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6章 平凡世界
生活落入了窘境，許易也不得不嘗試着改變了，靠着過人的才智，他抓住機會，靠着花言巧語, 哄好了愛慕虛榮的副管事，混了個發籤子的美差，每日只上半日工，卻能得上十隻籤子，禿頂工頭不但不敢來搶奪，反而每日送來三五隻籤子示好。
如此一來, 他每日便能得六七十枚銅板，終於能在早晚兩餐吃上鮮美的大包子了，只是還不能管飽。
發上籤子的第三日上, 扛活的老賈牽線，以地板價租了老賈連襟在距離碼頭二里地水井衚衕的大雜院內的一間廂房，總算不再以天爲蓋，地爲牀了。
事實證明，腦子是個好東西，有腦子在哪裡，都會混得開。
小半個月後，適應了底層老百姓的生活後，許易沒用多少工夫，便爬到了一個相對的舒適區。
他抓住機會，利用數術統計能力，獲得了船東的賞識，得了個計事的差事，總算脫離了體力勞動者的範疇，每月的薪資，達到了二兩銀子。
這些銀子，便是維持一個家庭低水平的生計, 也堪敷用了。然而, 許易一人要想餐餐紅油肉包子吃到飽，也是不能，只能偶爾解饞時，買上三五十個，吃個痛快。
當然，身份的改變，帶來的是社會地位的改變，他世情通透，處事公道，又識文斷字，連城東有名的蔣夫子都曾斷言，許易必定是有過功名的讀書人，不過是流落到了此地，落了難。
如此毫無憑據的斷言，偏偏信者極多，連船東都驚動了，旁敲側擊，詢問許易有沒有興趣，到他的牙行任職，卻被許易婉拒了。
如此一來，又加深了這種傳言。
許易到時，大槐樹底下，已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了，大多是打着赤膊的力巴漢，有端了碗大口吃喝的，要嚼着大餅子的，更有孩童，躥到了後面的高處，也有婦人不方便堆過來，立在近處，聚成一個小團伙。
爲此，不少人還特意爲了許先生的時間方便，而改了慶典日子。
正巧一位少年說完故事，領了賞錢退下，帶着三五孩童，顛顛兒買零嘴兒去了。
更有徐徐晚風，偶爾振動茂密的枝丫，樹葉嘩嘩作響，聽得人打心底就起一陣涼意，倍覺舒爽。
每日晚間下了工，若得閒暇，便在巷口，支上一桌一凳，擺上一碟茴香豆，一壺老酒，慢悠悠，一隻喝到夕陽落山，紅霞漫天。
“許先生來了，許先生來了。”
許易抱拳行禮，進了圈子，按住想要給他讓位的兩位老者，衝體態雄壯的江先生拱拱手，道聲“打攪”，便挨着大樹立了。
擠得這麼嚴實，熱鬧，當然不是隻因那處清涼，究其原因，還是一位江先生在那處支着攤子，花錢收故事呢，一個故事三大枚，童叟無欺。
漸漸地，許先生的日子，好過了起來。
我修行煉道，不爲避紅塵，正因貪戀紅塵，才求永生。
他來這兒聽故事，也不是十回八回了，衆人皆知他的秉性，便不再勸。
他也不強求，提起酒葫蘆，便朝短打巷行去。
江先生是個小說家，出了不少書，收集故事，便是爲整理素材，在此間很是有名。
許易遠遠就看見江先生那個靠在老槐樹邊上的白布幌子，上面寫着的“如是我聞”四個大字，細細品咂，竟有一股禪意。
蔣夫子做中人，屢次相邀，都被許易婉拒了，他並沒有繼續往上爬獲取更高社會地位的心思，他沉在下面，細細體味勞苦大衆，市井百姓的悲歡喜樂，比什麼都強。
他心境上的不安，終於漸漸消失了，但許易清楚，那種破道而出，心意圓融的感覺，並沒有真正到來。
連船東都警告大掌事等人，對許先生要以禮相待，說了一句“安貧樂道，此非居人下者”。
張家婚慶，李家白事，都少不得要請許先生，實在是許先生那一手書法加章句，實在太能爲門楣添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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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地過着，許易的名聲也漸漸大了起來，書法，詩文的名頭，漸漸擴散到了文人圈子。
不似其他讀書人，輕賤使力氣的力巴，許先生樂意和大家擠在一處，衆人皆覺榮幸。
咔嚓一下，許易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心底裂開了，但不透徹。
底層的老百姓，本就沒多少娛樂，江先生的故事攤兒一支棱起來，自然就是個找樂子的大好趣處。
巷口挨着護城河，有一處開闊地，開闊地靠西，有一株百年老槐樹，枝葉繁茂，遮陽蔽日，時下已將入盛夏。
便是夕陽隱退，蒸騰了一天的熱浪，也依舊灼人，但這大槐樹下的蔭涼，卻明顯比外間的氣溫低了不少。
而許易也徹底喜歡上了這樣閒雲野鶴，忙碌於生活的日子。
不知誰發一聲喊，擁擠的人羣自動讓開一條道兒，大家熱情地將許易迎了進去。
到得後來，稍微要點體面的人家，若是操辦慶典，請不到許先生，簡直就是顏面無光。
社會地位的改變，直接反映到了生活上。
短打巷，短打巷，顧名思義，巷子裡住的都是穿短打的力巴。
耳畔傳來張家長，李家短，孩童們的打鬧，瘋跑，人間煙火，一下子在他心頭充滿了。
少年方纔正中的蒲團上離開，一位眉眼俊俏的中年坐了上去，看身姿顯然是練過，一開口，聲音發飄，立時就有人認出來，說是梨花班的唱女旦的崔先生。
崔先生才一開腔，便被江先生打住，“這位老兄，我這裡收的是未入文字的故事，諸子之書，百家之言，乃至稗官野史，小說戲劇，一概不收，您唱的這出感業寺，我聽過，抱歉抱歉。”
崔先生卻似乎有極強的傾訴慾望，就不肯下去，勉強悽悽婉婉訴了一段身世，發泄一通，被衆人請了下去。
崔先生下去後，上來了個頭發花白的中年漢子，說的是從他爺爺處聽的，一個獵戶打獵的故事，故事並不離奇，但有勸惡向善寓意，頗有教化之功，崔先生賞了的三大枚，那人千恩萬謝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