爲，成就自身的功德，可於萬民而言，心神便都歸了佛門。”
說到這裡，九齒釘耙看向陳逸，問道：“真君試想，萬民心神受佛門所累後，會出現什麼狀況？”
陳逸回想起魏朝的佛門寺院，以及那些日日唸經禮佛，逢年過節前往廟宇供奉香火的人，沉吟道：
“不事生產，心神歸處。”
“六根清淨，絕滅人倫。”
九齒釘耙聞言咧了咧嘴，肥胖的臉上露出些笑容說：
“我家主人也是這麼說的。”
“道家講究清靜無爲，是因那狀態可以更好的感悟天地大道，並不是讓人無慾無求。”
“便是修爲高深之輩，也會有七情六慾，有喜怒哀樂，有喜好，有憎惡，怎可能會爲了度化惡人甘願受苦？”
“所以我家主人說，佛門傳承有違人倫綱常，就像一顆趴在天地身上吸血的寄生蟲。”
“看似在五行陰陽中，實則跳出五行陰陽，不能用常理和道則去看待。”
陳逸微微頷首，他算是認可這番話。
佛門或許有其可取之處，能夠讓人心神寄託，心神安寧。
可反過來想——他們心神在“佛”身上，那還算是他們自己嗎？
最終即便他們修成了“佛”，那他們究竟是修身成“佛”，還是“佛”寄存於他們身體？
說不清楚。
陳逸想着這些，便讓九齒釘耙繼續講述，並詢問道：“上古道庭存在多少時日？”
“具體時間不好說，但小耙知道我家主人自出生到成爲天蓬元帥修煉了足足一個會元，也就是一萬零八百年。”
“再之後他統率道庭水行天兵兩個會元，成爲豬妖后一個會元，直至消失不見時，大抵經歷了五個會元時日。”
“而在我家主人出生之前，道庭就已存在於太周山上，就立在太周山之巔，往下數十萬裡都是道庭所在。”
五個會元。
五萬多年。
而道庭是早於天蓬元帥出現，估摸着至少也在十萬年之上了。
所以那位一個法會持續百萬年之久的“尊者”是在什麼時候？
但陳逸可以推斷出“尊者”應是存在於道庭之前。
就跟他所在世界傳說中的鴻鈞道人一樣，處於洪荒蠻荒一樣的世界。
只是或許他前世所在的世界，跟這太周山存在某種關聯性。
但是眼下來看，的確有些似是而非了。
陳逸沒再深究太周山和洪荒的關聯性，轉而問：
“按照你所說，上古時期的道庭應是十分強大的存在，爲何會消亡？”
先前趙木子道長曾經告訴過他有關上古時期消亡的一些變化。
令他印象深刻的除了那座“天地橋”之外，便是一些在各自界域潛修，且僥倖存活下來的老祖們，某一天出關突然發現整個世界九成以上的人都沒了。
不但是他們所在的界域，還包括太周山上其他界域的修士、大能者。
便連道庭、靈山、妖庭等等擁有衆多大能者，衆多傳承的勢力也在一瞬間消亡不見。
彷彿是有一個超絕天地的力量，將他們一瞬間抹殺一般。不留痕跡，無聲無息。
所有人彷彿沒有存在過一般，在整個天地都沒剩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那等突兀的感覺，換做是陳逸，或許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活在夢裡了。
何況是那些個老祖們？
他們沒有因此心神崩潰，已經得益於自身修煉多年的心性了。
此刻九齒釘耙聞言，遲疑着搖搖頭：“不瞞真君大人，小耙對此的確不知情。”
“那說一說你知道的吧。你是什麼時候察覺道庭和你主人消失的？又是通過什麼方法？另外在他們消失之前，曾經發生過什麼？”
陳逸一連詢問幾個問題，神色認真的看着九齒釘耙問道：
“我想你身爲你家主人的兵器，若非迫不得已他應該將你隨身攜帶，怎可能將你留在這天蓬元帥府邸內？”
“不敢隱瞞真君，小耙主人臨走前並未多說，只說是帶着夫人、孩子下界遊玩，就將我擱置在閉關修煉的靜室內，讓我替他看着一爐丹藥。”
“結果左等不來，右等不來，那爐子丹藥又遲遲不見煉好，所以，所以……”
九齒釘耙說到這裡的時候，臉色變幻，即便那張臉上有着黑硬鋼鬃覆蓋，也能看到一會紅一會黑的顏色變化。
“所以小耙我，我就睡着了。”
“……”
陳逸啞然失笑，倒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
一件兵器之靈，又非修士、大能者需要修煉，沉眠沉睡很是正常。
“而等小耙甦醒之後，就發現出不去了。”
九齒釘耙指了指天上，“小耙沒想到這裡會變成秘境存在，每隔千年才能開啓一次。”
“也是在開啓的時候，我才從外來者口中得知外界發生的一切。”
陳逸微微挑眉，“那你沒出去看一看？”
