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衝鋒號剛剛完成轉舵，向前行駛出不到一鏈遠，十六枚鐵球從艦炮中射出，飛越五十多丈，在海面上濺起十餘米高的水柱。
聽到炮響，看到硝煙，看到鐵球水柱，衝鋒號上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他們從沒見過這種武器。
不僅是水手，連蘭冰都被驚訝了數息，眼睛死死的盯着船尾的水柱，小腦袋飛快的運轉着，在驚嚇之餘，蘭冰鬆了口氣。
好厲害的東西，不過沒有想象中那樣可怕，從水柱的位置，就能看出來這種遠程武器的準確度相當差。十六枚鐵球，從同一艘戰艦上發射，位差極大。
蘭冰在數息之內判斷出，這種武器是靠數量取勝，不管它的威力有多強大，射不準也是沒用的。
牀弩自然沒這麼嚇人，可射程比鐵球更遠，精準度更高，之所以沒開始發射，是爲了保證命中率。
戰艦上的牀弩，與陸戰牀弩有很大的差別，這種差別不在弩上，而是在弩槍上。
海上作戰，自然不能靠士兵集羣衝鋒，每一名水手，都有自己的位置，除非是接舷戰，否則遠遠的看去，船上的水兵數量不多，而且很分散，所以靠弩槍自身的殺傷力，是殺不死幾個人的。
戰艦牀弩的殺傷力，主要來自於火油，每隻弩槍上，都有一個專用的油槽，發射之前，灌滿火油，點燃之後發射出去，以弩槍的力道，只要射在敵艦上，想拔出來可沒那麼容易。
近丈長的弩槍，可以射進城牆數尺深，人都可以踩着箭桿登牆，三、五個壯漢，一起用力都未必能拔出來。
油槽裡的油，順着油槽流到艦身，燃燒起熊熊大火，這纔是對敵艦最大的傷害。
原因很簡單，這個時代的船，不管是戰艦還是漁船、商船，都是木質的，就算在船身上刷上防火層，防火效果也很一般。
“繼續前進，靠近。”蘭冰咬着牙下令，其實在這個距離，牀弩已經可以發射了。問題是北方水軍武備鬆弛，基本上就沒訓練過，衝鋒號也就這幾個月日子過的不錯，雖然裝備齊全，可弩手沒射過幾箭，蘭冰對他們不放心。
除此之外，蘭冰冒險試一下，看看奧人戰艦那種鐵球的發射速度，如果速度太快，蘭冰轉身就逃，衝鋒號可是改造了幾次，別的不敢說，在空載的時候，速度絕對是北方水軍最快的戰艦。
從奧人的反應，她就能看來人，人家不願意理他，只分出三艘戰艦，大艦隊繼續向海岸線撲去，是在搶時間呢。
心裡默數着，六子提醒道：“小蘭艦長，洞裡有鐵管推出來了。”
“左轉舵，減速。”
衝鋒號是北方水軍中的一員，操練什麼的自然談不上，可這半年來，每天都要出海打漁，操船的技能並沒有落下，反而比老艦長在的時候有所提高。
蘭冰命令剛下完，船身開始傾斜，船頭向左，戰艦象是被大力士扯住尾巴，速度降了一截。
“轟轟轟……”
“轟轟轟……”
這次是兩排鐵球，從衝鋒號艦首飛過，奧人的另一艘船也趕了過來。
半柱香的時間，蘭冰更安心了，這鐵球發射的速度極慢，而且有明顯的預兆，只要先一步發現船舷洞口裡伸出鐵管，就可以提前預防。
其實發射實心彈的鐵炮，不僅發射速度慢，準確度也是相當低的，超過二十丈遠，能不能命中，一半靠水兵的經驗，另一半隻能靠運氣。
三十丈，這個距離可以了。
“單排牀弩發射，一、十一號目標敵船帆。”
一聲令下，十八隻弩槍帶着熊熊的火焰，飛向奧人戰艦。戰艦上的牀弩是大型弩，標準的一弩三槍，六具牀弩，一次就可以發射出十八隻弩槍。
三十丈的距離，對大型牀弩來說，距離已經是極近了，衝鋒號上的弩手，正如蘭冰猜想的那樣不着調，這麼近的距離，居然只有一半的弩槍射到敵艦上，至於蘭冰最在意的船帆，都射空了。
“右轉舵……加速……”蘭冰死死的盯着敵艦，六子觀察船舷洞口，鐵管推出來的時候，馬上提醒。
“轟轟轟……”
衝鋒船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數聲慘叫傳入耳中，蘭冰強忍着沒有轉頭看。
“雙排牀弩發射，損管、救人。”從小聽着海戰的故事長大，蘭冰此時冷靜無比。
其實她明白，小時候聽父親和叔伯講的海戰故事，其實都是騙人的，大楚三百年，就沒經歷過正經的海戰，最強大的敵人，是一百五十年前的北海霸主，其實那只是一個夥子海盜，最強大的時候，也只有三十幾艘戰艦，別說和南方水軍比，就算北方水軍，也可以輕易的滅了他。
