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沉悶地應聲。
沙丘看着他低下頭，心中明瞭。
一個還想尋求突破和更加明亮未來的人，不會對死亡那麼坦然地接受。當然肯定有個別怪胎，但個例還是不包含進來了。萬亦只知道只要有好的盼頭，那人在死的時候就很難心甘情願。
之前涅羅斯塔差點被燒死的時候，沒有辯解，沒有歇斯底里。
當然，他當時確實做什麼都沒有用，但他甚至連一個執着的眼神都給不出來。
情緒波動只有在剛醒來的時候有些波動，後續伴隨着思考，愈加沉寂。
這是個追尋死亡的人。
只是他對自己的死亡有一定的奢求，但如果沒有這個奢求，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因爲真要說的話，他恐怕只要能死在“枯紅”界線帶裡就足夠滿足了，只是能死在那位巫師的血脈身邊，是最好最美滿的結局而已。
“我不適合外面的世界。當然我知道人的社會在哪裡都差不多，但我至少在完整的世界中，還有一份可以穩定幹上幾年的工作，滿足我的溫飽，不用打打殺殺警惕他人。在他走後，獨自闖蕩，我沒能再遇到一位能稍微交心的好友。”
“我意外得到的質變和巫術，讓許多人希望在我身上深挖到秘密，軟的不行來硬的，我活得很掙扎，能熬到現在都是運氣好。”
“我很想念他，我在這個破碎世界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友人。但是我沒有任何方法和渠道能找到他……最近，這個世界越來越亂，我也感覺或許是時候了，和外面的世界道個別，然後找個合適的地方安靜地閤眼。”
話音落下，屋內沉默了很久。
亞多雷怔怔地看着涅羅斯塔。
他聽不懂什麼巫師巫術，什麼世界和意志的，但是作爲一個同樣已經年紀不小的人，他也不由得曾想過，自己的死亡。
自己會以什麼樣的姿態死去呢？
按照自己原本的念想，湊夠足夠的錢去鄉下買塊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這樣平淡地度過最後一段生命。還有一個想法，帶着錢，回到自己出生的村子，看看應該早就已經不在的父母，作爲逃離村子沒臉回來的不孝子孫，葬回故土。
他控制不住自己，每次在晚上睡前都會幻想。
一個合自己意願的死亡。
真好啊。
“好，我明白了。幫你找到那位巫師的族裔，那個神秘封印空間的所在。你提供了這段有用的情報，我幫你抵達伱的命定之所，沒問題吧。”沙丘輕快地一拍雙手，稍微讓氣氛回升一點。
涅羅斯塔頷首道：“是的，您願意接受嗎？”
“沒有拒絕的道理，倒不如說我確實很感興趣。同時，我也有點想見證你的最後。”沙丘看了下天花板，說道。
莫名地有點想奶奶了。
雖然隨手能奪去無數的生命，人在萬亦手上往往也就是以“頭”作爲計數，但正視死亡這個話題，總歸來說很能調動人不必要的情緒。
收拾心情之後，沙丘道：“既然合作達成，就需要你提供更多線索了。”
涅羅斯塔連忙點頭。
“他，那個巫師叫什麼名字？”
“梅林·歐羅林。”
“啊？”沙丘怪異地看着涅羅斯塔。
涅羅斯塔撓撓頭道：“一開始知道這個名字的時候我也挺驚訝的，不過界線帶不就是這樣子嗎？很多原本幻想中的東西都扎堆出現。”
“真是個意外的名字，各種意義上。”沙丘不由得說道。
亞多雷看着二者，回憶了一下腦海中有沒有這個人名字的印象。
畢竟按照兩位巫師老爺的說法，這個名字的主人似乎更是一位偉大的傳奇巫師啊！
等下……傳奇巫師？
亞多雷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是‘梅林·歐羅林’，是嗎？”他突然出聲詢問，唸到名字的時候一字一頓咬字清晰。
得到涅羅斯塔的肯定之後，他坐正身體道：“是這樣的，兩位老爺，我聽說過這個名字。當然只是聽說過，而且很不靠譜，希望不要太苛責……”
沙丘輕擡下巴：“直說。”