九齒釘耙先是搖搖頭，接着又點點頭，“小耙出去過，知道我家主人的府邸現在是飄在弱水界域內，也知道外界大致境況，但是不敢走遠。”
“先前跟真君您說過，這處元帥府邸是一件後天靈寶，除了我家主人外，只有小耙能夠勉強指使，若是小耙外出走遠，萬一這處府邸被其他人盜取，小耙就再也沒辦法回來了。”
九齒釘耙頓了頓，羞赧的說：“再加上小耙自身也算一件後天靈寶，雖是比不上御水尺，但是威能不低，難保不會被現今的大能者覬覦。”
陳逸微愣，眼神略帶幾分古怪的看着他，問道：
“不知道你現在的實力，達到何等境界？”
“小耙嗯……沒有主人實力強，應是處在金仙巔峰吧，距離大羅金仙還差許多。”
金仙……
陳逸跟着“尊者”修煉數十萬年，期間自然聽到不少奇聞軼事，知道金仙是天仙之上的境界。
且達到金仙境界，每一小步都堪比先前一個大境界，而到了大羅金仙更是壽與天齊。
更加直白點說，九齒釘耙的實力比他強——強出好幾個層次！
估摸着現今也就趙木子等超脫者的修爲、神通境界能夠比肩九齒釘耙。
這等實力下，九齒釘耙竟然還擔心會被人收走，真是……
陳逸想到這裡，心下微動，眼眸掃視一圈後，平靜的問：
“那你想出去嗎？”
九齒釘耙毫無所覺的回答道：“想啊，小耙想出去找尋主人，看一看他是死了還是在某處活着。”
“不止是我，御水尺也早就想離開了。只是這處秘境是以他爲根基，若沒人幫襯，他沒辦法離開。”
陳逸心下一樂，買一送一啊，還有這種好事。
旋即，他便意有所指的問：“如何幫襯？”
“自然是元神寄託之術煉化，御水尺那混蛋不喜歡縮小身子，也不喜歡恢復本體，等閒大能者想煉化他根本不可能。”
九齒釘耙說到這裡，反應過來，肥碩臉上露出些笑容，看着陳逸嘿笑道：
“真君大人，您想不想收了他？”
“以您的身份，我想御水尺應是不會反抗的。”
“若您成功煉化他，屆時小耙便可通過他，寄存在您元神之中。”
“以您的神通、修爲，必然會得到道庭傳承，然後找尋上古道庭消失之謎，小耙……”
陳逸都還沒說出打算，這九齒釘耙就已經心動，這下他想不收下都難了。
待九齒釘耙說完，陳逸笑着點頭：“帶你們離開自然沒問題。”
“剛好後續我要回返‘太初’道場，或許還需要你們的幫助。”
哪知他話音剛落，就見九齒釘耙驀地瞪大眼睛，結結巴巴的說：“‘太初’，‘太初’道場！？”
“您找到了‘太初’道場所在？”
陳逸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點頭道：“的確有了些線索。”
“太好了！”
九齒釘耙面上頓時一喜，“只要‘太初’道場開啓，上古道庭四分之一的道宮都會顯化出來。”
“只要他們沒有破損，都會從虛無中走出，即便小耙和御水尺沒跟着您離開，同樣可以離開秘境。”
陳逸聞言，眉頭不免皺了起來，“還有這樣的影響？”
原本他以爲白虎真君的道場就只是上古道庭的一處行宮。
但是聽聞九齒釘耙所說的意思，一旦他開啓“太初”道場，上古道庭四分之一的傳承秘境都會出現在太周山上。
到那個時候，其他大能者豈不是都能前去探索。
便連他自身都可能受到威脅。
思索片刻，陳逸問道：“有什麼辦法不讓上古道庭各處行宮秘境顯化出來嗎？”
九齒釘耙愣了一下，狐疑的看着他道：“真君大人不希望讓道庭重現？”
“希望，但不是現在。”
至少現在陳逸還沒有把握應對可能出現的意外。
“那，那您只能延緩開啓‘太初’道場，不然，不然一定會顯化出道庭西方行宮。”
“這是道庭賦予您西極大帝、白虎真君的權利，也是您需要承擔的責任——鎮守道庭西方，防備靈山。”
陳逸眉頭下意識的一鬆，倒的確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只要他暫緩開啓“太初”道場，上古道庭的部分行宮便不會顯化出來，自然不用擔心被太周山其他大能者覬覦。
所幸他今日跟九齒釘耙詢問一番，否則之後他離開天蓬秘境前往“太初”道場，猝不及防之下，事情必然朝着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
陳逸想着這些，點點頭道：“既如此，不妨喚出御水尺之靈，你我三人商議商議。”
先想辦法把御水尺和九齒釘耙帶出去再說。
有了這兩件後天靈寶的幫襯，以後他去開啓“太初”道場時，多少能有些底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