這些故事雖然是假的，可蘭冰從故事裡學到了很多東西，再加上她從小就是在戰艦上長大的，對衝鋒號的瞭解，就象對自己的身體一樣熟悉。
“中了……”耳中傳來歡呼聲，奧人的戰艦船帆被點燃，弩槍輕鬆的射穿了船帆，卻留下大量的火油，燃燒的火油順着船帆向下流，這種火，想救也沒得救，只能眼看着船帆在極短的時間內，化爲灰燼。
風帆時代，船帆就是速度，奧人的戰艦速度明顯慢了一半。
“繞過它。”蘭冰繼續下令。
“報告損失。”第二條命令下達。
衝鋒號開始加速，在海面上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繞過船帆受損的奧人戰艦。
戰艦上可不是隻有一副船帆，一主三副，還有八副小帆，燒了主帆，也只能讓戰艦速度變慢，不過沒關係，此時射中敵艦的弩槍有數十杆，燃燒的火油流的到處都是，這艘戰艦暫時失去了戰鬥力，沒必要管它。
“射中八枚鐵球，船舷受損，水線沒事兒，死了六個人，傷了十二個，四狗受傷，怕是撐不了多久。”
蘭冰眼圈紅了一下，艦上的水兵大部分是老人，都是看着她長大的叔伯，平時雖然吵鬧，可死傷哪個她都心疼，沒辦法，誰讓蘭家是水軍軍戶，父死子承，連她一個十四歲的丫頭，都硬撐起了衝鋒號。
北方水軍沒人嗎？
還真沒多少人，比大楚兵部名冊上的人，少了足足三分之二，有門路的早就跑了，誰在這裡吊着，連頓飽飯都吃不上，這日子誰願意過？
“單排裝填完畢！”
其實牀弩的射速也不快，和前裝火炮相差不多，戰艦上的牀弩比陸戰的還要慢，不僅要上弦，還要灌裝火油，這活兒相當危險，稍有不慎，流到甲板上，很容易燒到自己，就算準備了沙土，誰也不願意燒到自己啊。
“目標敵二號艦船尾、船帆發射！”
“右滿舵，極速。”蘭冰下達了一個衆人無法理解的指令，這都已經繞過敵艦大半了，眼看着就追上敵二號艦，敵三號艦還有六十丈的距離，正應該窮追猛打的時候，怎麼轉舵了。
“轟……”一聲巨響傳來，敵一號艦上一團火球，騰空而起，眼看着敵一號艦斷成兩截，飛快的下沉。艦上的水兵不管不顧的跳到海中，拼命啊的向遠處游去。
“神了，小蘭艦長神了。”
蘭冰愣了一下，她讓衝鋒號轉舵，可不是猜到會有這麼一炸，她是擔心，在一號艦的另一側，也有可以發射鐵球的武器，誰想到，敵一號艦自己炸了。
火，對於海戰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特別是使用火藥武器的戰艦，若是控制不住火勢，引燃火藥桶，不需要敵人攻擊，自己就會完蛋。火藥爆炸，可比火油燃燒厲害多了。
蘭冰的運氣不錯，再加上衝鋒號幾次改造，否則那些鐵彈丸，就能讓原本破爛不堪的衝鋒號趴窩。
“雙排裝填完成！”弩手眼睛通紅的喊道，嗓子都破音了，他們看到自家兄弟的慘死，也看到在小蘭艦長指揮下取得的戰果。
畢竟都是水軍戰士，見了血之後，殺心大起，恨不得衝進敵人大艦隊之中，把他們全都殺光。
“右舵滿舵，海岸線平行，全速！”蘭冰很冷靜，她知道，該逃了，能有這樣的戰果，傷亡還不是很大，這次賺到了。
“轟轟……”無數的鐵沙橫掃衝鋒號的甲板，慘叫聲此起彼伏，船帆千瘡百孔……
六子的反應超快，別看他格鬥殺敵的能力不強，可他眼力好，反應快，感覺不對的同時，一把按住蘭冰，把她壓在身下。
熱血淋了蘭冰一身，當她掙扎着爬起來的時候，衝鋒號上如同煉獄一般，甲板上的水兵死傷慘重，活下來的也幾乎人人帶傷。
當衝鋒號想要功德圓滿，撤出戰場的時候，運氣耗盡，同時有三枚葡萄彈橫掃甲板，連指揮室都沒能倖免。
這時候的戰艦，就算指揮室，也不是全封閉的，同樣是木質結構，對炮彈的防禦力幾乎爲零。
這也就是距離遠，若是再近上十丈，衝鋒號甲板上怕是就沒幾個活人了。
木製帆船，就算是戰艦，艙下的人也極少，大部分的人員，都在甲板上。
“加速、全速撤離。”蘭冰感覺胳膊火辣辣的疼，更可怕的是六子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全身上下都在向外冒血。
如同一個個噴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