“我兒時聽說過這個名字，在我們的村子裡有流傳。不過不是真實人物，是我們那邊的民間傳說。梅林·歐羅林大法師，在村子老一輩人口中有不同的說法。因爲我的村子最初也是從北方移民來和本地村落混合而成的，所以不同地方傳聞版本也有不同。”
“有的老人說，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偉大法師，在故事中他懲戒了所有邪惡的巫師，杜絕了巫術被濫用的現象，讓世界擺脫了巫師詭異的陰影，變得平穩安寧。”
“而也有老人對這種說法持否定態度，說梅林是個欺世盜名的傢伙，他消滅巫師和巫術不分善惡，他本人也是個大巫師，手中沾滿鮮血，只爲將巫術掌握在自己手中獨佔它們，讓世界一度生靈塗炭。”“聽起來是完全不同的版本。”涅羅斯塔有些愕然兩種傳聞的差異。
“其實兩個說法並不衝突。”沙丘卻是指出了其中的吻合點。
“這兩個傳聞口中都有說梅林在消滅巫師控制巫術傳播，不論出於什麼目的。也不難想象這兩種說法出自不同的視角。”
涅羅斯塔聞言想了下，也就明白了沙丘的意思。
不同立場的人看待一件事有不同的說法。
按照目前的信息來看，曾經這個世界確實存在巫術氾濫，巫師大行其道的時代。
這種時候最受苦的還是無辜的平民百姓，梅林打壓巫術和巫師，也算是保護了他們。
而如果是多少和巫師有合作關係，或者乾脆就是巫師世家的人，那自然就是純純的受害者了。梅林毀了他們的“統治”。
當然，這其中的細節還需要補充，這種傳說性質的民間傳聞並不完全準確。
而亞多雷再想了一下之後，皺眉道：“關於梅林的生平，我的村子以前也有很多說法。不過……對，我想起來了，梅林的故鄉！”
沙丘立刻拿出了血制地圖擺在亞多雷面前。
果然在存在超自然的世界中，傳聞什麼的多少聽一聽肯定是有用的啊。
亞多雷也心領神會，默默在地圖上尋找起來。
沒有很久，他拿起地圖，有些呆滯地道：“呃……這？”
“怎麼了？”涅羅斯塔有些小小的激動，這個線索可能很重要。
友人的故鄉，確實，如果要將自己族人都封印到神秘空間的話，封印地點很有可能就是族羣最初的故鄉啊。
亞多雷道：“就是，老爺已經把位置標出來了。”
地圖再度攤在桌面上，亞多雷伸手指了下那個象徵瑞德位置的血點。
“洛基，這個夜鄉國毗鄰的小國，曾經是跨越了整片大陸的霸主國家，夜鄉和日升都是由它分裂而來，但如今式微，只剩下了最初的土地。”
“那裡，就是梅林·歐羅林巫師在傳說中的故鄉。也是老爺一開始就打算去的地方。”
沙丘稍愣，之後卻是忍不住輕聲發笑。
居然連上了。
瑞德看起來一直在度假養老，但終究能耐擺在那裡，這邊剛剛有些明瞭的線索終究還是瑞德走過的老路。
不過這麼一說也就輕鬆多了，目的地還是不變。
涅羅斯塔有些驚訝地看着沙丘，沒想到這個關鍵地點似乎這位神秘強者從一開始就要去。這樣一想他頓時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因爲這麼看的話，他提供的情報似乎沒有什麼用，對方早晚也會抵達那個地點。
沙丘感覺到涅羅斯塔有些尷尬的情緒，倒是不太理解。
他雖然情緒感知精湛但又不是心理醫生，懶得在意這些瑣碎。
亞多雷撓撓頭，不懂，但總之老爺真厲害就對了。
在目標得到確認之後，幾人正要動身，沙丘忽然側目：“藏一下。”
一拍手，三株捕蠅草將三人分別吞下然後迅速縮小，消失不見。
房子裡頓時只剩下沙丘剛剛坐着的搖椅輕輕搖晃，但很快也停下，恢復安靜。
“爲什麼要來這裡？”外面傳來聲音。
“是啊，我們現在應該躲起來，那個逃跑的巫師和他的同夥逍遙在外，我們很可能遭到報復！”
“閉嘴，我幫助你們只是因爲你們有用，這個邁爾屋子裡有我想要的東西。那三個巫師也不是我們的人，那是僞裝！”
說着，三個人影推門而入。
爲首的那個人穿着沒有什麼特色，不過把臉捂得嚴實，但一眼能看出很可疑，腳步輕盈無聲，顯然是經過專業訓練的。
而另外兩位，赫然就是德梅克家的夫妻！
事情的發展似乎並未出乎涅羅斯塔之前的所料。